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幽深幽深的思念

  我又開始做夢了，好長好長的夢境。


  我夢見碎掉的玻璃渣子，好多好多，亮晶晶的，閃爍動人的光芒。天空是前所未有的湛藍，白雲也是前所未有的純白，我眼中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在。


  我和黒鏡羽安靜地對望著彼此，希望踏入對方的領域，讓笑容和溫暖陪伴著。在美好的前景裏，一直對望，一直對望。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我的眼睛和我的整張臉都被紗布纏繞，我看不清眼前所有的東西，失去了眼睛的支持，我看東西都是一種暗示和撫摸。


  我不停地想，人，是否總是悲哀的呢？我們不太懂遺忘，卻太愛回憶。回想當初初相識的美好，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悼念死去的愛情。我沒有辦法去做些其他的事情，於是隻好這樣地在黑暗中盡情地胡思亂想。


  沒有人看清我被白布遮住的臉的表情，自然也不會有人來猜測我是不是在想什麽。


  紫若說，我這樣被遮住麵容還要一個多月。我沒有辦法坦然地天天麵對黑暗，於是總是提及讓紫若幫我露出我的眼睛。


  紫若告訴我，要看到東西的話，恐怕得一個星期。至於解開臉上的白布繃帶，就非得一個月了。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隻是一個星期看不見東西，看不見陽光，看不見燦爛的生活。我本身就是好頹靡的存在，我不想連陽光都看不見。本身屬於黑暗的人，總是對陽光有著難以表達的期冀的。一個星期，很痛苦的一個星期，可是為了優優，我一定能堅守的，就算被黑暗掩蓋我的所有，我也不怕。


  沒有了眼睛的光明，我的耳朵變得異常靈敏。


  似乎能聽見很多別人聽不見的聲音，我知道我總是在觀察著生活，想從最基本的生活裏獲得不同的發現。我每天每天都變得有點神經兮兮。這是落落說的。


  我一點也不反對她這樣的描寫。別的瞎子盡管眼睛瞎了，心確實不瞎的，他們想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事情，他們想真的能看見。而落落說我，根本就想做個瞎子。


  她說，我總是端坐在桌子旁邊，一句話也不說了，瞎了之後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也從來沒有要求過出去走走。就好像人的眼睛瞎了，連心也跟著瞎了，每天隻想窩在家裏，什麽都不用猜念。


  我想笑，隻是表情不允許，於是也就隨便落落怎麽說了。我不是心也跟著瞎了，我其實隻是懶了。並不想做一些無用的事情，也不想麻煩別人。


  這樣殘疾的身體，恐怕隻能點頭，擺手。我不太懂我自己的心，好像殘缺不全，缺少溫暖。即便是愛我的王子，我也會挑三揀四。


  或許我就是這麽一個不詳的女人，也許能做的，就是這樣孤獨的生活，眼睛看不見了，就斷了自己想要四處流浪，想要尋找自由的心。


  後來被落落纏得實在是沒有什麽辦法了，我決定跟著她出去一趟，斷了她一直催促我的念頭。與其讓她這樣一直數落我，還不如直接出去一趟，把她所有的借口都用盡，以後她也不會這樣子一直煩著我了。


  我一路上靠著落落攙扶著，慢慢地走著，聞著泥土的清香，聞著世間的氣息，聽著耳邊落落的碎碎念，聽著耳邊偶爾傳來的鳥鳴音。這外麵的一切的確是令我比較有感觸吧。


  落落小心翼翼地扶著我，一邊走，一邊跟我解說著這是哪裏哪裏，有什麽特色。我的心在慢慢地放逐，或許這樣也挺好。


  走到湖邊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點點的水聲，因為是湖，吹動的風從我的指尖直接飄過，我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心動的感覺。


  我要落落扶著我走到湖邊坐下。落落告訴我說，這湖裏的水是碧綠碧綠的，湖邊長著高高大大的柳樹。看起來很漂亮。


  我想象著這樣的景色，漸漸地在心裏畫出雛形。一切似乎都很美好，我躺在湖邊的草叢裏，雖然臉上纏繞的繃帶很不舒服，可是心裏卻是在舒服極了。


  那些不幸在這個時候似乎是完全放開了似的，我全身的毛孔在柔風的撫摸下，漸漸張開了。我感受著這樣的溫暖。


  我努力地傾聽周圍美好的聲音。或許是因為太長的時間沒有閉上自己的眼睛，反而在這一刻，我的感受好得多了，沒有了多餘的懷疑和憂傷，原來世間也是如此美麗。


  漸漸地，我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飄飄渺渺的，撕裂掉我所有強顏的歡笑。


  聲音是這麽熟悉，熟悉到我的心開始痛，熟悉到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追隨上這道聲音。


  這是黒鏡羽的聲音，我到死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