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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茶館相逢

  陳瑤二人匆匆趕回陳府,換好衣服,收拾妥當。


  清歡瞥見陳瑤若有所思的神情,心裏已猜著七八分:

  “姐可是在想於司馬府碰見宸王殿下一事?”


  陳瑤點點頭,默然半晌,道:


  “你把清德叫進來。”


  “是。”


  清歡推開門出去,很快複有帶著一個與她眉眼極為相似的男子進來。


  “屬下見過少夫人。”


  清歡迅速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臂,語氣裏有責備之意:

  “在外喊什麽少夫人。”


  “無妨無妨,”陳瑤笑了笑,“你呀,就一到晚對著你這弟弟教來教去的。”


  見清歡與清德臉上都露出微微的笑意,她繼續道:

  “清德,你去查一查,宸王殿下每年此日都去司馬府做什麽。記住,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屬下遵命。”清德頓首,領命而去。


  “清歡,你繼續帶人盯緊三皇子,還有春滿樓的那個女子,他們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都要及時匯報給我。”


  清歡點了點頭。


  “大姐姐在嗎?”


  陳綏清清脆歡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陳瑤走到窗邊,一道黑影落在窗外:“姐,陳大少爺,陳二少爺都在門口等您。”


  他們二人怎麽來了?


  陳瑤有些疑惑,忙推開門領著清歡向他們走去。


  陳綏清見陳瑤走來,乖巧地問候道:“大姐姐安好。”


  陳瑤笑了笑,抬頭看著身旁的翩翩公子:“大哥哥和綏清找我何事?”


  還未能等陳綏安開口,陳綏清便積極地搶先回答道:“大姐姐,我們一起去趕街吧!你剛來長安,定沒有去趕街過吧?長安街可熱鬧了,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見陳瑤臉上有一絲猶豫的神情,便果斷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襟,撒嬌似的搖了一搖。


  陳瑤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的人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討好的看向自己,再看看同樣衝著她溫潤地笑著的陳綏安,實在難以拒絕他二人的盛情邀請,隻好開口應道:“好。”


  陳綏清一聽,興奮地不行,蹦蹦跳跳地拉著陳瑤就走,陳綏安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路過廳堂時,他們三人被陳夫人攔住了。


  她詫異地看著快蹦上去的二兒子,忙問:

  “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承德,你弟弟在瞎高興什麽?”


  陳綏清一臉高深莫測地瞧著自個兒滿臉擔憂的娘親:“就不告訴你!”


  陳綏安上前一步,輕輕拍了一下陳綏清的腦袋:“娘,我和二弟正打算帶著妹妹去趕街。”


  “這樣啊。”陳夫人一愣,馬上又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看著陳瑤,


  “還是他們兄弟二人想的周到。瑤姑娘,這長安街上的吃是北齊最最有名的,盡管讓承德他們買來給你嚐嚐。”


  她笑盈盈地看著陳瑤,忽的眉頭一皺:

  “穿的這麽少就上街去?這樣逛一圈回來定要著涼的。”


  陳瑤想什麽,卻被陳夫人製止住了,她回過頭對身後的人:

  “梅姨,去幫我把那個白色的貂裘拿來。”


  陳瑤忙拉住陳夫人:“陳姨,不用麻煩了,我讓清歡我房裏那就行了。”


  陳夫人握住她的手,嗔怪道:“聽我的,我那件貂裘厚的很,你皮膚白,穿的也定很好看,都是一家人,這麽客氣做什麽。姑娘家家的,就要好好待自己,你,若是你今日著了涼,病倒了怎麽辦?”


