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果有一天，你引以為傲的能力突然丟失，不管再怎麽努力都無法追回，你會不會以為自己就像世界的放逐者一樣被世界拋棄，困苦絕望？那麽又有一天，這種能力重新回來，你會不會欣喜若狂，再奔走相告？
寧長生不知道人類會如何，她隻覺得今天的太陽溫柔地灑遍了大地，穿梭在陰冷的間隙裏，盈滿人間。
她突然悄悄地笑了起來，搖著頭握拳又鬆開，最後看向掌心的冰果。
這種不知名冰果外殼是一層薄薄的冰淩，裏麵是淡黃色的果肉，晃動它，隱隱約約有液體在裏麵流淌。寧長生低頭想了想，拿著它在坐下的岩石上像吃雞蛋一般把它敲個小口，再沿著邊緣將它打開。很快，空氣中便散發出一股馥鬱的甜香，又夾雜著微微的酸澀，不斷誘惑著人去吃它。
寧長生也真的湊近它小小地抿了一口，口腔裏先是猛地一酸，很快這股酸又化作了清甜，讓人如同醍醐灌頂般涼爽，出人意料的好吃。
再放開消失了已久的神識感受了一下液體從自己的喉腔滾向身體內部，每經過一處都能明顯感覺到一絲涼意，又很快被酥酥癢癢的溫暖覆蓋，最後聚集在丹田處快速旋轉起來，凝縮成一滴水，再度消失。
見狀，寧長生挑了挑眉，多少有些意外。
這東西似乎有些增強修煉的作用，不然也不會聚集在她的丹田，要知道修行體術，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丹田。不過這對她而言絕對是個好消息，別看她被天道壓製的能力又回歸了，但削弱了許多，而且保不定這還隻是暫時的，寧長生也就興奮了一會兒，很快就淡定了下來。
一口喝完冰果裏麵的酸甜汁水，寧長生就讓它原地消失了，趁著能力恢複，她幹脆點了一個替身代替她留在原地，自己則一步踏進萊西他們之前走進的冰洞。
“萊西，你感覺怎麽樣？”或許這條路還太長，沒到核心區，昔拉怕萊西被凍著，便問了一聲。
後者搖頭道：“我沒事的，母親。”
說完他看向周圍的冰石，眼眸裏閃過別樣的精彩。
察覺到萊西的興奮，昔拉笑著道：“別著急，以後你想來就可以來，這裏為我們隨時打開。之所以禁止其他人進入，是因為你姥姥在這裏。”
“姥姥？”萊西語氣一頓，道：“是女王嗎？”
“對，是她。”昔拉摸了摸萊西的短發，溫柔地說道，“你姥姥身體漸漸惡化，回歸我們的族靈之地，可以緩解她的病情。”
躲在暗處的寧長生這才了然，這也難怪他們一行來到這裏不短的時間了，始終沒見到女王。之前還以為是這裏的女王公務繁忙或者不樂意見到他們，現在看來，似乎這位女王身體出了大問題。
“那她怎麽了？是生病嗎？”萊西問道。
昔拉卻是搖頭，“是受傷了，很重，隻能在這裏療傷。”
本來昔拉不欲多說，但想到今天已經帶萊西過來認祖歸宗了，總要讓他知道一些事情，於是道：“我們精靈一族當年被獸人侵占領土，因為他們的新式武器威力巨大，我們被迫遷移到冰原之上。但有一部分精靈並不甘心，他們總想回到以前的地方，想要複仇，用鮮血告慰先靈。”
“所以他們叛變了，是嗎？”萊西抬眸問道。
“是的，他們將靈魂典押給了惡魔，換取強大的力量，最開始隻是想收複家園，但是到了後麵他們的靈魂被欲.望充斥，竟想要毀滅世界。這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精靈族向來愛好和平，就算獸人與我們有著死仇，可是那些傷害我們的人都早已經遁入輪回，我們沒有沒必要再為過去付出性命，我們也不願意見到族人妻離子散。”
“然後呢？”萊西追問道。
昔拉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然後我們兩邊就開戰了。最初我們真的把他們無可奈何，還是我們的祖先用上了祖靈留下的東西才把他們製伏。可是到底是同族，我們不可能傷害他們性命，隻能驅趕。可惜他們已經怨上了我們，總是過來挑釁，尤其是你姥姥和你太姥姥那會兒，那群黑精靈鬧得很凶，他們根本就不顧精靈族的安危，隻圖發泄仇恨，害死了很多精靈族人。你姥姥他們逼不得已開啟了祖先留下的最後的關鎖，把黑精靈全部鎮壓下去。”
