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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老沙和白領麗人(下)

  「也許只是偶然?」老沙歪頭詢問道。

  「不。那以後又發生過幾次,對男孩對女孩都有。而且,來得毫無預兆,讓我難以防範。每次朋友帶孩子來家中做客,我都如臨大敵,生怕會突然升起什麼不好的念頭。每次,我都得反覆確認自己沒有慾望后,才敢去抱他們,陪他們玩。」

  慾望?貪求和厭惡,每個人都擁有慾望,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老沙放鬆呼吸,盡量接納對方此刻的焦慮、恐懼和懺悔,如同大地承接雨水,如同大海包容溪流。

  「我知道這樣很不好,很罪惡。孩子是沒有成年人的獨立思想和行為能力的。現在流行什麼蘿莉控,正太控,以為這是些時髦的稱謂。可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的一句無心調侃往往讓我心驚膽戰,痛苦不已。我查過資料,說有這種傾向的人,大腦的白質和平常人是有些不同的。這麼說,我的慾望是天生的了?難道是後天環境影響?這是疾病嗎?我不知道……」白領的聲音越來越低沉下去。

  老沙輕輕地安慰她:「也許像殘障人士一樣吧,有的是天生,有的是後天。我來北京的路上,就碰見過一個失去雙腿的人,打算去爬長城呢!看著他努力向前挪動的身影,我跟在後面,也渾身充滿了力量。既然生理上有缺陷的人都能很好地活下去,那麼心理有缺陷的人自然也可以。只是,生理上的缺陷人們一望便知,心理上的缺陷往往難以發現。」

  「也許吧。我最恐懼的是,如果以後結婚生子。我會不會對自己的孩子產生慾望?那我,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嗎?」白領環抱雙臂,呆愣愣地望著地面,打了個寒顫。

  老沙頓時啞然失色,他沉默良久,說道:「我以前是馬倌。在馬群里,各種以人的眼光看來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會發生:同性的馬匹會相互吸引,父母子女之間也會,甚至是和別的物種……騾子不就是這樣的產物嗎?就在蒼天之下,後土之上,自然而然地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只能坦然地承認這就是動物的天性。沒錯,人也是動物,但人卻不僅僅是動物。人有廉恥,有倫理,有道德。這既是人類的自我束縛,也是人類的自我保護。從前,我妻子教過我一句話,「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道;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跡世上無完人。」善良要用道德來判定,你有心做好事,無論大小,那也是好的;而邪惡則要用法律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有罪,罪有多大,要看他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在犯罪了,是不是有充足的證據。對於那些歷史上偉大的聖賢,他們也許真的能做到心跡合一。但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善與惡在身上重疊交織。我們應該以心跡合一為追求,而不是苛求。」

  「我明白您的意思。也許,人類就是神性和獸性的混合體。心念和行為畢竟不是同一回事,不應該混為一談。當普通人升起不正當的慾望時,真正有意義的是去思考,去控制這種狀況,而不是任由慾望的火焰肆意燃燒。我自己,是絕不會放任慾望去傷害別人的。但像我這樣受過良好教育,尊重倫理道德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是不是社會應該試著正視像我這樣人的存在,不要把他們逼到陰暗的角落。人們可以建立起合理的制度,評判心理缺陷的等級。情況真的嚴重的話,那這樣的人就不應該從事接觸孩子的職業。如果潛在的罪行,全依靠個人道德水平的高低來約束,是不是有些太危險了?家長也應該循序漸進地對孩子進行性教育,學會接納別人,保護自己。總比孩子受了傷害,再去懊悔的好。」

  老沙點點頭:「社會總會慢慢進步的。八幾年的時候,失業人員多,治安差,國家下重手嚴打,青年男女在一起跳舞就要被說成是流氓罪。現在看來簡直難以思議啊。」

  白領的嘴角微微上翹起來:「在我們的文化里,人們可以堂而皇之地催婚催生,卻恥於談性。聖人們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我們北京人見面打招呼就問:吃了嗎?但就算最流氓最混蛋的人也沒法開口去問:做了嗎?同樣是慾望,吃可以擺在桌面上聊,性卻只能遮遮掩掩,隱晦難言,更別提小眾的性傾向了。」

  老沙淡淡地笑了。他從來只有妻子一人,沒有什麼奇特的經歷可以分享。他不讚美也不責備,只是用他那顆平等之心坦率地接納著這些與眾不同的存在。接納世界本來的樣子,而不是希望世界成為的樣子。 首發域名m.bqge。org

  白領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頭髮,按開皮包,掏出粉餅,按著已經暈染開來的妝容。那張精美、嚴謹的面孔又重新恢復了。她微笑著,正好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感激地對老沙說:「謝謝您聽我說了這許多話,真是太感謝了。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祝您心想事成,帶小姑娘找到媽媽。」說完,白領起身撫平西裝套裙上的褶皺,踩著高跟鞋,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

  老沙凝視著她玲瓏的背影。沒有人想象得到,在這樣光鮮亮麗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小雪跳著回到了老沙身邊,他們分吃了最後的一點風乾牛肉。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城市脫下了白天灰暗的工作服,換了璀璨的舞會裝。老沙他們走在環島的天橋上,車流像洪水一般在他們腳下嘩嘩流過,鬧嚷嚷、亮閃閃的一片。耀眼的霓虹燈亮過草原上銀河的星,車站的顯示屏里滾動播放著女明星無懈可擊的精緻面孔;遠處的酒店的探照燈射出的綠瑩瑩的大光柱不時掠過;四周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夢一般旖旎的色彩,像絢麗的絢麗的花瓣一樣,攢成一大朵流光溢彩的水晶花。老沙就站在這些寫字樓中間,像站在水晶花冰涼的花芯上。這朵花很漂亮,老沙更喜歡那些開在他園裡的花兒。

  氣溫良好,空氣濕度宜人。他們找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打算在長椅上露天而睡。小雪鑽進睡袋裡,枕著背包,很快就墜入了夢鄉。老沙卻遲遲難以入睡,明天就是旅途的終點,他們究竟能否按照快遞單上的地址找到小雪媽媽呢?

  眼前的夜空在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銹紅色,連天上雲朵的花紋,也清晰可見,老沙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的夜空。直至深夜,天空也無法完全黑透,正如睡眠始終無法到來。

  可能北京,就是無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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