  不知為何,聽著陳夫人的關心,陳瑤隻覺雙眼微微有些發酸。她聽得出,這陳家人,是真真將她當做了家人,當做了那個從不存在的陳家二姐。


  暗衛府裏,隻有任務和命令,唯有玉夫人和清歡清德姐弟與她有深厚的感情。她究竟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家的溫暖,她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愣神間,梅姨已將那白色貂裘取了過來。


  陳夫人接過它,親自給陳瑤披上,整理了一番。陳瑤隻覺先前的寒風一下全被抵禦在貂裘之外,格外的溫暖。


  陳夫人滿意地打量了她一番,感歎道:“真是好看。怎樣,是不是特別暖和,聽陳姨的話呀,準沒錯。”


  陳瑤向陳夫人投向感激的目光:“謝謝陳姨。”


  “啊呀啊呀,”


  年紀尚的陳綏清可等不及這二人母女情深,直接拉住陳瑤的左手往外走:“娘,我們先走了!免得等會兒三弟睡醒了吵著要跟我們去!”


  隻留下陳夫人在身後有些擔憂地喊著:“承德,照顧好弟弟和妹妹啊!別讓你二弟跑丟了!”


  兄妹三人默契地沒有回答,這給她留下了瀟灑離去的背影。


  長安街


  步履匆匆的人們經過三個人時,都不禁回頭多看兩眼。站在兩旁的少女和少年都是身姿挺拔,相貌極為出色的,尤其是那少女實乃絕色之類,硬是將那些被評為“長安第一美人”的官家姐們比了下去,中間還牽著一個少年,精致的好像一個瓷娃娃,仔細一看,與那少年眉眼間有些相似,三人皆氣質不凡,大約是大戶人家的子弟。眾人不禁在心裏暗自嘖嘖讚歎:原來自古好看的都是一家人啊有錢有權還有顏,告辭告辭。


  “大姐姐,這街上有一處賣糖葫蘆的攤兒,他那兒賣的糖葫蘆,酸酸甜甜,甚是好吃,等會兒我請你吃!”


  自打從陳府出來,陳綏清拉著陳瑤的手就沒有放開過。陳瑤也不惱,就任他這麽牽著,心裏是不出的暖意。聽到他煞有介事地要請她吃糖葫蘆,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平時沒少吃這糖葫蘆吧?介紹起來就像自己開的一樣,語氣熟稔的很。”


  “那是,”陳綏清頗有些自豪地,“那個攤的爺爺跟我可熟啦!每次來趕街,我和三弟總是讓給大哥哥給我們買來吃。”


  陳瑤看向一旁笑而不語的陳綏安:“看來,大哥哥很是寵弟弟啊。”


  “那是,”陳綏清著,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十分認真地看向陳瑤,“大姐姐,我們也會很寵你的。”


  陳瑤聞言,微微怔住,繼而發自內心地燦爛一笑:“嗯,那姐姐謝謝你們。”


  “謝什麽,”之前靜靜地聽著他們二人對話的陳綏安突然開了口,邊邊摸了摸陳綏清的頭,“我們都是一家人,自是要對妹妹好的。不過,你這子不是平日裏連喊其他人一聲‘姐姐’都不情不願的嗎?怎麽對著大姐姐這麽熱情似火?”


  熱情似火?陳瑤啞然失笑。


  陳綏清故作深沉地望著長兄,一開口卻把陳瑤和自家哥哥給逗樂了:

  “古人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再了,那些人逗我開心,不就是因為看上了哥哥你,想借我的名頭跟你套近乎嗎你又不喜歡他們,我才懶得給他們好臉色看呢。”

  “哦——”陳瑤會意地應和道,破荒調皮地衝陳綏安眨了眨眼,意味深長道,“看來大哥哥的豔福不淺啊,不淺啊。”


  陳綏安頭疼的看著一臉壞笑如出一轍的姐弟二人,無可奈何地笑了。


  這時,陳綏清驚喜的往前麵一指:“大姐姐,就是那兒,那個賣糖葫蘆的攤!”話音未落,便叫著“爺爺”歡快地迎了上去。


  陳綏安與陳瑤相視一笑,跟了上去。


  那個攤主是個消瘦的老人家,滿臉的溝壑縱深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看著陳綏清的眼神裏盡是慈愛:“公子,又來買糖葫蘆了?”


