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來客再度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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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偏僻處,靠近洗劍潭的竹林裏,有座小院坐落其中。
月光穿過竹葉縫隙,斑駁的灑在地上,清風吹過,竹影婆娑,顯得很是幽靜。
日間看完那本秘籍之後,寧白峰就在山腳找了這間僻靜的小院。
這裏距離楓師授課的地方較遠,本以為會安靜一些,卻沒想到那些一同入門的弟子們,很多都選擇在這間小院的附近居住,弄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對於他們的目的,寧白峰很清楚是為了什麽。
與大修士比鄰而居,對他們的修行必然會有幫助。
甚至在傍晚時分,已經有人來拜訪過他,比如名叫奚雪嵐的黃衣女子,比如柳生。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經過一天的興奮勞累之後,新進的弟子們早已沉沉睡去,然而此時,寧白峰在等待最後一位客人的到來。
夜風吹過,帶起竹葉如利劍飛動,將斑駁月影切割的七零八落。
寧白峰看著站在竹下的楓師,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這就是今晚的最後一名客人。
此人隨著夜風而至,隨行的還有竹影、劍意。
楓師說道:“你在等我。”
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陳述事實,而不是在問話。
寧白峰點點頭,問道:“喝酒還是喝茶?”
楓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垂在袖中的手指輕輕一動。
一片被風吹落的竹葉驟然停在半空,然後飛掠出去。
竹葉從寧白峰脖頸間掠過,鋒利的氣勁將耳垂割開小口,一滴血珠滴落在肩頭,白衣上的一點血跡顯得極為紮眼。
楓師平靜的問道:“為什麽不躲?”
寧白峰神色自若,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反問道:“問心無愧,為何要躲?”
楓師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萬物瞬間陷入寂靜,接著就在呼吸之間,竹林裏發出密集的嗡鳴,如群蜂乍然飛起。
無數竹葉脫離竹枝,懸浮在竹林間,蓄勢待發。
寧白峰點點頭,“得罪了。”
月光下,一道黑影從屋內窗戶中飛出,拉成一道絲線。
站在竹下的楓師手臂輕輕超前一揮。
萬千竹葉瞬間飛出,如箭雨一般撲殺過去。
寧白峰神色未變。
眨眼間,黑影絲線撞上萬千竹葉,響起暴雨拍打在屋簷上的劈啪聲。
然而如此密集的聲音,依舊隻是響起在此,絲毫沒有傳蕩開去。
與此同時,小院裏下了一場竹葉雨。
待到再無竹葉飛出竹林,黑影飛掠回屋裏。
院內的地麵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碎竹葉。
短短數十息之間,二人之間的交手已經結束。
看似很長,實則極短。
竹葉沒有殺敵成功,楓師依舊很平靜,說道:“禦劍速度很快,卻毫無劍法劍術的痕跡,看來你真的是來學劍。”
寧白峰笑了笑,有些羞赫。
對於劍法劍術,他確實不會,這也是來鼎劍閣除了劍池外另外一項目的。
凡俗有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然而在修行之人裏,這句話並不是任何時候都適用,術和法在某些情況下,確實比速度要強。
經曆數次戰鬥以來,寧白峰深有體會。
楓師將手收回袖中,說道:“山裏的劍你隨便學,但你沒有進入劍閣的資格。”
又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不給人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這樣的決定,對那種一心想要去劍閣的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懲罰。
世人皆知鼎劍閣,卻鮮有人知回元山。
原因就在於,鼎劍閣以一己之力與萬劍石林爭雄,其劍道實力可見一般。
凡是拜師回元山,全都一心向著鼎劍閣而去,若是剝奪去劍閣的資格,無異於斷掉修行的最大希望。
這樣的做法,堪稱殘酷。
然而寧白峰的目地,本就不在劍閣,自然不會有異議,隻是他忽然心頭一動,問道:“長鋏有何作用?”
楓師靜靜的看著他,淡然道:“既然是來學劍,那就從普通弟子做起,三個月後自己去講劍堂尋找答案。”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寧白峰略有些遺憾。
楓師抬起手,脫下身上的白色劍服外袍,拋給對麵的青年,說道:“穿山它。”
寧白峰愣了愣,伸手接住飄過來的白衣,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楓師解釋道:“回元山普通弟子,可不會有這麽高的修為,少給我惹些事。”
寧白峰立即明白這件衣服的作用,竟然是掩蓋修為。
雖然不明白楓師這麽做的目的,但就目前情況來說,確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畢竟這裏是回元山裏,若真是劍膽境修為頂著內門雜役的名頭,絕對是極為矚目的存在,到時候消息一傳開,那將是件大麻煩。
楓師說道:“我會看著你。”
寧白峰笑了起來,點頭道:“多謝。”
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他,從今以後,隻有楓師一人會關注他。
即是監視,但對寧白峰來說,同樣也是保護。
