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風雨亭下
忽然,縣衙之外,鼓聲隆隆地響起,急促地穿過庭院中的雨幕,傳到了大堂上。
淩雲心中訝異,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這個世界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誰會這個時候來擊鼓鳴冤?轉頭望了胡芍一眼,她眼神中也充滿著奇怪。
胡芍道:“看來王大人業務繁忙,這把傘暫且借你一用,我去後院躲躲雨。”著,她將手中一把黃色油紙傘,扔給了淩雲。
淩雲接過傘,隻見傘上幹燥無水,看來胡芍在下雨前已經來到了縣衙,笑道:“居然知道體貼老公了,不錯。”
胡芍不解“老公”的意思,訝然道:“你什麽?”
“誇你賢淑呢。”淩雲道,心中道,“還好聽不懂,不然又要挨毒針紮。”
胡芍心知他沒什麽好話,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走入後院,後院有抄手遊廊連接著各處院子,不必擔心被雨淋濕。
打開縣衙大門,門外是臉色焦急的王媽,急忙道:“大人,雪夫人派我來縣衙找你,讓我告訴你,紫若被人劫走了,請你快點回去。”
淩雲心中大驚:“必然是洪景瀟一夥人來劫走紫若,上次派了兩個殺手過來,這次恐怕命在旦夕。”
若是之前萬仙樓上,洪景瀟帶走紫若,淩雲絕不會著急,本來就是他的婢女,雖然可惜一個佳人落入他人之手,但淩雲內心的傲骨讓他不願強挖別人的牆角,搶來也沒意思。如今這負心漢殺心已起,一次不成又來一次,可見將紫若劫去殺害的可能性極大。
淩雲衝入雨中,連油紙傘都忘記拿,掉落在地上,王媽撐著傘跟在後麵,被遠遠落下。
淩雲忽然想起自己能夠凝固這個世界,固然此時不知紫若生死,先把時間停下來,至少有一線希望。
靜止了時間之後,回到了樓,穿牆入室,隻見雪珠焦急地坐在屋內桌子旁,神色愁容滿麵,手中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淩雲抽出紙條,上麵寫著“如想救人,來鳳棲山,風雨亭下,佳人相候”。
讀罷,淩雲猛地一拍桌子,心道:“洪景瀟必然以為我已經淩辱了紫若,所以隻殺掉她還不過癮,想以她為人質,將我引過去殺掉,真是無毒不丈夫。”
不過,世界已經靜止,淩雲不急不忙地從屋裏找了把傘,大步流星走向東城門外的鳳棲山。
鳳棲山此刻籠罩在雨幕中,無數懸停的雨珠掛在山路之上,從茂盛的枝葉中透出一絲昏暗光,不規則的雨珠折射出多麵晶瑩的色澤,仿佛千千萬萬顆珍珠織成的珠簾一卷卷地擋在山路上。
淩雲冒著雨珠前行,身體早已濕透,縱然用傘遮在身前,也無濟於事,而後索性不再撐傘。
山路漫漫,拾階而上,山門處有一塊石碑,簡單地刻著山上名勝的位置,風雨亭位於後山。淩雲穿過山門,沿著半山繞了個大圈,目光透過層層雨珠和草木遮掩,眼前就是風雨亭,亭下空無一人。
淩雲好生奇怪,難道那張紙條是調虎離山的騙局?淩雲在四處尋找了一個遍,山上並沒有人,如此大雨,山路上的行人早已各處避雨去了,此處後山,人跡罕至,更何況大雨之時。
淩雲不敢恢複靜止的時間,一旦世界恢複,紫若將命懸一線,如今時間停下,拖延多久都不會出問題。
淩雲想起自己從樓走到風雨亭,足足兩個時辰,而王媽跑去縣衙告知自己,加上停止世界的時間,不過幾炷香的時間,如此看來,劫持紫若的那夥人應該還沒來到鳳棲山。
淩雲走下山去,仔細查看了山門外的地形,從城東門過來,隻有一條大路。他們若是劫持了紫若,必然趕著馬車,否則容易被人看到麻煩誤事,加上暴雨傾斜入注,沒有馬車寸步難行。
淩雲沿著那條大路,搜查每一輛停在路上的馬車,掀開六七輛馬車的帷幔,車內要麽坐著婦人,要麽坐著一家老,要麽空車放著一些貨物,一無所獲。
直到一輛馬車,車前一老一,帶著鬥笠,披著蓑衣,頭低低地垂下,趕著一輛馬車破破爛爛,散發著農家糞肥的氣息。
淩雲掀開帷幔,裏麵放著一個白色的大布袋,剛要失望,忽然鼻子裏鑽來一陣熟悉的香氣,正是布袋裏傳出的氣味,連忙打開了布袋的繩結,渾身動彈不得的紫若正躺在布袋裏麵,一臉驚恐的神色。
