020、拒絕侍寢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


  因著椒房殿一場鬧劇,我不用再受湯泉殿惡奴的蹂躪,皇後也收斂了不少,未有再來挑釁,這幾日倒是過得格外寧靜愜意。


  隻是,眼見身上的灼傷一日好過一日,紅腫消失不見,我的心卻跟著不安了起來。


  是日午後,粟順常捧了隻碗盅掀簾進來,帶的一陣熱浪撩人,邊走邊道:“瞧瞧,這暑天說來就來,真是熱人得緊。奴婢瞧您這些時日食欲不振,特備了些綠豆百合羹,美人您嚐嚐,已冰鎮過的,涼爽解暑,喝完身子也爽利些。”說完,殷勤地送到我手邊。


  “沒胃口,先擱著罷。”擺擺手道,她又怎會明白,我無心飲食,並非是因這夏日將至的緣故。


  粟順常依言放下碗盞,又執起一旁的芙蓉羽扇,恭敬立於榻旁,輕輕地打著風。


  半響,見我依舊長籲短歎著一臉愁容,又道:“美人,可還是在介懷那日椒房殿之事嗎?依奴婢看,矛盾症結還在於您未侍寢便獲封,風頭太勁,引人嫉妒。他日隻要您侍了寢,正了名,後宮中人便也不敢再有過多妄言了。”


  我沉寂未言,不置可否,她又繼續道:“恕奴婢直言,那日皇上對美人您的態度,奴婢也是看在眼裏的,關切憐惜溢於言表,這便不就是後宮中的女人最大的幸福嗎?”


  擁有皇帝的關愛,名利便紛至遝來,這可能是其他妃嬪最大的幸福,但卻可能是我最大的不幸!


  抬眸看向粟順常,見她一臉真摯動容之色,讓人不由地信任和依賴。也不知從哪來的莫大勇氣,“嗖”地起身,緊緊握上她的手,急切道:“粟順常,我可以相信你嗎?”


  未料想我有此一舉,她明顯一驚,可到底是閱人無數的老人了,立刻又鎮定下來,神色稍顯莊重,壓低了幾分音調,“奴婢既已追隨美人,便誓死效忠,不知美人有何難言之隱,但說無妨,奴婢願已性命相擔,絕不對外泄露半個字!”


  “我不能侍寢!因為我……我……在宮外已有心上人了!”我頗為羞怯地說道。事實上這隻是部分原因,我最擔憂的還是命運魔咒,但對粟順常,隻能言盡於此了。


  她聞言,先是雙目瞪得銅鈴般大,回神過來,立刻扔下芙蓉扇,快步轉身查看了下門窗,緊緊閉上。


  “這話可是殺頭的死罪!日後切勿再說了!”


  兀自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後宮明爭暗鬥,實乃是非之所,皇帝的垂青,更讓人惶恐不安。若能遠離,即便日後粗衣素食了此殘生,亦無怨無悔了。”


  粟順常似感同身受地點點頭,旋即又道:“可是,您既已入了宮又有了位分,侍奉聖駕便是遲早的事,憑一己之力實難達成所願,美人,要早作打算。”


  難得她與我一條心,便大膽道:“能拖得一日便得一日悠哉,我已有了主意,還需你的鼎力相助。”


  粟順常想也不想,立刻屈膝答道:“但憑美人吩咐。”


  又是過了幾日,身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自椒房殿受罰於今也有半月了,什麽傷病都該痊愈了。


  適才有內廷監的宮人著了太醫前來請平安脈,一切安泰無恙,臨行時便恭敬又曖昧地提醒道:“皇上一直惦記著趙美人的身體狀況,如今美人康健無恙,奴才們也好回稟了聖上。美人的好日子就要來了,且準備著吧!”


  果不其然,剛過午後,便有漢成帝身邊的內監總管夏德勝夏公公親自來傳口諭,說皇上今晚將駕臨昭陽殿,又賞賜了不少金銀玉器、綾羅綢緞,說了好些恭維之言才肯離去。


  人人都道:趙美人新貴得寵,前途不可限量!

  入夜,漢成帝的朱紅車輦便在幾十個羽林騎、內監、侍婢的浩蕩擁護中緩緩停在了昭陽殿外。


  我早早命人關了殿門,熄了燭火,隻留小李子和小安子在殿外候著。而我則領著一眾丫頭趴在窗棱下附耳偷聽,紛紛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


  聽得小李子和小安子率先上前問過安。


  接著便是漢成帝的聲音:“這是何意?不是傳過接駕口諭了嗎?夏德勝?”最後一喚帶著濃濃的不悅,言語中分明是在責備夏公公的辦事不力。


  再然後便是夏公公驚懼的尖嗓:“皇上息怒!奴才午後才來過,還跟趙美人說了好一會子話,都跟昭陽殿的宮人叮嚀清楚了,並無不妥啊!”


  雖是隔著窗,已能料想得到夏公公定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伺候聖駕這麽些年,妃嬪侍寢日,從來都是曲意逢迎的,何曾見過這樣另類的,無怪乎他會手足無措了。


  “回皇上,趙美人,趙美人她懼熱,午後多食了些冰飲,黃昏時分才感知身子不適,伴有輕微發熱之症,用藥後便早早睡下了。特叮囑奴才們在此迎駕,望皇上萬勿怪罪!”聽聲音,是小李子。教了他好幾遍,許是見了皇上一時害怕,又說得結結巴巴的,險些露餡。


  “哦?竟這麽不巧?”漢成帝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不知是否對他們的話起了疑心,我在窗棱下聽著,心裏也是跟著打起了鼓!


  沉吟了片刻,他才又道:“既如此,便叫你家主子好好休息,朕改日。”


  小李子和小安子似重重鬆了口氣,忙道“恭送皇上”。


  待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漸遠,外頭終於聽不得其他動響。丫頭們才重新燃起燭火,大殿立刻燈火通明。


  殿外的小李子二人連滾帶爬地摸進來,此刻已大汗淋漓,直喘著粗氣道:“好險哪!奴才們差點兜不住!”


  我笑道:“瞧給你們嚇得,我昭陽殿的人竟這點出息嗎?”


  二人皆是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一旁的惜春也是驚魂未定,拍了拍胸口,道:“美人,方才太駭人了,奴婢的心都差點跳出來,幸虧沒事!”


  懷夏接茬道:“是啊是啊,這樣的事可不敢再來第二次了!”


  惋秋也道:“奴婢方才生怕皇上一個不高興,治昭陽殿的罪呢!”


  隻有憐冬若有所思地輕聲問我:“美人,您如此鋌而走險拒絕皇恩,難道不怕這聖眷再難到來嗎?”


  聽她這麽一說,一屋子七嘴八舌的宮人頓時噤聲,齊刷刷看向我,眼中盡是疑慮和惶恐。


  如若因此聖眷不再,我倒求之不得,隻是苦了這些追隨我的人。想了想,平靜地說道:“聖眷與否我倒無妨,隻是我若衰敗了,倒是連累你們也跟著受苦,你們可怨我?”


  “美人說的哪裏話?奴婢們第一日拜主時便說過絕無二心,一切以美人為重,您的決定,奴婢們斷不會質疑。你們說,是不是?”粟順常十足的領導範,說得擲地有聲。


  其他宮人一聽,也是個個情緒激昂,齊聲道:“對,美人便是奴才(婢)們的天,一切以美人為重!”


  我欣慰地看著這些親切弟弟妹妹們,眼眶竟有些濕了,動情道:“爾等如此深重情義,我也定會竭盡所能護你們周全!”說完,錯落的幾雙手便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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