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幻無依》 9
“清靈你硬生生要留下這一抹殘念不去，我作為擁有著毀天滅地之能的戰龍之魂，又怎麽肯無聲無息的消失湮滅呢？！”雷湛頂著小久的少年麵龐，不緊不慢的吐出惡毒的句子。
“隻是很可惜，我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九燮，我是雷湛。”
“當年我以為已經將你徹底封印，誰知道你居然憑依在邪劍上再度現世，還占據了這個少年的身軀。你真的是喪心病狂。難道你忘了嗎？普通人類的身軀是無法長期承載你的龍魂的。而邪劍，我鞘師一族從來就不缺少封印邪劍的方法。我們是鞘，我們生來就是克製劍的！”清靈的聲音並不十分高亢，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雖然耳畔聽著如此肯定的句子，可是陳遊介卻永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冷靜。鞘師一族早已經不再擁有力量，而此時的清靈不過是一抹殘魂，她到底能做什麽實在是不好說！
雷湛輕笑：“很好，那就讓我看看你這個鞘師一族的祖師，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吧。”
清靈微微頷首一笑，顧盼之間，她的眸光流轉，在場的所有人都隻覺得心頭一蕩！
而犀風，卻在這一眼中，驟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中直接響起――不要再犯下，跟我當年一樣的錯誤！
光芒，在一瞬間徹底籠罩了所有人的視線！
當明胤睜開雙眸的時候，他看到的是湛藍的天空，濃綠的樹影，似乎此時的他不過是在一次午後的小憩中醒來，小八親昵的在他的衣襟中探出頭來，簡直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太好了！你出現了！”犀風毫無征兆的驟然在明胤的身畔出現。明胤完全不記得前一息曾見過他的身影，可是犀風就這樣仿佛是驟然撕裂了虛無的空氣，就這樣赫然現身！
“你怎麽……”明胤盯著他，覺得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遺忘了。
“這裏並不是真實的世界，我在清醒過來之後就發現了，這裏是某個人的記憶。我不知道你們怎麽了，就想呼喚你們的名字。可是……我並不知道陳仙長的名字叫什麽。我唯一還有印象的，是你的名字。然後，你就……好像是蓮花突然浮現在水麵那樣，突然回應著我的呼喚，出現了。”犀風環顧著四周，顯然他也在一點點理清著自己紛遝的思路。
“你的父親……”明胤還記得，在自己出現在犀風所判斷的這個並非真實的世界之前，自己是正在照顧重傷的鞘師一族的族長北炎。
“我們現在很有可能是靈體的狀態，父親身受重傷，他的靈體隻怕已經脆弱得無法回應我的呼喚。我……不敢貿然呼喚他。”犀風垂下眼簾，明胤想起北炎生死未卜的樣子，正想要如何安慰他才好，卻隻見犀風開口：“陳仙長和你的朋友叫什麽名字？”
明胤忙回答：“陳仙長的本名叫陳遊介，我的朋友叫樓東來。”
“陳遊介……”犀風喃喃的念著這幾個簡單的字。不知道為什麽，原本最熟悉不過的音節居然漸漸在空氣中似乎撞擊出了某種讓人心旌激蕩的力量。
“總算是清醒過來了。”陳遊介的身影與他的聲音一起飄然而現。望著宛如撕裂虛空驟然出現在麵前的陳老板，明胤還真的有份愣怔。
“這就是鞘師一族的力量嗎？居然可以瞬間就滌蕩開混沌，為我回複了清明。收回前言，鞘師一族並非浪得虛名，就隻看你，就知道鞘師一族若要繼續長存，也並非是完全沒有希望。”陳遊介意態從容，明明不過是靈體，可是那份閑庭信步的姿態卻是一點也沒打折扣。
犀風卻沒有與他搭話，繼續呼喚：“樓東來……”那屬於少年的清冽而又明澈的聲音簡直是如同一柄凝聚了霜雪的長劍般，徐徐揮下。然後就是樓東來近乎興高采烈的聲音：“哇！這裏是哪裏？明胤，我們是不是已經脫險了？”
“喚醒這種沒用的呱噪家夥的靈體有什麽用？犀風你浪費什麽力氣？”陳遊介毫不掩飾的皺起了眉頭。
樓東來可是半點也不會低頭：“你說什麽呢？我哪裏聒噪了？！”
陳遊介的笑容瞬間帶上了一股森冷的氣息：“那就讓我把你敲昏，送回昏迷裏去把！”說著他已經作勢抬手要施展法術。
明胤急忙攔住他：“別！老板！”
“哼，我才不怕他！”
轉瞬間，剛才還靜謐無聲的不知名空間裏，就充滿了幾人的喧鬧。雖然犀風的心頭還沉沉的壓著父親的傷勢，壓著鞘師一族不知道會走向何處的未來，甚至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身處何處的茫然，看到眼前這幾個人的時候，他的心情不知不覺的舒緩下來。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自己不曾有過這樣放鬆的心情了。他作為鞘師一族最有天賦的存在，總是被父親鞭策著要努力，要學習，要做出表率。不知不覺他早已經被那亦複一日的刻板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而他記憶中的唯一的朋友，小久，卻在十年前就已經離他而去。隻剩下他獨自麵對那無窮無盡的嚴苛考驗，甚至，連最小的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因為，所有那些殘損的族人們，都回用羨慕和嫉妒的眼神死死的盯著他健全的身軀，他……一刻也不敢放鬆，一刻也不敢停下來為了自己的心情哪怕開懷大笑一瞬間。他是鞘師一族的祭司，是最有前途的族長繼承人，唯一不是他自己――犀風。