沒有親曆當年慘案的人，隻會覺得現在的昔拉不過是在講故事，畢竟她的輕描淡寫並沒有道出兩方傷亡的慘重，她也不想給萊西灌輸他們與黑精靈的仇恨，反正黑精靈已經被他們死死鎮壓在關鎖裏了。精靈族，不應該被消極的情緒幹擾。
萊西低頭沉默了片刻，道：“那他們都死了嗎？”
昔拉搖頭，“不會的，在關鎖裏生命是無限的，不會生也不會死，隻不過會很無聊罷了。”
是呀，綿長的壽命沒有了終點，一切讓人填滿心欲溝壑的東西都不會存在，隻剩下枯寂，怎麽會不無聊呢？很多時候過度安靜足以把人逼瘋，可關鍵是他們想死都死不了，對黑精靈們來說，這已經是最嚴重的懲罰了，還漫漫無絕期。
或許是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剩下的路沒人再開口說話了。寧長生跟在後麵，一邊隨意收割沿路的各色果實花草，一邊靜靜打探這個神秘的千年冰洞。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昔拉才帶著萊西和那位黑衣婦人停在一道冰門之外。便見昔拉突然伸出右手，一道暗光從她指尖飛快劃過，一滴飽滿的血液瞬間飄在了空中，直撲冰門而去。
隻聽一陣哢嚓的冰裂聲，原本平淡無奇的冰門瞬間退入地下，同時周圍的冰牆也開始重新排列組合，留下空蕩蕩的廣場。然而就在這時，地麵猛烈晃動起來，萊西下意識抓住身旁黑衣婦人的黑紗，昔拉看了一眼，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別怕，地下有宮殿。”
果然，昔拉剛話音一落下，原本突然塌陷的地麵陡然升起一道玲瓏剔透的冰索橋，而橋的盡頭掩映在一片昏暗裏，宮室屋宇的輪廓依稀可見。
昔拉牽著萊西的手就往前走，黑衣婦人緊緊跟在他們後麵。至於寧長生，不便靠得太近，但也怕太遠索橋會因為設置而消失，所以就落在他們幾米遠的地方。當然，是隱形的。
因她的靠近，黑衣婦人察覺道一絲不對勁，突然後頭看了一眼，但是發現身後空無一人，讓她有些納悶兒。想到一會兒的要事，她很快又轉過了身。
寧長生點了點下巴，覺得這位黑衣婦人觀察力很敏銳，而且她今天的眼神透露著一種迫切，不知道是基於什麽，不過顯然是有好戲看了。
眯著眼望著前麵走著的萊西和昔拉，寧長生笑得有些別有深意。
看著眼前和昔拉的宮殿模樣相似，卻更為精巧的地下冰宮，萊西看得瞪大了眼睛。
昔拉笑著道：“這是以前我們的祖輩修建的，來，我們進去見見姥姥。”
萊西立馬乖巧地道：“好的，母親。”
一進冰宮，寧長生她們並沒有立即看到人，而是被昔拉帶到左手邊的偏廳。果然，在一張躺椅上，她們終於見到了精靈族尚未退位的神秘女王。
這位女王一襲白發就這麽散散地披在肩上，穿著素紗衣，光著腳在那裏看書，像是天真爛漫的少女。如果不看她形容枯槁的臉，還真不好分辨她的年紀。
見到來人，她微微愣了幾秒，才放下書站了起來。
“昔拉……”她一開口，聲音有些嘶啞，大概是太久未曾說話了。
昔拉當即迎了上去，道：“母親，您還好嗎？我帶萊西過來見您。”
聞言，女王順勢看向了個子小小的萊西，見他來到陌生的地方也沒有多少怯懦，反而一派風度，可見未來的光彩，便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比辛多強。”
昔拉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辛多再怎麽說也是她養大的，雖然的確被她慣出了一些毛病，但這麽被母親一說，她還是隱隱不太高興。因為對方之前就對她的教育方式不怎麽讚同，如果不是她身體逐漸崩塌，恐怕會插手其中。年輕人，不管是什麽時代，總是不樂意被長者管束的。
