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鳳袍加身

  帶著微微醉意回到昭陽殿時,已是亥時。


  青鸞也是借著劉欣閃爍其辭的傷感,多飲了些。席間一直悶不吭聲,這個時候倒是打開了話匣子。


  她麵頰緋紅,雙眼迷離,口中一直不停地說著念著,無非是氣惱劉欣的話。


  無奈搖了搖頭,扶她在榻上躺下,差惜春懷夏去煮些醒酒的湯水來,接過憐冬遞來的濕毛巾,一點一點地給她擦著酒漬。


  “姐姐。”她閉著眼輕聲喚道。


  “嗯?”也不知她是夢是醒,兀自應了聲。


  “你想不想當皇後?”她依舊閉著眼,問道。


  “不想。”我想也不想地答道。


  “我瞧著,合德姐姐很想當皇後呢。”


  淡淡一笑,道:“那便讓她當好了。”


  “可是,我不想合德姐姐做當皇後,我想要姐姐你做皇後。”


  我真懷疑那丫頭清醒得很,可是瞧她麵容,依舊雙目緊閉,睡得正酣的樣子。便信口問道:“為什麽?”


  “合德姐姐素來不喜歡我,若她當了皇後,隻怕我與欣公子更無可能。”說完,青鸞眼角劃過一行清淚。


  這丫頭,也真是癡得叫人心疼。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青鸞放心,不管姐姐是不是做皇後,都一定叫你得償所願。”


  見她嘴角又漾起笑意,我終是舒心不少。


  依漢成帝目前對我冷淡的態度,立我為後的可能小之又小,反倒何了我心意。因無甚心事,這一夜,我睡得很沉。


  翌日一早,依舊昏沉地睡著。


  惜春急急忙忙進了屋,鬼吼鬼叫道:“娘娘,娘娘!快醒醒,接旨了!”


  不適應地揉了揉眼,懶懶道:“大清早地,接什麽旨啊。”


  “聖旨!聖旨啊!夏公公親自來宣旨,您快起來吧!”說著,已經要動手伸進被窩了。


  我連忙道:“好好好,你別動,我自己來。”她常年一雙寒骨冰掌我又不是不知道,這要是暖暖的被窩被她糟蹋了,會成為我長久的噩夢。


  糊裏糊塗地穿戴整齊,便立刻被她拉往主殿。


  宮人們已跪了一地,夏公公眯笑著雙手抬著一軸聖旨,等候了這許久也未見有半分不耐,反倒分外熱情地先行請安問好。


  我不明所以,仍舊要恭敬地跪地接旨。


  隻聽夏公公清了清嗓,字正腔圓地朗朗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先皇後大行,中宮鳳位懸空數月,朕伴著這般風雲縱橫下的孤寂孑然而過,現婕妤趙氏飛燕,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賢德冠口,乃可當之,今朕親授金冊鳳印,冊後,為六宮之主。欽此! ”


  呆愣地跪在原地,沒有聽錯吧?他竟要冊立我為皇後?他不是厭棄我不願複見了嗎?如今又怎麽?


  夏公公見我半天不動,小聲地催促道:“娘娘,快接旨吧?”


  抬眸看向他,不確信地問道:“夏公公,你確定沒念錯?是趙氏飛燕而不是趙氏合德?”


  夏公公驚惶道:“哎喲,我的娘娘,您福澤深厚,豈是旁人能比的?快些接旨吧,皇上還在朝堂上等著您呢!”


  跪在一旁的憐冬也焦急地提醒道:“娘娘,娘娘!快接旨吧!”


  我這才恍惚接過那明黃的卷軸,站起身來。


  夏公公也跟著眾人一道跪下,三呼“皇後千歲”。


  憐冬她們趕忙將與金冊鳳印一道送來的紅黑相間的皇後朝服給我穿上,又一刻不停地簇擁著我出了殿。


  富麗堂皇的八人抬鳳輦已等候在外,抬上我便四平八穩地直奔未央宮正殿宣室。


  一直到了宣室殿前,看到跪了滿殿的文武大臣和高高在上的漢成帝,我才徹底相信了這一切都不是夢!

