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算計而已,舉手之勞
“我家小九何止調皮搗蛋,自從她來了之後,整個太上仙宗都是雞飛狗跳……雖然小九野性難馴,桀驁不馴,甚至胡作非為,無法無天,但她……依舊是我最心愛的徒弟。”
道墟真人曾經說過,小九是他最心愛的徒弟。
這個小九不是慕雲空,而是她。
道墟真人最心愛的徒弟會是燕國人嗎?
“我想起來了,我們小九哪裏是無法無天,簡直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好你個孽障,我說你頭發怎麽白了,你有本事啊,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幹……”
玉笙記起了別恨天拿刀要砍慕雲澈那一天。
她原本以為恨天真人罵的是慕雲澈,可是現在想想,恨天真人罵的是她啊。
他問她,她的猖狂勁呢?他說她死過一次也不思悔改,他還說戳心窩子疼,戳心窩子疼……
那一天靜安真人死命的拉著他,不知道如果靜安真人不拉著他,恨天真人的腳會不會落到她的身上?
如果她是燕國人,那麽他們之間確實需要割舍,確實需要距離,也確實需要……殺戮。
她確實進不了藏書樓,既然要割舍,那麽從一開始就割舍吧。
她今生不欠太上仙宗,太上仙宗也沒有她這個小九。
她確實不能跟樓心痕做朋友,樓心痕也確實受不起她的恩。
樓心痕若與她勾連不清,便是賣國。
因為她是燕國人。
所以慕小五不能和她有過多的接觸,也不能堂堂正正的見她。
慕雲澈必須除掉她身邊所有的勢力,鳳凰城上下也必須欺她,辱她,打壓她。
他們不能讓一個燕國人在他們的地方籠絡人心。
因為她是燕國人。
所以她殺翟戰確實是多管人家得閑事。
所以她活該受十八根銀針。
思清歡說過,隻要她離開鳳凰城,她就會殺了她。
樓心痕告訴過她,放她離開就等於放虎歸山。
玉笙站在慕雲澈麵前,靜靜的看著他。
她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她努力讓自己不動聲色,可是在看到慕雲澈那一刻,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記得第一次見到底他的那一天,桃花燦若雲霞,清風拂過,萬千桃花傾瀉而下,落在那纖塵不染的白衣上,白發間,美得驚心動魄。
“玉笙吹徹夜何其,東風落靨不成歸。”
那一天,他清邃的笑眸,溫潤的神情,如同那滿樹的桃花,絢爛了她的眼眸,讓她沉醉與一場不願意清醒過來的美夢。
“其實從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了你。”
他殺了綿綿,殺了橫星輝,殺了北落,他殺了那麽人,全都與她有關。
她豈能視而不見?可是她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因為當初她確實心動了。
那個時候,沒有別人,隻有他們兩個,她不知道慕小五是誰,不知道北落是誰,不知道橫星輝是誰,她隻知道慕雲澈如天上的月亮一樣皎潔又遙不可及。
那樣的人物誰不動心?
如果那個時候,他說,以後我來保護你,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那麽現在他們是不是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亦或者結局更加慘烈。
“玉笙,桃花羹好喝嗎?”
“你以前常常給我煮桃花羹,我都是一口氣喝完的。”
“其實桃花羹並不好喝,就算你放再多的蜂蜜,也掩蓋不住桃花苦澀的味道,桃子是甜的,桃花卻是苦的,你說好不好笑?”
“你欺負我,我自然也要欺負欺負你。”
黑夜如水,將他們淹沒,慕雲澈雲淡風輕的說道。
每說一句話都讓她感受著何謂滅頂之災。
玉笙知道桃花是一味藥,性走泄下降,利大腸甚快,若久服耗人陰血,損元氣,其實說白了就是容易拉肚子。
拉肚子害不死人,傷點大雅而已。
這一點她知道,慕雲澈也知道,可是從過去到現在他們從未說出來過。
如今想來那一碗桃花羹分明是毒藥,何苦彼此裝作若無其事的喝下去?
“玉笙,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便施展了魅術,我被你徹底迷住了。”
“所以你第一次見我,我也施展了魅術。”
“魅術,你最擅長的,你說你可以魅惑所有的人,你說你可以教我,你教過我無數次。”
“你讓我無數次心動,又無數次把我打回原形,你讓我的心煎熬成灰,成灰了就沒心了,所以我也想讓你嚐嚐這種滋味。”
慕雲澈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隻是想讓你嚐嚐這種滋味。”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每一次見麵,你都在布局?”
“現在你如意了,你可以開心了。”
桃花下婉轉的笛聲,皎然如月的明眸。
溫溫熱熱的桃花羹,豐盛的晚餐。
走錯溫泉,撞見沐浴更衣的爛俗故事。
他將她握在手心裏,讓她隨著他的腳步走動而走動。
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黑發,仿佛褪去清冷孤寂的身影,隨著她融入萬丈紅塵……
原來都是在布局?
“一局棋布了那麽長時間就是為了讓我嚐嚐這種滋味?”
