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密報堂,位於王城偏北的一座很小的小巷裏,如果不是明知地址就是此處,鄭放鶴幾乎就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不要說與鼎族王宮相比,即便是他的那座宅院,也要比密報堂的門麵要強上太多了。
??整條巷子都隻有三尺寬,地麵滿是泥濘,兩側不知是什麽人家的高牆,將陽光完全擋住,即便是一大早,走在巷子裏也有種如臨黃昏的感覺。
??巷尾,一間有些像是世俗祠堂似的陳舊大門,門上的原本刷了黑漆,可如今已經剝落了大半,顯得斑駁不堪。
??大門半掩,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子斜倚在門框上似乎是在打盹兒。
??鄭放鶴走上前,在兩丈外停住腳,遲疑著問道:“請教,這裏是密報嗎?”
??那瘦子沒應聲,連看也沒看他一眼,仍舊低頭瞌睡。
??鄭放鶴仔細打量了這人兩眼,此人穿的到真是一件像是衙役似的長衫,隻是洗得有些泛白,衣角還有幾個不是很明顯的補丁。瞧側臉,年紀也就四十多歲,可是膚色暗黃,頭發花白,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恐怕連武者都不是,若說他是密報堂的人,鄭放鶴第一個就不信。
??密報堂可是直接歸大族長統轄的權力機構,更負有監察族中權貴的職責,能進這裏的,即便不是實力高強的武者,至少也得是個擅長某些方麵技藝的正常人,像這種連站著都未必站得穩的家夥,怎麽可能在密報堂中占據一席之地?
??鄭放鶴並不是那種喜歡以貌取人的人,但最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看出此人並非密報堂之人,他也懶得跟這家夥廢話,身子一偏,就要越過他直接進門。
??誰知他剛一抬腳,剛剛還在瞌睡的中年男子卻抬手拄在了門上,徹底攔住了他的去路。
??鄭放鶴微微皺眉,耐著性子道:“請問這裏是密報堂嗎?”
??那男子這次總算有了反應,斜眼瞥了他一眼:“不錯,你找誰?”
??“我是來報到的,原王城禁衛軍一營副都統鄭放鶴。”
??“哦,帖子呢?”
??“什麽帖子?”
??“廢話,當然是元老會的公函了,沒公函你報什麽到?”
??鄭放鶴不禁怔住,這男子說得倒是在理,可他自始至終就從沒聽說過公函這回事兒,一直都是禹口頭下令讓他來此,還說好會提前跟密報堂打好招呼,莫非禹把此事給忘了?
??但很快鄭放鶴就醒悟過來,分明就是這男子在故意刁難他,禹先後兩次讓他來此任職,怎麽可能會忘記通知?
??想及此處,鄭放鶴有意提高了聲音:“倒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回去找大族長要公函。”
??說著,鄭放鶴轉身便走,沒有半點遲疑。
??他剛一轉身,就聽到門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老蕭,跟誰說話呢?”
??鄭放鶴停住腳,心裏暗暗冷笑,這男子分明已經在門裏聽了好久,聽他要走,才不得不出聲幹涉,這也有點太做作了吧,就算想給他個下馬威,也該用個聰明點的法子才對。
??鄭放鶴並沒動用神魂,可是武者敏銳的感覺還在,就算沒有刻意窺探,也能察覺到周遭數十丈內的異常,門裏那男子的呼吸那麽粗重,就算他想不聽到都難。
??被稱作老蕭的中年男子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應道:“說是來報到的,叫什麽來著,哦,叫鄭放鶴的,沒帶公函,讓我給打發回去了。”
??門裏傳來哎呀一聲,大門推開,一個身穿黃白長袍,腆著個大肚腩的胖子露出頭來:“你怎麽給……哎,那是咱新來的副堂主。”
??話到此處,那胖子好像才見到鄭放鶴似的,堆起笑來:“你就是鄭副堂主吧,哎呀,幸好幸好,多虧你沒走遠,這老蕭是咱們堂裏看門兒的,不知道你來上任的事兒,也怪我,忘了知會他一聲了。”
??鄭放鶴冷眼看著胖子的表演,口中卻並沒多說什麽:“不要緊,沒帶公函本就是我的失誤。”
??胖子拉住鄭放鶴的手:“我就知道鄭老弟沒那麽小氣,我就是密報堂堂主楊武雙,快進屋,咱進屋說話。”
??鄭放鶴隻覺胖子的手冰冷、滑膩,被他握住,好似被一條蛇纏住了一樣。他故作禮讓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趁勢抽出了手:“堂主請。”
??楊武雙見狀笑道:“咱們這兒沒那麽多規矩,誰先走不一樣!”