不知道何時，那幾人的喧鬧已經告一段落。陳遊介的聲音緩緩響起：“這裏，應該是什麽人的記憶。這記憶是如此強烈而鮮明，才會將我們這麽多人的靈體都一並卷入其中。”
“卷入？”明胤不自覺的重複了一遍。
犀風卻是在這一瞬間仿佛是福至心靈：“說不定，並不是卷入……”
就如同這個世界在精準的回答著犀風的話語。一個單薄瘦削的小小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中。
隨著那個人的靠近，人們看清楚了，那是個小小的少女。她身著單薄的衣裙，即使已經是春光爛漫，她那薄如紙片的衣服也無法抵擋哪怕最小的一絲絲寒風。
一陣轟鳴聲傳來，剛才還明媚的晴空突然變成了墨雲翻天的黑夜。隨著電閃雷鳴，一大堆山石翻滾而下，少女驚叫飛跑躲閃。眾人隻覺得眼前的世界如同是巨石投入水底般，翻騰起了滔天蔽目的濁浪。當視線再度漸漸回複清晰的時候，是少女在滿身泥汙中睜開雙眼。此時，一個細細的聲音在眾人的耳畔響起，仿佛是什麽幼獸正被壓在山石之下，哀哀欲絕找不到生路。
少女在片刻的遲疑之後，開始費力的搬運起一塊塊石頭。而這個聲音，聽在在場的眾人耳中卻是再熟悉沒有。這個聲音並非來自什麽幼獸，而是年幼的龍發出的鳴叫聲！
當少女費力的掀開一塊幾乎比她的身體還腰高大的巨石的時候，一條渾身上下布滿了泥汙的又粗又長的東西出現在了少女的麵前。
“啊！蛇！”少女驚聲尖叫！
“我是龍！我是龍！”那個被她定義成蛇的家夥甩著滿頭的泥汙，一麵“呸呸呸”的吐著嘴裏的濕泥，一邊不忘忙不迭的給自己正名。
在紮進一條小溪裏洗幹淨了之後，這條黑不溜秋的龍總算是讓少女安下心來。
“謝謝你救了我，我叫九燮。黑龍！”九燮竭力擺出了龍族的架勢，高昂起了頭。
“沒什麽……我叫清靈。”少女帶著羞澀的笑容，開口。
“清靈？！”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在了犀風身上。而犀風卻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震驚得不能自已。
“難道我們現在進入的……是清靈祖師的記憶？！”犀風竭力平複著自己早已經激動不已的心情。
陳遊介點點頭：“你們族中不是有清靈祖師降服巨龍的傳說嗎？現在看來，我們此時看到的就是清靈的記憶。我們的確不是被簡單的卷入這個記憶的，而是，清靈正在把她的記憶，給我們看。至於她到底要傳達給我們什麽，就看……我們自己的領悟了。”
犀風的神情陡然一肅：“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記憶，如同是走馬燈一般，清靈與九燮成為了彼此相依相伴的好友。
“我能夠化成人形了！”九燮在歡喜的驚呼。那頂著一團亂發的小小少年，身量居然比清靈還矮了半個頭，可是那股龍族的氣勢卻是絲毫不減。
“太好了！”清靈拉起他的手，並肩在山林之間奔跑。
春去秋來，他們在山林間一起捕獵，一起唱歌，一起分享彼此的快樂時光。犀風注視著那個笑得天真浪漫的少女，完全無法將這個肆意活潑的少女，與他記憶中那個端莊淺笑的石像聯係起來。
清靈在一天天的長大，而九燮也在一點點的成長起來。他可以在人形和龍形之間自由的轉換。原本龍形不過是長尺餘的它，漸漸變成了能飛騰在半空之中的長達丈餘的龐然巨物。而清靈望著他的眼神，也漸漸的變得添上了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雖然早已經可以化作人形，可是九燮在睡覺的時候卻還是習慣回複成龍形沉睡。也許對於他說，與其還要費心維持人形，還不如龍形的本來麵目更讓他徹底放鬆。入夜，整片山林徹底陷入了沉睡之中，月光透過絲絲縷縷的樹枝輕柔的灑下，映照著這美麗的黑龍。而在他的額頭上，與其他的鱗片都截然不同的，是一片金色的鱗片，這鱗片猶如是屬於王者的冠冕一般，熠熠生輝。
隨著一陣微不可聞的?O?@聲，清靈站在了九燮的龍頭邊。月光中，犀風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她手中綻放著寒光的利刃卻是在月光中如此清晰！
“她要幹什麽？！”明胤控製不住的問。
他的話音還未落，隻見清靈手起刀落！她居然在剜取九燮的那塊金色鱗片！
“嗷！”九燮在痛苦中驟然驚醒！他難以置信的盯著麵前的少女，他簡直無法相信，那個當初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巨石下救出來的那個少女，此時此刻居然在用同一雙手，要剜取他力量所凝結的金色龍鱗？！
九燮回複成了人形模樣，他捂住還在滲出鮮血的額頭，難以置信的喃喃：“為什麽……為……？”
“為什麽？當然是為了得到力量啊！我受夠了現在這種毫無力量的日子了！”清靈冷冷的笑，目光中沒有半分躲閃和愧疚。
“我說過，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九燮睜大了雙眸，他甚至還想走過來，拉住清靈的手。
“髒東西！離我遠一點！要不是為了得到你的力量，我才不會跟你這麽醜陋齷齪的東西待在一起這麽久！”清靈狠狠的將九燮的手甩開，原本總是蕩漾著笑容的臉龐此時卻扭曲得近乎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