“好算計。”
玉笙低低的喃喃自語。
“我們的人生都在算計中,不是你算計我,就是我算計你。”
“算計而已,不過舉手之勞,誰讓你不喜歡我還要招惹我。”
“玉笙你真無情,從以前到現在,我從未求過能夠和你在一起,我隻求你在我看的見的地方,哪怕我看不見你,但是隻要我能感覺得到你,感覺到你就在我不遠的地方,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玉笙你根本沒心,我比你多了一顆心,我的心裏麵全是你,我被你折磨的體無完膚,生不如死,而你根本毫不在意。”
“你從來不在意我,你從來不會感覺心痛,因為你沒有心,你根本是個沒心的人。”
慕雲澈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清冷的聲音不含一絲情緒。
“你莫說這些,你為什麽要殺北落,為什麽要殺我的人?”
慕雲澈每說一句話,都好像在她身上紮上一根針,紮得她搖搖欲墜,痛徹心扉。
“因為他要帶你走,我不能讓她帶你走,我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你嫁給他,我知道隻要你跟他走,就一定會嫁給他,我做不到啊,玉笙……”
“你如此輕易的離開,如此輕易的忘記我,你讓我怎麽辦?你們大婚的時候要我親自去送一份大禮嗎?”
“你又不喜歡他,為什麽要答應嫁給他?你嫁給他,讓我以後如何麵對你?既然我們要生死相見,不如直接殺了他,殺了所有的人……隻要能留住你,就算你不在我身邊,我也心甘情願。”
慕雲澈淒慘一笑,一副完全不思悔過的模樣。
“我要殺了你。”
玉笙拿出一把短匕首,冷冷的指著他。
她討厭他這副瘋狂的樣子。
“事到如今,要殺要剮隨你,我不還手。”
慕雲澈扯開衣服,露出遍布全身的傷痕,一張皎然如月的臉宛然初見一般,溫潤的眼眸靜靜的看著她。
“玉笙你看,這些傷疤,都是你留下的,你忘了也沒關係,我告訴你。”
“那一天,我殺了你三百人,一條人命是一刀,你砍了我三百刀,你說我們恩怨兩清了。”
“現如今你還是要殺我,我不還手,其實在你拒絕我的時候,已經殺死我了,你已經殺死我無數次了。”
觸目驚心的傷疤映入眼簾,一道一道布滿全身,體無完膚。
玉笙再一次看到這些傷疤,心髒在不停的抽搐。
“傷疤而已,比不得人命。”
玉笙慘笑,三百條人命啊,三百道傷疤?
人命和傷疤相抵了嗎?
她將劍刺入他的肩甲,他忽然擁抱住了她。
他緊緊的抱著她,亦或者說鉗製住了她。
“玉笙,你說得對,我六根不淨。”
“但是你欠的債,你得還。”
他的唇落了下來,帶著致命的氣息。
她在他懷中忍不住戰栗,忍不住發抖。
他們明明離得那麽近,可是卻又那麽遠。
他野蠻的吻著她,野蠻的撕咬她的唇,企圖讓她張開貝齒,攻城掠地。
腥甜的血液與眼淚的味道在他們唇齒間流動,他想和她血脈相融,他想將她永遠得留在身邊,哪怕不擇手段。
然而她卻拚命掙紮,試圖掙紮出他的懷抱。
“你莫要誆我,我欠你什麽?”
玉笙嘴角流出一抹鮮血,恨恨地看著他,冷漠無情的問。
“玉笙,以前我不敢吻你,哪怕我知道失去所有記憶的你不會拒絕我。”
“乘虛而入,我應該乘虛而入的,哪怕你以後會殺了我。”
“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吻了你,你就知道你愛的人不是我。”
“誰知道,誰知道你看他一眼,你隻是看了他一眼,就發現你愛的是他。”
“玉笙,你大概不知道你看見他的時候,是什麽樣的眼神吧?”
“你愛他,自始至終你都愛他,可是你愛著他,為什麽還要靠我那麽近?”
“玉笙,你看到了我的心,所以你一直在挑撥我們自相殘殺。”
“兄弟相殘,君臣反目,這就是你的目的。”
慕雲澈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他抱著她不肯鬆手。
“玉笙,其實我會遊泳的,那是我唯一一次欺騙你,我成功了。”
當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的時候,他和現在的她何其相似,都是這樣渾身忍不住戰栗。
他成功了,他真的騙到了她。
他和她的衣服都濕透了,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體溫和幽香,他能感受到她玲瓏的身軀與迷人的氣息。
他原本可以一把抱住她,深深地親吻她。
現如今想來,那是一次多麽好的機會,不知道那一次他主動親吻她,乘機將她融入他的骨中,他的血中,他們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會超過那個人嗎?
畢竟讓他們兄弟相殘這事,她做的手到擒來,想必不會反抗。
如果他為了她去殺掉她最恨也是最愛的慕小五,他們又會怎樣?
可是他終究沒有那麽做。
六根清淨,他以為他扛得住她的誘惑,可是這世間誰能扛得住她的誘惑?
