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立後風波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依照每年慣例,都會在宮中大擺宴席,邀請王宮大臣一起,君臣同樂。
今年的宴會設在長樂宮前殿。
入夜,整個長樂宮燭光通明,有如白晝。三公九卿及以上的官員攜家眷,悉數到場。
主位上,王太後不喜喧鬧,稱病並未參加宴會,加上後位虛空,往年的三把金交椅,今夜隻設了一把。
列下的位置是相向而立的兩邊排位,依次向後方再設立兩排。宮中女眷坐一邊,王宮大臣坐相對的另一邊。我便是掩了聲勢,悄然坐於女眷席的二排,第一排的首位是合德,離漢成帝最近的位置,身為寵妃,甚是奪目。
大臣席的靠前排,赫然坐著巨君。他如今承了他伯父王鳳的爵位,已當上了大司馬,是朝中數一數二的重臣,更是年輕一輩中的領袖標杆人物,一時風頭無兩,可謂獨領風騷。
可今夜的他,看起來並不是那麽意氣風發,隻沉聲喝著悶酒。
他的身旁羞答答地坐著一位大家小姐,她微低著頭,加上隔得遠,看不太清麵貌,可依稀可以從身影辨別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俏麗佳人。
聽得他旁邊有大臣敬酒,恭維道:“王大司馬年輕有為,又娶得這如花美眷,當真讓人欽羨不已,來,下官敬您一爵,沾沾您的貴氣。”
聞言,他旁邊的小姐更是一陣嬌羞將頭埋低了幾分。
巨君隻客套地回了幾句,便仰頭一飲而盡,似刻意要將自己灌醉一般。
雖早已知他成親,不過他的夫人倒是第一次見。那小姐年紀尚輕,隻嬌羞乖巧地緊挨著夫君靜坐著,一看便知教養不俗。看到那般登對的一雙璧人,心中莫名悵然。一直叫他放下,放下,如今他成親了,不正應該是我所期盼的嗎?為何心裏又會有一絲淡淡地苦澀呢?
但見前排的合德也是時不時地盯著他的方向,目光含恨。她也是鍾意巨君的,即便她矢口否認,此時見他已有嬌妻又怎能不憤恨?即便她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寵妃又如何?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青鸞在一旁,眼見我失落的模樣,又往對席瞅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姐姐,不要思慮太多了,各人終會有自己的歸宿。”
這丫頭說話越來越像個大人了,隻怕自己此刻的心已經飛到對麵劉欣身上去了吧?
他倆畢竟還沒有成親,青鸞隻能隨我坐在宮裏女眷席中,可這丫頭打一進場,眼睛便似長在劉欣身上一般。
淡淡一笑,道:“姐姐沒事,我們青鸞什麽時候也把這終身大事辦了吧?你有了歸宿,我也才放心。”
往常的她,若是遇上我這般調笑,必羞澀得無地自容,可今日卻沒有,隻歎了口氣,道:“許是欣公子心裏根本就沒有我,我覺得他總是刻意躲著我。”
心頭一跳,這丫頭心思細膩敏感,若不是我刻意回避著劉欣,怕是早被她瞧出了端倪,忙安慰道:“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你跟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等成了親,一切便順其自然了。”
那丫頭隻漫不經心地回道:“但願如姐姐所說。”目光又飛向遠方。
對席的劉欣正滿麵笑意地起身向巨君,道:“王兄,小弟還未來得及恭喜道賀呢,怎的你娶親如此匆忙,害我連喜酒都未喝成,該罰!”
