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禁錮之殤
那令人沉溺的溫柔,讓她無法呼吸。
所以必須離開。
“你若不早朝,恐怕就會有人罵我禍國殃民了,我的太子殿下。”
她推開他,好心提醒他。
“不,從今天開始,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我要把你綁起來,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他從身後環住她,如同孩子做遊戲一樣,用一條紅綾綁住了她的手,笑道。
“我怕你會被人非議……”
“我說過,有我在,什麽都不要怕。”
他用紅綾在她手腕上打了個漂亮的結,像安慰孩子一樣安慰她。
“慕小五,如果我是飛蛾,遇到你必定會撲火,可是,我不是飛蛾,我是沉衡,隻能是沉衡。”
“慕小五,當所有的人跪在你麵前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九五之尊,理應讓人跪,讓人拜?”
“當你接受眾生的叩拜,眾生的奉養之時,你就不是你了,你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都要顧及到你的天下,你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那一天當所有的人跪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的內心隻有恐懼,我恐懼我會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我何德何能受天下眾生一跪?”
“慕小五,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是永遠不可能了。”
玉笙想要掙開那條紅綾,卻發現她的手微微一抖,那條紅綾消失不見了。
“阿衡,其實一直在騙我對不對?昨天晚上我摸到你身上有一根銀針,你一直在控製自己的修為對不對?”
“阿衡,如果把那根銀針拔出來,你是不是到了渡劫期?永遠離我而去……”
慕小五握著她的手,笑得蒼白無力。
“慕小五,我是天生仙骨……”
紅綾消失了,而她全身靈力再也使不出來。
玉笙苦笑,她天生仙骨,就連閉著眼睛睡覺也比別人刻苦修行的進度要快,要快很多倍。
天機老人說,她是應時應運,入世救劫的女仙,是上天派來救度世人的天選之人,所以上天賦予她的自然是最好的。
這麽多年來,天下所有修為最高的人全部將畢生所學,填鴨似的塞給了她,她不進步神速對得起誰?
她現在確實超越了他,甚至已經超越了三位師父,她隻差半步登仙。
“所以我用了捆仙鎖。”慕小五笑道。
“慕小五,你忘了我三魂六魄,沒辦法成仙的。”
玉笙強行運轉靈力,卻發現那道捆仙鎖已然在變成一道道鐵鏈,禁錮住她的奇經八脈。
她的靈力運行一次,就會被一道鐵鏈生生拽回,她根本無法衝破那一道道鐵鏈。
“玉笙,你為什麽施恩圖報,你不惜抽出一魄也要讓人欠你恩情,為的是什麽?為的是打敗我嗎?你已經打敗我了。”
慕小五將她抱在懷裏,卻顯得那麽頹敗而無助。
“你不明白我,你終究還是不明白我,我施恩圖報,不過是想恩怨兩清,戰場再見,不必留情,我不想和你們楚國人牽扯太多。”玉笙回答。
“你終歸還是想和我生死見真章。”慕小五緊緊抱著她,勒的渾身生疼。
“隻有善良的人才能看到善良,不善良的人無論你做什麽都吹毛求疵。”玉笙冷笑。
錯了,何必拿什麽紅塵劫讓他坦露自己的心?
人心真的不能試探。
“阿衡,我們不說這些絕望的話了,我要你堂堂正正,永遠留在我身邊。”
那一天,他強行帶著她在太液池見了很多楚國肱骨之臣。
那些肱骨之臣見到她,就開始囉囉嗦嗦,嘮嘮叨叨的辱罵她是禍國妖姬,是紅顏禍水……
看吧,他們依舊會她踩到塵埃裏,如同踩一隻低賤的螻蟻。
往年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了十年。
可到底誰是螻蟻?
玉笙頭痛,很頭痛。
她說她不想看到他們。
憑什麽她堂堂一個燕國公主要你們這群螻蟻品頭論足,指手畫腳?
捧高踩低,惡不惡心?
果然,她果然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
那些人據說都被慕小五掛在城門口示眾。
他說他要為她報這十年來的深仇大恨。
嗬嗬,若沒有得你們的意會?若沒有你們煽風點火,誰敢罵她罵了這麽多年,誰敢一次又一次欺負她?
莫要拿這別人的人命來討好我,慕小五,你現在和慕傾城有什麽區別?
阿衡,你不喜歡?你可憐那些欺辱你,陷害你的人?
我討厭他們,可是我不想你為了我再殺人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衡,不是我要殺他們,是他們找死。
慕小五,在你眼裏人命從來不是人命嗎?
阿衡,我們不說這些令人喪氣的事了,我要這天下,隻是想給你一世安穩,我愛你,阿衡,此生此世,我隻愛你一個人,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對你感恩戴德,謝謝你的賞賜我在你的後宮有一個立足之地?
謝謝你要我不用在你的深宮,和別的女人廝殺個你死我活?
慕雲昱,你有千裏江山,萬般美人,你說這話給任何一個女人聽,想必她們都會死心塌地的愛你生生世世。
可是我是沉衡,我是燕國沉衡……
那又怎樣?你是沉衡,所以就必須嫁給燕北落?你回燕國是皇後,在我的身邊也是皇後,有什麽不同?