淩雲嘿嘿一笑,將紫若從袋子裏背了出來,然後找到後麵一輛幹淨整潔的馬車,將紫若放到車廂裏,如此大雨,淩雲固然可以停止全世界,卻隻能緩緩地背著紫若冒雨走回樓,還是借輛馬車坐回去舒服一些。
車廂裏還有一個富家姐,年齡隻有十歲上下,一身素雅的白綢,呆呆地倚著車窗,眉間似有無限心事,與這個幼的年齡並不符合。她此刻和整個世界一樣,凝固著如同一幅畫一樣一動不動。
淩雲回到那輛臭烘烘的破馬車上,看到趕車的一老一正是神足教的神行大二太保,心中生出恨意:“我與你二人無冤無仇,不但偷襲我,還搶我的女人,實在可惡。”
淩雲抽出那個老者腰間的匕首,挑斷了兩人的腳筋,這兩人正是以速度見長,如今斷了腳筋,等於廢掉了他們的武功,以後再也偷襲不了了,相比別人,淩雲的手段已經好多了,江湖上抓住這種專擅偷襲暗殺、劫持人家妻女脅迫之人,動輒斷手斷腳,砍下腦袋也不足為奇。
然後,淩雲將一老一二人裝進了白色的布袋,扔進臭氣熏的車廂裏,兀自回到了後麵那輛車上。
趕車的車夫是一個瘦弱的漢子,眉頭緊皺,似乎正為某事發愁,奇怪的是渾身肌膚鬆弛耷拉著,仿佛穿著一層大號不合身的皮衣。
淩雲感覺這一主一仆有些奇怪,並未多加思索,鑽進車廂,提起擦幹血跡的匕首,輕輕地伸手抵在女孩的胸前,彈指恢複了世界。
女孩驚訝地看著他舉著匕首,對著自己心口,並沒有像一般受到驚嚇的孩子一樣大喊大叫,而是平靜地道:“你是壞人?想做什麽?”
旁邊的紫若訝異不遜於那個女孩,她剛才還在布袋裏擔憂被送去何處,如今坐在馬車裏,旁邊是淩雲,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感激。
淩雲倒是有些驚奇,這個女孩是如此鎮定自若,透露出一股骨子裏透出來的高貴氣息,令人不敢褻瀆,不由得將匕首往回縮了一點。
淩雲低聲道:“叫你的馬夫掉頭,回城就放了你。”
女孩漠然道:“若是不掉頭,你會殺了我?”
淩雲道:“沒錯。”
“那你動手吧,正好我已生無可戀。”女孩閉著眼睛,露出雪白的脖子,一副引頸就戮的坦然模樣。
淩雲苦笑道:“怎麽遇到這麽多一心求死的女人?你這麽,活著不好嗎?”
女孩冷笑道:“活著,觸目所及,全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就算你不殺我,等馬車到了那裏,我也會是死屍一具。”
“難道外麵那人不是你的車夫?”淩雲疑惑問道。
“是我的車夫,也是押送我赴死的監守。”女孩有著超脫同齡人的成熟與世故。
“為什麽要殺你?”淩雲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誰會對這樣一個年幼的女孩痛下殺手?
“為什麽殺我?你不如問問他們,為什麽殺我爹,為什麽殺我奶奶!”女孩嘴角露出難以言喻的笑容,一笑間似有千行淚,充滿心酸與無奈。
馬車外麵大雨傾盆,雨聲夾雜著馬蹄聲,嘈雜無比,縱然女孩放大聲音話,外麵那個瘦子仍未察覺。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車外馬夫高聲道:“姐,前麵一個岔路,古冥通他們走錯了,怎麽朝著另一條路去了,我上前問一問,您安心呆在車上。”
淩雲大驚,這個女孩及瘦子居然是神行二太保的同行之人,放鬆的匕首又提到胸口。
女孩若無其事道:“那你去吧。”
車廂外傳來馬車夫抖擻著蓑衣,跳下馬車,衝進大雨中的聲音。
淩雲對紫若道:“你好好拿著這把刀,心這個女孩子,她所言虛虛實實,騙人的居多,切勿相信,我去趕馬。”
紫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神望著淩雲,充滿了無奈,淩雲才想起她被荊麻所刺,無法動彈話。。
淩雲抓住女孩,道:“不好意思了。”兩人一同掀簾來到了駕車的位置,淩雲提起韁繩,調轉馬頭,他技術並不熟練,但這匹馬十分通人性,感覺主人搖動韁繩,立刻拉著車掉頭到回城的方向。
那個戴著鬥笠的瘦子並未察覺馬的掉頭,正向前冒雨奔跑,想要攔住前麵那輛走錯岔道的馬車,直到聽到身後一聲“駕”,才看到自己的馬車掉了頭,在雨中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