否者回元山鼎劍閣大修士都來他這裏走一遭,寧白峰縱然不會被煩死,卻也沒什麽時間去查探劍池。而且還容易暴露。
相對來講,隻有楓師一人,他要輕鬆許多。
楓師轉身走進竹林,消失在竹林深處。
“記住,你欠我一頓酒。”
夜風從遠處的洗劍潭上吹來,穿過竹林,送來楓師的最後一句話。
寧白峰看著竹林,抱拳行禮,“隨時恭候。”
……
綠水倒映青山,這副山水美景近乎永遠定格在畫卷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裏已經失去意義。
草堂外的山坡與竹林間,隨處可見奮力練拳的新進弟子,他們日夜勤練不綴,絲毫不敢放鬆玩耍。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三個月後就是外門大考,到時候又會有一批弟子進入內門。
而回元山從外門進入內門,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淬出真氣。
若是到時候他們這些師兄師姐,比後來者修為還低,想來臉上也不太好看。
年輕氣盛這個詞,此時用在他們身上再合適不過。
哪怕是看起來嬌滴滴的富貴小姐,此時也在竹林裏紮著馬步,揮汗如雨的煉體,奮力打拳。
當第一次有人淬出真氣,興奮的大喊之後,沒有人再關注時間,從清晨到日暮,甚至一直到深夜,出拳聲,呼喝聲,從未停歇。
隨著時間的推移,練拳的拳風越來越盛,竹林裏不時響起青竹被擊斷的炸裂聲。
站在坡頂草堂外的楓師看著這一幕,縱然一言未發,卻也對這些人的資質頗為滿意。
練拳的弟子們有時抬頭,看見一身白衣的楓師,練拳煉體便越發努力。
但是當他們順著楓師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湖水邊,偶爾會有些失神,眼裏閃過一絲羨慕。
湖邊的一塊巨上,有個白衣人正坐在那裏,打磨著手中一柄漆黑的長劍。
對於煉體的痛苦超過這些人百倍的寧白峰來說,《骨典》上的內功心法根本不需要去修煉,就連上麵那套頗有意思的拳法,也隻是在小院裏打過一遍,會了,也就沒必要再練。
旁人練拳時,他就坐在湖水邊。
看似是在磨劍,實際上心神早已沉浸在這片湖泊之中。
然而枯坐水邊月餘,卻依舊不得其門而入。
寧白峰內心裏的壓力,絲毫不比那些尚未淬出第一口真氣的弟子輕。
看著湖泊裏遊弋的仙鶴,他心裏想,難道真要用那個辦法?……
日月交替,轉眼又是十餘日。
寧白峰終於還是下定決心。
當月色被天空中的高閣遮擋住,整片群山深穀陷入一片黑暗。
寧白峰推開院門,走到湖邊,然後無聲無息走進湖水裏,湖麵蕩起一圈漣漪後,人影消失不見。
夜探洗劍潭。
這就是寧白峰的想法。
日日枯坐在洗劍潭邊,寧白峰已經用盡所有辦法,甚至摘下弦月墜,趁清洗劍身的時候,將弦月墜伸進水裏,無論用劍氣怎樣激蕩,卻依舊毫無反應。
好在寧白峰並非一無所獲,每日枯坐到深夜,卻讓他發現每過半月,天上的月光便會消失一次,彼時整座群山會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本來上一次寧白峰就想過要入水查探,但他知道,草堂裏的楓師一直在看著他。
如今還有半月就要外門大考,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將目光投到這裏,那時他的機會就會更少。
所以,此時的他也隻能冒險。
幸而直到下水,一切都算順利。
入水之後,寧白峰立即沉入胎息狀態,甚至遊動的動作都很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湖水越來越深,但寧白峰依舊在繼續下潛,水裏的遊魚縱然被驚動,也隻是以為一條更大的魚經過。
水下越深,便越漆黑,當寧白峰下潛到一定深度的時候,竟然發現水底的更深層,矗立著一些黑影。
這樣的情景讓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恐怖。
浮在黑影上方停留片刻,確認這些黑影沒有動靜之後,寧白峰向著黑影遊過去,當他即將接觸到那些黑影的時候,卻感覺像是穿過了一層水幕。
身在水底又穿過一層水幕,怎麽看都有些荒唐。
然而當寧白峰穿過水幕的那一刻,脖頸上立即一沉,連帶著整個人都被下拉數尺深,重重撞在一根黑影上。
寧白峰立即伸手摸向脖頸,卻發現原來是弦月墜發出微微亮光。
這樣的情況,曾經在劍穀裏的時候出現過。
那一次,弦月墜受到了曜日佩的呼喚。
而劍穀,就是當初的縱劍池。
此時,漆黑的水底出現這麽一團亮光,像極了漆黑夜空裏的一勾彎月。
借著亮光,寧白峰看清身下的黑影,竟然是一根根漆黑的石柱。
回想起當初劍穀裏見到的情景,這些黑色石柱,極有可能就是難得一見的養劍石。
寧白峰定了定神,養劍石雖貴重,但此來目的,並不是為了這東西。
他換出一口濁氣,然後跟著弦月墜的指向,繼續深入下潛。
直到即將觸及到潭底的時候,他再次看到驚人的一幕。
根根矗立的石柱底下,插著密密麻麻的劍坯,遍布整座水潭底部。
看著這些劍坯,寧白峰忽然想起長鋏。
這些如雜草生長在水底的劍坯,跟當初沒有開鋒的長鋏一般無二。
寧白峰用力扯了一下,劍坯如同生了根,絲毫不見動靜。
放棄劍坯,在水底跟著弦月墜橫向移動數十丈後,一座石台出現在他麵前。
這樣的情景,讓寧白峰本能的有些恐懼。
曾經在劍穀裏發生的那一幕,給他帶來的影響太大。
然而一個不經意間,弦月墜驟然脫手而去,衝到石台上,亮光閃爍間,一道虛影從弦月墜上走了出來。
寧白峰當即一驚,立即後退數丈,手中劍指一動,一道劍芒擊出。
劍芒毫無阻礙的刺穿虛影,衝向遠方。
漆黑的群山間,洗劍潭的水麵上,驟然崩處一朵水花。
聲音響動,卻無人得知。
寧白峰一劍無果,正打算再出手,卻在看清虛影相貌時,渾身僵住。
這個人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讓他好好活下去。
也正是這個人,將他領進修行之路。
同樣也是這個人,將他送進這方天下。
自從開辟氣海時分別,本以為此生再無相見,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