巨君尷尬地笑笑,應了聲,又是仰頭幹了。
可巧地這話被漢成帝聽了去,打趣道:“欣兒,你也老大不小,該成親了,可別讓青鸞等太久。”
說完,他便淡笑地朝我的方向看來。隻當他是在瞧青鸞,便兀自別開眼。
隻聽劉欣立刻又借著酒氣打起了太極,道:“皇上,臣還年輕,不急。何況,好男兒誌在仕途,王兄新婚如今已是大司馬,等臣有了他這般成就再談論婚事也不遲。”
身旁的青鸞明顯麵容一滯,失落極了。
誰都知道,出色如巨君,最後也是因著王鳳去世才頂了爵位,這麽年輕做了大司馬。劉欣若要等熬到這位分,恐不知到要多少歲月年華呢。
有阿諛的大臣附和道:“皇上,不光是劉大人該娶親了,這後宮也是時候該立位正主了。許後崩逝多時,皇上也該從傷痛中走出了,後宮亦不可無主啊。”
此言一出,頓時惹得一陣嘩然。
另一位位分不低的大臣附議:“後宮紛亂,前朝震動;後宮祥和,前朝安寧。是時候選立一位新皇後替皇上分憂了。”
漢成帝依舊保持著高深莫測的淺笑,微眯著雙眼,看似隨意地說道:“朕也正在斟酌此事,不知二位大人心裏可有什麽合適的人選?”
二人對視一眼,像是商定好的一般,其中一人率先開口道:“回稟皇上,臣鬥膽以為,後宮中唯有趙婕妤能堪此後位,趙婕妤美貌無雙,又深得皇上恩寵,自是最合適不過的。”
我頓時一驚,趙婕妤可莫不說的是我?皇後一位對於我簡直如燙手山芋一般,是萬萬不敢應承的。一旦做的了皇後,我的命數就真如曆史那般了,怎不叫人害怕?
漢成帝一挑眉,道:“朕的後宮可是有兩位趙婕妤,不知崔大人說的是哪一位?”
那老臣也是微微一愣,旋即道:“回皇上的話,當然是趙氏合德娘娘了,合德娘娘寵冠後宮,還有誰能出其右呢。”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合德身上,我坐於斜後方,也隻能瞧到她的側顏,先是明顯愣了愣,似沒想到有人會推舉她做皇後,後又挺胸抬頭,臉上滿滿都是笑意和得意。
漢成帝並不表態,接著問另一位方才開口的大臣:“閔大人的意思呢?”
隻見那老臣拱了拱手,道:“皇上,老臣也以為皇後一位非趙婕妤莫屬。”
微微鬆了口氣,再看合德,頭昂的更高,麵上的得意更甚。已然有離得近的妃嬪諂媚地向她道賀了。
“不過,老臣說的趙婕妤是趙飛燕娘娘。”
那老臣話鋒一轉,所有人的目光又刷刷向我投來,包括漢成帝也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座下已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了,探討著趙氏姐妹皆有後援,也不知後位到底會花落誰家?
心裏一急,便立刻佯醉,撫著額撐在案桌上,微垂著頭,避開那些或疑惑或探究或嫉恨的目光。
也暗暗疑惑這姓閔的大人與我素昧平生,怎的就無端奉承起我來?他的官位也不低,不至於要靠攀附後宮來謀得仕途坦蕩。更何況,我的名聲在朝中並不好聽,尤其是經過許皇後一事,已是人人暗地唾罵的狐狸精了。一時倒真是想不通。
好一會兒,隻聽漢成帝重又開口,對巨君道:“王愛卿,此事你又如何看呢?”
隻見巨君放下酒爵,緩緩起身,朝上位恭敬道:“回皇上,臣覺得,立皇後一事確實刻不容緩,但後宮之事再大,也是皇上的家事,皇上決定便是。作為臣子,實在不敢妄言。”
此言一出,最難堪的莫過於方才發言的崔、閔二人了,可他們卻無從辯駁,隻能任由臉色紅黑白地不斷變幻。
漢成帝眼中終於露出讚賞的神色,點點頭,道:“諸位都是朕的好臣子,關心朕家事。但皇後一位,朕的心中已有人選,冊封的詔書也已擬好,朕先賣個關子,明日早朝自會宣布。今晚就請大家先好好享受歡宴吧。”
說完舉起酒爵,眾人紛紛跟上,一起飲了合圓酒。
宴席上,無人再敢就立後一事發話,觥籌交錯,杯光燭影間又暗藏了多少跌宕起伏的心事。
立後一事,終究未在中秋宴上有個明確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