不,我是王,北落說他要做我身後的人,燕皇最終要傳位的人是我。
慕小五,我一直想對你說,將來燕國的天下是我的,衡,乃平衡之意,我希望將來我們不再妄動幹戈,我希望我們能讓天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你是燕皇?將來的燕皇?不對,是將來的天下共主……
哈哈,你看沉夜說他不相信天機老人的鬼,可他終究相信了。
我想不僅他信了,燕北落也信了吧?
燕北落竟然同意做你身後的人?
我若溫良,如何為王,原來你真的是王,真的要做天下共主?
那我更不能放你離開了,為了保護他,你竟然騙我,阿衡你不是從來不喜歡騙人的嗎?
那一天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不相信。
她說的話,他一句都不信,那麽北落肯定有危險了。
他知道北落一直在燕國陪她的,他一定會出手的。
隻要殺了北落,就是斷了她的念想,斷了她的後路。
這件事情一定是慕小七在做,慕小七是他手裏的劍,他指向哪裏,慕小七就殺向哪裏。
慕小五不講道理,很不講道理。
師伯說得對,和他講道理,母豬都會上樹。
“雲昱,你愛我嗎?”玉笙拽住他的衣袖,滿目淚痕的問。
“阿衡,我的心就在這裏。”慕小五輕拭她的淚水,將她的手放在他的心上:“你要不要挖出來看一看?”
“以後不要這樣了,不要隨便亂殺人了。”玉笙抱住了他,輕輕的親吻他。
“好,以後你說殺的人我再殺,你說放,他就是做盡壞事我也放。”慕小五笑了,將她抱進紅綃帳裏。
硬來是不可能了,那麽隻能迷惑君心了,或者說迷惑別人的心。
她日日與他形影不離,日日慵懶的像隻貓依偎在他懷裏,從不肯離開。
欺騙,她以前最不屑做的事情。
可是現在她選擇騙他,她已經拔出她身上封印修為的一根銀針,那麽衝破捆仙鎖隻不過時間問題,捆龍索她都嚐過滋味,更何況捆仙鎖。
她小心翼翼的運行靈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試圖衝斷一根鐵鏈,隻要衝斷一根鐵鏈,那麽捆仙鎖就再也困不住她。
她不懼慕小五的,大不了拿著劍一路殺出去,可是她害怕這期間他會要了北落的命。
異國他鄉,就算最簡單粗暴車輪式的血戰,北落孤身一人也支撐不了多久的,更別提慕小七耍一些陰謀手段。
慕小五真的很會拿捏她的七寸。
她小心翼翼的壓製著自己的氣息,小心翼翼的不斷用微弱的靈力衝擊困在她心間的鐵鏈。
七天的時間,不過七天的時間,那道鐵鏈竟然微微裂開一點縫隙,她的靈力終於可以從那道縫隙中流淌道下一個穴位。
那道縫隙越來越大,她的氣息越來越強大,可是強大的氣息越來越壓製不住。
幸好慕小五不會一直寸步不離,他是太子,聖上聖後都在閉關,他現在執掌天下,怎麽可能會一直把一個女人帶在身邊,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他禁錮她的第十四天,她終於衝破了她心間的一道鐵鏈。
心乃萬物之靈苗,四象變化之根本。
隻要衝破心間那道鐵鏈,剩餘的鐵鏈算得了什麽?
剩下鐵鏈不算什麽,隻要給她一天的時間,她就能徹底擺脫捆仙鎖的控製,可是慕小五不會給她時間。
她衝斷第二根鐵鏈的時候,慕小五就發現了。
他說他早就知道捆仙鎖困不住她,所以他為她準備了十二根銀針。
一根銀針可以隱藏一個人的修為,六根銀針可以封住一個人全身修為,但是那個人有足夠的能力拔出銀針,十二根銀針就是要一個人毫無反手之力。
半條捆仙鎖加十二根銀針,再加上散盡靈力的藥。
嗬嗬,多大的仇恨?
“慕小五,我必須離開,要不然天下會亂的,你這般囚禁我,可想過雲湛哥哥?”
“你們欺辱我的同時,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雲湛哥哥會不會也受此磨難?”
“慕小五,你是天下最自私的人。”
十二根銀針紮在她的身上,痛徹心扉。
慕小五知道這銀針若少一根,便再也無法控製她,她隻差半步就能飛升成仙,誰能控製的住她?
慕雲湛是她的哥哥,是她的軟肋,可是慕雲湛也是慕小五的哥哥,慕小五的軟肋。
如今慕雲湛在燕國當質子,如果燕國知道他們的公主被慕小五囚禁,那麽慕雲湛會處於何種危險之中?
這也是她這麽多年來從來不喊苦,不喊冤的原因,這也是她最近幾天當著眾人的麵奉承迎合慕小五的原因。
她身陷囹圄害受苦受難也就罷了,怎麽能將此事傳出去,害慕雲湛也身陷囹圄,受苦受難?