她就是個專門挖人心女妖精啊。
“你說,我六根不淨,讓我跟你走,隻要我跟你走,你不要其他人。”
慕雲澈把插在他身上的匕首拔了下來,放在她的手心,握住她的手,讓那把匕首正對著她的心髒,輕笑:“現在你挖開我的心,看一看我心裏可還有別人?”
懸崖下的深水潭,她將他救了上來,她為他渡氣,他醒了過來,立刻推開她,一臉慌張。
“小七,這世間情關最難過,你這麽怕我,可怎麽過?”
少女嬉笑,其實她的唇碰到他的時候,他身體微微地顫動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他故意裝做落水的。
“我不動情,自然能過。”少年長長呼出一口氣,又恢複了淡定冷漠的模樣。
“人是受不了誘惑的,莫被別人誘惑了。”
少女懶懶散散的站起來,倨傲冷漠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渾身被水濕個浸透,卻絲毫顯不出任何狼狽,反而她那一絲笑意仿佛奪走了整個碧水的芳華。
“是嗎?你誘惑不了我,要不你試試?”
他的衣服濕漉漉的滴著水,卻沒有掐個要訣弄幹,反而看著她怔怔得笑。
“修道要斷七情絕六欲,說出這樣的話,小七,你六根不淨。”
少女有些驚怔的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我六根淨不淨?”
少年笑,笑得張狂。
“小七,既然你這麽六根不淨,不如跟我走吧,我保證這一輩子隻讓你跟著我,不要其他人。”
少女的衣服慢慢的幹了,走到少年的麵前,玉白纖長的手指穿過他濕漉漉的黑發,雲淡風輕笑道。
“你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我若心動,自會跟你走。”
他迎著她明亮的眼眸,靜靜的看著她,不帶任何情緒。
“小七,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嗎?”
少女忽然失聲而笑,想要撤回手指,卻一把被少年抓住,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九,你無法無天,你桀驁不馴是不是要隱藏你最卑微,最懦弱的一麵?”
“你害怕自己什麽都做不好,不如索性名譽掃地,斷了別人期盼的念頭對不對?”
“可是你還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否則你那麽不擇手段做什麽?”
“你看我退一步你進一步,當我進一步,你又不敢試探我,你害怕自己動心對嗎?”
他握住她的手,按著他咬的傷口不肯鬆開,一雙眼睛隱藏狡黠的快意。
“嗬嗬,還用激將法?”
“小九,其實你骨子裏在意很多的,對嗎?”
“你在意別人的眼睛,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所以才一直假裝不在意的大逆不道是不是?”
慕雲澈離她越來越近,很快他們近在咫尺,鼻息交纏。
“小七,做師父的乖寶寶不好嗎,何必招惹我?讓我平白擔一身的孽債。”
她曼笑一聲,轉身想走。
“小九,我們打個賭吧,你若是能誘惑得了我,我就殺了他。”
慕雲澈猛然拉住她,將她抱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小七,莫要誆我,你們是親兄弟,怎麽會為了我自相殘殺,你分明是為了他來騙我的,你若想殺他,又何苦等到現在,你是他最忠誠的狗腿。”
她推開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笑得明媚動人。
“你說我是他最忠誠的狗腿?”
慕雲澈眼睜睜的看著她離他越來越遠。
“是啊,你們母後不是讓你們發下重誓,你們兄弟姐妹之間永不自相殘殺嗎?”
“你們父皇最珍愛的是他,他會將一切都給你的皇兄,那麽你能做什麽?”
“你不殺他,也不能背叛他,隻能永遠忠誠與他,當他的一把快刀,替他衝鋒陷陣,替他殺盡他想殺的人。”
“小七,你一身鮮血的時候,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受萬人敬仰。”
“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掌控你的命運,讓你一輩子屈居他之下,小七,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小七,不要試探我,尤其不要為了他試探我,記住,我做事情從來都是不擇手段,我要立於不敗之地。”
渾渾噩噩,玉笙腦海中出現慕小七和她說過話。
“你試探我,我何嚐不能試探你?”
玉笙早已淚流滿麵,那一把匕首無聲無息的落在地上。
她終究下不了手,她終究殺不了他。
哪怕她懷著多大的決心。
她徹底體會到了樓心痕說得話。
樓心痕說他的心被人活生生的剖出來,一刀一刀的剁,剁碎了,剁爛了,自己還要若無其事的放回去,然後拿出針線一針一針的縫起來。
很疼的,很疼的……
“玉笙,以前你做事情最喜歡不擇手段,你說你要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我跟你學的。”
慕雲澈鬆開了她的手,慢慢的往後退,退入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小七……”
悲痛從她胸腔中循環往複,遊走到喉嚨間,卻啞在嗓子裏,化為眼淚,從眼睛裏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
“玉笙,以前你是寧願站在流血,也不會輕易流淚的,你看你現在哪裏像你自己?”
“如果你不殺我,就莫要再來找我了,以後最好不要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