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幻無依》 13
麵前白嫩可愛的孩童的臉龐一瞬間就變成了中年男人的猥瑣麵龐：“這個可是個上好的祭品……把他的力量獻祭上去，我的犀風就可以擁有力量了！”
“原本以為不過是個沒用的吃白食的野狗，也算是給犀風派了點用場……”
祭壇裏，被硬生生奪走天賦力量的小久覺得整個身體都在硬生生的被撕裂了一次。
“犀風，犀風……原來你帶我回到鞘師一族的領地，給我吃，給我穿，溫柔的對待我，其實都隻是因為，我可以成為你換取力量的祭品？”僵硬的倒在祭壇中央的少年在心中一次次的質問著，卻沒有任何人來回答他。
“死了嗎？死了就扔掉，省得犀風看到了還為這個沒用的家夥傷心。本來就不過是野狗，能派上這麽點用處算是他的福氣了……”
自己像一條野狗一樣被隨意的拋擲在山林之間。原本以為會靜悄悄的迎接死亡的自己，卻並沒有死去。而是重新活了下來。帶著對鞘師一族最深的恨意，活了下來。
犀風，我不應該相信你，就是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你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值得我相信的東西！
可是，這胸中翻滾奔湧的情緒，真的隻有恨意嗎？
“小久……小久……”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犀風！是他在呼喚我嗎？！
小久想要凝神細聽，而另外一個聲音，卻是清晰無比的，仿佛是在腦海中直接響起一般，刺入了他的感知。
“隻要你肯跟我在一起，你會得到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偉大力量！”那個幫助他鑄造邪劍，幫助他來到鞘師一族複仇的聲音，如此清晰的在腦海深處響起。
上古戰龍之魂雷湛！小久記得，這是這個龍魂對自己自報家門時候的名號。
“我想擁有力量。我再也不要跟從前一樣，那麽虛弱，任由他人擺布！”小久聽到自己在說這這樣的句子。
“我給你力量！我教給你鑄造邪劍的神技，讓你擁有撼動天地的力量！看今天在這裏，還有誰敢輕視你？他們隻會匍匐在你腳下瑟瑟發抖！現在，你要做的事情之有一件！”
“哪一件？”
“殺了犀風，斬斷你心中最後的軟弱和彷徨，從此以後，你就是天下無敵的邪劍之主！”雷湛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蠱惑的力量。幽幽的，讓人不自覺的回應著他，回應著心中最隱秘的希望！
殺了犀風！
就可以斬斷過去，從此讓那個軟弱的自己灰飛煙滅。從犀風死亡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將是天上地下為所欲為的邪劍之主。再也沒有人可以抵抗你的力量！
雷湛的聲音宛若惡魔的低語般在耳畔幽幽的縈繞著。
小久抬起了手。那些包裹著黑色長劍的布條此時已經盡數散落開去，黑色的劍芒映照著他略顯蒼白的麵龐，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色。
“小久！”犀風呼喚著，不顧一切的想要朝小久跑過去。
明胤急忙阻攔他：“你靠得太近會有危險的！”
犀風卻是目光中滿是堅定：“如果我靠得不夠近，那麽我的聲音將無法傳達到他的腦海裏！現在的小久，他的神誌已經要被雷湛徹底吞噬了！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安全，眼睜睜的把他丟在危險的地方！”
眼看，明胤和樓東來的胳膊都要阻攔不了犀風了，陳遊介沉聲開口：“你想好了嗎？靠得足夠近也許確實如你所說能將聲音傳進他的心裏，可是……如果那樣的話，就算是我，也無法及時對你施以援手！”
清靈也出聲：“剛才你已經竭盡全力呼呼他的神誌了，可是他卻並沒有回應你。你已經盡力了。你所擁有的鞘師一族的力量已經盡數施展了出來，這個結果……不是應該你來獨自承擔的。”
“不！我一定要去，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喚醒小久的神誌，那這個人就一定是我！”犀風年輕的麵龐上，驟然現出了不容置疑的堅定。那是少年在一瞬間變成青年的神情！
“我相信，他來到鞘師一族的領地，絕不是像他號稱的那樣，為了複仇，而是想找回他失去的東西。他想要找回真正的自己的神誌！”
陳遊介望著這個在瞬息之間就成長起來了的少年，禁不住問：“為什麽你會如此篤信？”
“因為這把邪劍，沒有鞘。我相信他來到鞘師一族，目標就是為了尋找，他的鞘！”
鞘，可以讓一把利刃收起它全部的殺氣與鋒銳的存在。可以讓肆掠的劍鋒安靜下來的存在。讓小久，重新找回自己的……存在。
此時，小久似乎已經被自己頭腦中那不斷響起的兩股紛遝的聲音吵得早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主張。他似乎是在本能的揮舞著手中的邪劍，想要借此掃蕩開自己心中所有的迷茫。可是就算是有舉世無雙的邪劍在手，他也依然無法揮開自己心中的迷霧與彷徨！
任誰得看得出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是一片混沌。而他手中的劍，也沒有目標！
即使手握無上力量又如何，即使執掌著無上神兵又如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斬斷心中的迷茫！