“是,我是自私,本來我還想留燕北落一條命,可若他們敢動我雲湛皇兄,我要燕北落不得好死。”
十二根銀針完全沒入她的體內,慕小五渾身顫抖,瘋狂的說道。
“慕小五,你瘋了……”
玉笙想一巴掌打在慕小五的臉上,可是無力,她渾身無力到連打他一巴掌的力氣都沒有。
“是,我瘋了,我為你而瘋,阿衡,你為什麽明知道自己要離開,還偏偏要招惹我?”
“你那般雲淡風輕的說要離開我,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你在乎過我嗎?”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在乎過我?那麽你在乎誰?你在乎燕北落對不對?”
“阿衡,你和小七說過,如果你早一天認識他,一定會喜歡上他,那麽阿衡,是不是誰認識你比較早你就愛誰?”
慕小五質問她,半蹲下來,冷冷的她質問她。
“不是……”她冷定的回答:“我的目的隻是讓你們兄弟相殘,君臣反目,我漁翁得利。”
“我們誰都不比誰高尚,誰讓我們都是王?”
玉笙終於伸手打了慕雲昱。
左邊一巴掌,右邊一巴掌。
隻是那力氣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阿衡,你生氣了,你終於生氣了,我知道,你生氣就代表我說對了。”
“但是阿衡,你終究選擇了我,你有沒有想過,你選擇了我讓雲澈情何以堪?你說他的怒氣會撒向誰?”
“我實話告訴你吧,他不會反叛我的。她母親怕有人害他,自他一出生,就在他心裏種下了一隻蠱,同心蠱,兄弟同心的蠱。”
“這一生一世,他和我同生共死,他活著,我活著,他死了我也就死了,同樣,我死了他也會死,你說我愛的女人,他會不會也受我的影響?”
麵對那拍蚊子一樣力氣的巴掌,慕雲昱笑得張狂。
“所以,他表麵上反叛你,其實在配合你演戲?為的就是鏟除異己?”
“是的,你說的對,他就是我手裏的一把劍,這就是他活著的意義。”慕雲昱冷笑道。
“很好,那我殺了他就等於殺了你。”
那一天是上元佳節,她不理他,他也沒有理她,到了晚間,他去了城樓,安撫這半個月來一直生活在恐懼中的百姓,美其名曰,與民同樂。
那一天晚上,玉笙也終於等到了機會殺出太子府。
慕雲昱的太子府固若金湯,插翅難飛,所以必須有人幫她從外麵打破這一層壁壘。
她與慕小五不知廉恥,不成體統的日日廝守在一起就是為了逼迫一個人出手。
如今,這一個人終於趁慕小五不在的時候出手了。
女的什麽心最可怕,是嫉妒的心,她用嫉妒折磨了思解語這麽多日,就是為了逼她出手。
思解語一路踏血走進來刺了她一劍,就是這一劍將她肩甲之上的銀針震了出來。
可是晚了,北落失蹤了,她有傳言北落被慕小七殺了,可是樓心月卻站在橋上等北落。
故布疑陣,這是慕小五在故布疑陣?故意拖延住她的腳步?
可是她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北落有後了,樓心月有了他的孩子。
她怎能視而不見的離開?
她明知她救人之後,就走不了了,可有些人必須救。
樓心月孩子出生了,可是北落沒了,北落真的沒了。
慕小七竟然用燕國奸細這個名頭,堂而皇之的將北落圍殺了,然後還將屍體送回了燕國,送到了寧陌那裏,直接氣死了她舅舅沉夜。
她愧對的人又多了一個。
那一天慕小五和慕小七用樓心痕相要挾,聯手將她打傷,不愧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了,樹上新葉由新綠變得翠綠,濃蔭匝地,太液池的陽光那麽美好,美好的風平浪靜,仿佛時光一直都是這麽歲月靜好。
鳳凰城流血事件依舊在持續發生,她已經學會選擇視而不見。
其實人家罵得對,他的人他想殺就殺,關她什麽事?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嗎?
她不是救世主,救不了那麽多人,所以何必又拿周明年來要挾她?
接下來的大概會發生一些血戰,也許她就此隕落,那麽她就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將一些記憶封存在碧水刃中,偷偷交給了周明年,然後靜等她下一次的機會。
她一定要離開的,她必須要離開。
燕皇沉夜駕崩,她被囚禁楚國,燕北落沒了,妖族公主興風作浪,直接擁立沉墨為燕皇,並且堅決拒絕救她回國。
作為一國儲君竟然被情愛所困,就算救回來繼承大統,也不過是個會為了男人賣國叛國之人,他們燕國怎麽能救?
其實她早就想到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沉墨哥哥沒有靈力支撐那重的重任的,燕國豈不是任妖族公主冰鳶為所欲為。
妖獸最喜歡什麽?
最喜歡吃人,妖族公主豢養妖獸,自然喂妖獸活物,以激發妖獸嗜血的本性。
妖族公主開始把人當口糧喂給妖獸了,燕國又開始實行苛政了,因為隻有苛政才能把更多的人定成重罪,喂給妖獸。
她的耳朵裏斷斷續續傳來各種燕國謠言,令她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