??口中這麽說著,楊武雙還是率先進了門,鄭放鶴跟在後麵,經過老蕭身邊的時候,神魂快速一掃,老蕭的情況立刻被他查了個清楚,的的確確就是個身體不太好的普通人。
??進門一看,鄭放鶴的臉色不免有些陰沉,這哪裏像是專門負責掌控情報的密報堂,根本就是一座不知多少年沒有修繕過的破爛祠堂,院子倒是很大,但地上隻鋪著一層粗砂,院裏隻有一個快要塌掉的老舊獸棚,裏麵拴著一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狗。
??正麵的堂屋也顯得破敗不堪,屋前石階上都已經生了不少荒草,牆瓦也都帶著風雨侵蝕的痕跡,窗子就隻剩下個窗格,上麵的窗紙早不知道哪裏去了。
??走進堂屋,楊武雙拉過一把破椅子:“鄭老弟你先坐著,我去給你弄壺茶。”說完,楊武雙轉進了後堂。
??鄭放鶴索性坐了下來,打量了一眼這破敗不堪的屋子,心裏冷笑不已,好個密報堂,居然弄了間廢屋來衝門麵,還真是夠別致的。
??雖然鄭放鶴弄不清這楊武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他一點也不著急,既然楊武雙想演戲,那就由他去演好了,總有圖窮匕見的時候。
??不多時,楊武雙端了一把破銅壺回來,微帶尷尬的說道:“鄭老弟,真是抱歉的很,本來想給你泡壺茶來著,誰知道咱這兒連茶也沒有了,隻好弄了點開水,老弟先將就著潤潤喉吧。”
??鄭放鶴淡然笑道:“無妨,有水就好。”
??楊武雙歎了口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麵露苦笑道:“真是讓老弟見笑了。咱這密報堂的開銷,都被老堂主出門帶了去,弄得現在都揭不開鍋了,實在是丟臉呐。”
??“老堂主?”鄭放鶴知道戲肉來了,順勢回應了一句。
??“老弟你不知道?”
??鄭放鶴微微搖頭:“我也是不久之前才聽到密報堂的名字。”
??楊武雙苦笑連連:“咱們這密報堂,曾經是族裏權勢最大的衙門,明裏暗裏上千號兄弟,個個都是頂尖身手,專門負責替大族長打探情報、監察權貴,那時節,王城裏提到密報堂,誰不心顫,哎,可惜……”
??“可惜什麽?”鄭放鶴聽他說話的同時,以神魂鎖定了他,暗暗查探他心裏是怎樣一種情緒。可是隨即鄭放鶴就發現,楊武雙的心裏的確滿是遺憾,好像說的都是真事似的。
??“可惜彭氏一戰,老堂主帶著堂中所有兄弟,出海窺探情報,沒曾想,遇上了風暴,幾十路人馬全都扔在了南海,沒有一個回來。”
??“全死了?”鄭放鶴心裏一沉,因為他能感覺到,楊武雙說的是真話。
??難道之前在門外時,他不是在裝模作樣?難道那守門的老蕭不是裝聾作啞,是真在打盹?
??但這樣的事實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上千個密探同時死在了一場風暴裏,怎麽聽都覺得更像是笑話,但問題是,他在楊武雙身上又探查不到半點作假的跡象,莫非這楊武雙是個善於在情緒上作假的高手?
??“全死了。也許有沒死的,但也被彭氏捉了去吧,聽說風暴之後彭氏的艦隊就恰好出現在那片海域,就算有人僥幸活著,多半也得落在他們手裏。”
??“那現在密報堂還有多少人?”鄭放鶴忙開口詢問。
??楊武雙奇怪的看向他:“還能有多少,你我,再加上老蕭唄。”
??“再沒了?”