  漢成帝自雕龍金椅上下來,親自走出殿外,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看著他柔和醉人的笑意,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從前,情不自禁地把手交了上去。


  他拉著我,一步步地往殿內走去。


  麵前是越來越近的赤金雕龍大椅,兩旁各有內侍手執長竿孔雀羽扇,在瑩亮光滑的墨綠襯托下,奢華尊貴之餘更顯飄渺幻境,一如高不可攀的王權。


  兩旁整齊跪倒的文武大臣忽而齊呼“皇後千歲”,再次將我思緒拉回。


  轉頭看向身旁的漢成帝,雖隻是側顏,那睥睨天下的傲然之姿依舊奪目。


  越發不明了了,忍不住輕聲問出:“為什麽?”


  他嘴角微微勾起,依舊目視前方,但將我的手抓得更緊了些,緩緩道:“因為隻有你,才有資格與朕並肩而立。”


  震驚之餘又無比暖心,原來在他心裏對我還是如此這般看重。


  隨著他的步伐,踏上步步金雕玉砌的台階,轉而麵向眾人。


  他湊過身,一如從前那般親密,輕聲在我耳邊道:“朕的皇後娘娘是想讓眾位大臣一直跪著嗎?這可不是一國之母該有的風範啊。”


  聞言微囧,立刻自動起範兒,莊重威嚴地朗聲道了句“眾卿平身”。


  群臣中一眼便認出了巨君和劉欣,雖神色淡然,可眼中都不約而同閃著失落。


  繁冗複雜的嘉封儀式足足耗了大半日。


  一回到宮裏內室,便立刻卸下那沉重的鳳冠,脫了鞋履,側臥於榻上貪婪地享受著柔軟和安逸,連續幾個時辰的正襟危坐和笑不露齒,足以讓人身癱麵僵,暗歎這皇後的差事,果然不好當。


  憐冬心情鬆快地挑簾進了來,手腳麻利地將散落一地的衣飾整齊收好,又近到我身邊,笑言:“娘娘一早到現在,累壞了吧?”


  依舊窩在榻上不肯動彈,眨巴著眼道:“可不是嘛,還未睡醒便被惜春拽起,到現在頭還有些昏沉。”


  憐冬乖巧回道:“皇上瞞得仔細,可給了娘娘一個不小的驚喜呢,奴婢這廂先給您道喜了。”


  擺擺手,微撐起腦袋,道:“比起驚喜,我倒覺著更多的是驚嚇,你可不知在朝堂之上,這措不及防的旨意害我險險幾次出糗於人前,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


  “可不是嘛,奴婢們也是始料未及,手忙腳亂地生怕出了差錯,總算是有驚無險。不過也不光咱們宮裏匆忙,披香殿的合德娘娘也被晉封為昭儀,未央宮一下晉升了最為尊貴的一後一妃,闔宮都沸騰了,各宮各室都忙著奔走道賀呢,這不,咱們宮裏的封賞賀禮都快在前殿堆成山了。”


  懶懶說道:“是嘛,竟也未覺太吵鬧,都是誰來過了?”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奉承邀請,知道娘娘素來不喜歡這些,一一婉拒了。”憐冬一五一十地說道。


  唇角勾起,悠閑地伸了個懶腰,可真是個得力玲瓏的好丫頭,替我省了不少心。


  “對了,呆會去庫房挑件寶貝給合德送去,賀她嘉封昭儀之喜。”想了想又道:“就那件紫玉如意枕吧,她從前就喜歡。”


  憐冬微微驚訝,輕聲道:“娘娘,那可是極稀有的貢品,是用一塊完整的紫玉雕刻而成,宮中隻此一件,奴婢記得還是您第一天入宮獲封美人時,皇上賜的,您見這寶貝稀罕,自己還未枕過幾回呢。”


  聽這丫頭說得頗替我肉痛的樣子,便笑道:“無妨,既我舍不得用,放著也是擺設,倒不如做了順水人情,何況,宮中有多少年未封過昭儀了,是大喜,襯得上這樣的大禮。”


  憐冬無奈,隻得應了,道:“娘娘您不親自過去披香殿一趟嗎?”


  合德心思敏感多疑,又是個十足好強的,依她目前的得寵程度,本是最有可能榮膺皇後之位的,如今卻隻封了昭儀,怕是心中不好受,我若在這個時候出現,又恐要叫她多想,還是不見的好。


  “不了,她未必想見我。你親自走一趟,務必將我的心意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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