但女王根本不在意女兒的小情緒，她知道越強調這位即將繼位的女王會越反抗，幹脆不再提醒，反正現實會教她一切。她隻走到萊西麵前，仔細端詳了一番，突然神情有些古怪。
“這孩子長得……”
她話還沒說完，寧長生就注意到黑衣服人雙拳乎的握緊，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聽昔拉道：“這孩子比較像他父親。”
不過提起那個人，昔拉的表情並不如何痛快，隱隱間透著不虞。女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歎了口氣，道：“他要走就讓他走，強留不住。”
“但他不能拋棄孩子呀，孩子還小……”
然而這時候萊西開口了，“我父親原來沒死嗎？之前那個男人騙我說我父親走了。”
但說到這裏他也反應了過來，走了可能是去世，也可以是真的離開的意思，人家隻是誤導了他而已，並沒有說假話。
昔拉道：“沒關係的，母親一直都在，有沒有父親無所謂。”
“是啊，有我們就夠了。”旁邊的女王也開口了。
怕再提這種傷心事，昔拉直接道：“母親，我們先去祖靈之地，讓萊西認祖歸宗吧。”
即然真身都找了回來，自然要把流程做完，順便檢查一下對方究竟是不是真的血脈，別找回來的也是個假太子，那就貽笑大方了。
女王點頭，帶著他們往宮殿裏走去。這座宮殿麵積絲毫不遜色於地麵的宮舍，甚至還大了兩倍，就算是所有精靈族都躲了下來，也能住下。大概是精靈族先輩設置的一處避難所。
彎彎曲曲地繞了好幾條宮道，女王才帶著他們來到一處祠堂。黑衣婦人自覺地停在了祠堂外，大概裏麵是她不能涉足之地，隱身的寧長生倒沒這個顧慮了，徑直走了進去。
那祠堂瞧著不大，中心卻是掏空的，長著一棵滿身銀光的枯樹。但說是枯樹也不像，因為樹身掛滿了小小的熒光星點。
昔拉對萊西道：“這是我們精靈族的聖樹，一旦精靈逝去，他們的靈魂就會回歸這裏，滋養母樹，或者抱樹結果。”
“結果會怎麽樣呢？”萊西好奇地問道。
昔拉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他們似乎從沒問過這個問題，上一代的人這麽告訴他們，他們記住就好了。
“或許有全新的變化吧，隻是現在我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女王解釋道。
萊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黑精靈呢？他們背叛了精靈族，死後會不會回到這裏？”
女王抿了抿嘴，道：“不會，他們將靈魂典押給了惡魔，死了靈魂會直接被惡魔吞噬。”
這也是她當年和母親選擇鎮壓黑精靈的原因，惡魔壯大總有一天世界會生靈塗炭，而將黑精靈封鎖起來，沒有了靈魂的滋養，惡魔就算再生氣也無可奈何。精靈的靈魂對惡魔而言是很滋補的東西，用其他的生靈祭祀也遠遠達不到精靈的效果，封印黑精靈其實也是為了大家都好。
萊西眨了眨眼，“這世界上真的有惡魔嗎？”
精靈族的東西再神奇，也抵不過神話傳說，所以萊西總覺得自己姥姥說出來的東西像是故事。
女王搖了搖頭，道：“是真的，惡魔就潛伏在每一個人的身邊，一但心有惡念，就可能被他引誘作惡。靈魂沾染了黑氣，就再也無法挽救了。我們精靈族能被上天鍾愛就是因為我們身心純粹，不會被外物誘惑，始終保持初心。”
說完，她看向萊西，道：“以後你要學會自己甄別事情的好壞，不要被一時的情緒操控，學會辨別是非，最主要的是堅守你的本心。力量越大，你越要控製自己，否則即使小小的舉動，也可能會害死很多人。”
聞言，萊西的眼眸閃了閃，很快恢複平靜，點頭道：“姥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