??“沒了。”
??鄭放鶴頓時啞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如果說楊武雙是在弄虛作假還好,早晚他都能將其戳穿,可如果楊武雙說的是實話,他還能怎麽樣?
??若楊武雙所說屬實,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他鄭放鶴,被禹給耍了!
??鄭放鶴一萬個不死心,心裏隻覺得匪夷所思,南海之役就算要窺探敵方情報,也該是由軍隊派出探子去查探,怎麽會將大族長直屬的密報堂全數抽調上陣?即便真的急需打探情報的高手,把所有人都抽調了去,又怎麽會全都死在一場風暴裏?
??先不說鼎族的戰艦高大堅固,尋常風暴根本奈何不得,就算風暴真的大到能將戰艦掀翻,也總不會一艘不剩的全都掀翻了吧?
??“沒出事之前,密報堂的兄弟就都住在這裏?”
??“當然不是,堂裏的兄弟一死,原本的宅子自然也就空出來了,前兩天被人族裏征用了去,聽說是做賞賜賞給立功的族人了,但究竟賞給了誰,我還真不知道。”
??鄭放鶴越聽越覺得不對,忙追問道:“之前密報堂在哪裏公幹?”
??楊武雙頗為自豪的道:“之前的宅子那可叫氣派,前前後後光是園子就有十幾座,從東邊走到西邊就得小半天,裏麵更是金碧輝煌,樣樣俱全,就算比起王宮來也差不到哪裏去。”
??“嗯,我想問的是,那宅子的位置。”
??“就在王城中央,離王宮不遠,據說很多年前那宅子曾經是一個大元老的宅院,後來那個元老犯了事兒,被大族長給來了個滿門抄斬,家產抄沒之後,宅子就歸了咱密報堂了。”
??鄭放鶴隻覺胸中一股悶氣直衝腦門:“錯不了了!”
??“楊堂主不必說了,我明白了。”
??楊武雙又歎了口氣,可突然又笑了:“老弟你也不用發愁,族長給咱傳過話,說是會重建密報堂,陸續也會派人手過來,而且派來的肯定都是高手。”
??鄭放鶴暗暗咬牙,楊武雙說的沒錯,禹這不就把他給派過來了麽?
??“既然要重建密報堂,那總得有個計劃才行,不知楊堂主是怎麽計劃的?”事已至此,鄭放鶴也隻能認了,感情從一開始他就被禹算計得死死的,賞給他的宅子是堂口,賞給他的職位是虛銜,想做成這個副堂主,他就得自己去張羅。
??不過也好,如此一來事事都能自己做主,到也自由,最重要的是,自己收攏、提拔的屬下可信任的程度比較高,做起事來也不用擔心屬下陽奉陰違。若真能幹出點眉目來,還能讓那個老奸巨猾的大族長刮目相看,對他的信任程度也會直線上升。
??“計劃?啥子計劃?”楊武雙兩手一攤:“就咱們三個,要計劃啥用?”
??鄭放鶴微微皺眉,重建當然需要計劃,就算人再少,也總得有個近期的規劃才行,不然連從何處入手都不知道,談何重建?這楊武雙連這個都不知道,居然還說自己是個搞情報的?
??鄭放鶴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問道:“楊堂主,你說堂裏所有人都去了南海,那你當初怎麽沒去?”
??“我去幹嘛,我又不會刺探情報。”
??“那你之前在堂裏負責哪一攤兒?”
??“嘿嘿,後廚!不是我自誇,我燒的菜,全堂上下各個都挑大拇指……”
??不等楊武雙說完,鄭放鶴豁然站了起來,抬腳便往外走。
??楊武雙連忙追問:“鄭老弟,你幹嘛去?”
??“我去找大族長……是可忍孰不可忍……”鄭放鶴腳下不停,大步走了出去,他沒有說的是,派我給一個廚子打下手,讓我搞哪門子的情報?柴米油鹽的價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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