“不要再吵了！假的，全都是假的！”小久呼喝出聲！手中的邪劍在毫無表的肆意揮舞著！
而此時，犀風的身軀，如同閃電般的，朝著他直衝了過去！
小久此時正在無意識的揮舞著手中黑芒閃爍的長劍，麵對他如此迅猛的來勢，犀風根本無從躲閃。
“不！”陳遊介在看清這一幕的瞬間，一向淡定自持的他居然不可遏製的驚呼出聲！
因為，犀風並非是無從躲閃，而是，他，迎著劍鋒，直直的撲了過去！
黑色的劍鋒毫不費力的就穿透了少年單薄的身軀。甚至，連一點多餘的聲息都不曾發出，沒有慘呼，沒有驚叫，沒有怒吼。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如此緩慢，如此靜默無聲的在陳遊介的麵前上演。
他看到了，那個曾經青澀驕傲的少年，就這樣用一瞬不瞬的目光注視著那個早已經迷失了神誌的朋友，用自己的心髒，中止了那把劍全部的動勢。
而他的唇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期待的笑意。仿佛，他迎上去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擁抱！
小久的劍僵住了，他的手僵住了，他的劍自從降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是肆意揮灑，從無牽絆。那個聲音告訴他，這樣就很好，沒有任何人可以束縛你，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你，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你停滯。
可是，心裏卻有另外一個，微弱卻真實的聲音在幽幽浮現――一把劍，真的可以沒有鞘嗎？
而此時此刻，那個一直微弱的聲音仿佛在這瞬息之間被放大了千百倍，如此真實，刺入心扉！
“這就是我的鞘嗎？……終於……可以休息了嗎？”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小久拚命的思索著，這個聲音到底從何而來？！
“你是誰？！你是誰？！”
小久覺得自己仿佛是長久沉睡的人，在一點點的找回自己的神誌，一點點的在回複清明。
“我是……你的劍啊！”
你是――這把被雷湛所憑依的劍，其實從誕生之初開始就擁有自己的意誌。隻是這如同初生嬰兒一般虛弱的意誌從來就不曾被小久所注意到。它並不想作為邪劍縱橫於世，他並不想殺戮！它想，找到屬於自己的鞘！
而今天，當劍鋒刺入犀風的胸膛的時候，那些所有被掩埋被壓製被蒙蔽的意誌卻在這屬於鞘師一族的鮮血之中徹底勃發蘇醒！
“不要聽這無知小兒胡說！”雷湛的聲音在小久的腦海裏強硬的響起。
小久竭力睜大著雙眼，他想要找回屬於自己的神誌！可是，那些屬於上古龍魂的力量是如此強硬。他的眸光在清澈和混沌之間反複流轉，卻始終握不住真正的真實！
而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肩頭，被人抱住了！
這個熟悉的溫暖……是……誰……？我怎麽會想不起來了？！
“他這樣會……”樓東來按捺不住的焦急。因為，隨著犀風的這個動作，劍鋒徹底的穿透了他單薄的身軀，血正在瘋狂的從他的身體裏奔湧而出！可是他的雙臂卻是緊緊的抱住了小久。那動作，就如同是鞘，緊緊的，環繞住了它所守護的劍！
“犀風……”清靈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即使是身為鞘師一族的祖師，她也沒有想到，犀風會如此決絕，如此不顧一切！
“煙月滿庭，流水今朝……”犀風的聲音柔和的響起。沒人想到，他會在此時此刻唱起這樣的句子。
“弄歌采蓮，落花歸棹……”身軀被利劍刺透的他，其實早已經不適合發出任何聲音，可是他卻還在執拗的繼續著。
小久茫茫然的聽著，這首歌，不對，這是一首童謠。
想起來了……這是他來到鞘師一族的棲息地，那個人教給他唱的第一首童謠。
後麵是怎麽唱的呢？
“遊子遠行，遞遞迢迢……”仿佛是身體的記憶徹底穿透了靈魂中所有的壁壘與阻隔，小久發現自己居然如此自然的唱起了這樣的句子。
“春色入關……”犀風的聲音在繼續著，可是此時鮮血已經不斷的從他的喉間湧出，哽咽難言的嗓音，他已經幾乎無法唱出最後的句子……
“燕子歸……巢……”小久喃喃的吟唱著，接續著犀風的音調，如此自然的完成了最後的句子。當那屬於“巢”的最後一個音節最終落下的時候，小久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恢複了清明！
“犀風！犀風你怎麽了？！”小久瞪大了雙眼，他沒有想到，自己恢複清醒後看到的第一幕居然就會是犀風就這樣渾身是血的，被自己手中所執掌的劍，刺穿了胸膛！
犀風！
為什麽，到現在才突然明白，最重要的從來就不是沒龍魂所允諾的力量，而是那在饑寒交迫時，你伸展而來，溫暖的掌心。
為了阻止我的迷亂和狂暴，你化身為了我的鞘嗎？！
“小久，歡迎你，回來。”犀風的麵色蒼白得可怕，可是此刻他的笑容卻是如此熠熠生輝。跟許多年前一樣，那麽溫暖，讓人看到，世上所有的光！
鞘，從來就不是為了束縛劍而存在，它是……讓劍可以安心棲息的……歸巢啊。
“出來了！”陳遊介冷靜的聲音，打破了此時溫馨的寧靜。
此時，一個濃黑的煙霧，仿佛是盤旋於邪劍之上的毒蛇，此時正氣勢洶洶的漫卷。這，正是雷湛的千年龍魂！
原本他籍著邪劍的憑依成功的侵入了小久的神誌，可是此時，他已經徹底的被排擠出來。再也無法影響小久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