  “嗯嗯!我要四串糖葫蘆!”


  “好嘞!”蒼老的聲音裏溢出笑意。


  陳瑤聽到老人家的聲音時,莫名湧上一陣強烈的熟悉感。她仔細地在記憶裏搜尋這個聲音


  “這位是?”


  感受到那位老爺爺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陳瑤回過神笑了笑,剛要開口,卻被陳綏清搶了去:


  “福爺爺,這是我二姐姐,漂亮吧?”


  被稱為福爺爺的老人家看著陳綏清賊兮兮的笑容,點點頭:


  “好看好看。”


  陳綏安笑了笑,對著福爺爺一點頭,“福伯,我們先告辭了。”


  “去吧去吧。”


  “爺爺再見!”


  “怎麽樣,好吃吧?”陳綏清巴巴地望著陳瑤吃下一個糖葫蘆,迫不及待地問道。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陳瑤嚐了一嚐,倒真是眼前一亮。


  “我就吧誒,哥哥,我好累,我走不動了。”


  陳綏安看著自家弟弟扁著嘴,委屈地望著自己,看了看四周,道:“這裏有一家茶館,不如進去歇歇?”眼神看向陳瑤,有征詢的意味。


  陳瑤點點頭,三人便往茶館裏走去。


  “客官,要喝點什麽?”


  剛一入座,熱情的二便上前詢問道。


  “要一壺碧螺春。”陳綏安回答道。


  “得嘞。”


  “洞庭碧螺春?想不到大哥哥是如此有雅興之人。”


  “茶香寧靜卻可以致遠,茶人淡泊卻可以明誌。我閑暇時對於茶道也略有研究罷了。”


  “你還真算是北齊最獨特的將軍。”陳瑤輕輕拿起茶香氤氳的茶杯,輕啜一口,笑道:“我見過的大將軍,都是極為豪邁灑脫,不拘節者,倒是你,溫潤如玉,才學過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搖頭晃腦酌酒作詩的文人呢。”


  “妹妹的話,我便權當是在誇獎我了。”陳綏安笑了笑,一頓,又,“不過這最獨特二字,我還真稱不上。那日你在晚宴上見過的宸王,也是在沙場上浴血殺敵之人,瞧不出來吧?我們有時候總互相打趣,對方文縐縐的。”


  陳瑤一笑:“這麽來,大哥哥與宸王殿下關係甚好?”


  “不錯,我們曾師從同一個老師,也一同率兵出征過,故而交情不淺。”陳綏安著,突然看向茶館門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還真是曹操曹操到。”


  陳瑤一驚,轉過頭去,那門口站著的俊朗公子可不就是宸王容華嗎?

  冤家路窄。


  陳瑤暗自咬牙切齒。

  “容華哥哥。”


  容華彎下腰,摸了摸陳綏清的頭:“又出來讓你哥哥給你買糖葫蘆串了?”


  “見過宸王殿下。”


  容華將視線慢慢轉移到陳瑤的身上,彎了彎唇:


  “陳二姐也在啊。”


  “容華,你今日都是有興致來這茶樓逛逛。”


  聽著好友的調侃,容華一笑:

  “我又不是什麽歸隱之人,為何不能出來沾點人間煙火氣?”


  容華雖是對著陳綏安的,可餘光卻星星零零地落在一旁陳瑤的身上。後者臉上掛著敷衍的笑意,眼神四處亂晃,一副擺明了不想再與他多交談的模樣。他不禁有些啞然:這姑娘為什麽莫名對自己敵意那麽大呢?


  “陳二姐剛來長安,怕是沒有聽過這茶館裏的書吧?”


  陳瑤猝不及防地被提及,抬頭對上容華笑意盈盈的雙眼,眼裏的不耐一閃即逝。他想玩什麽花樣?

  容華將她的表情收至眼底,卻視而不見,繼續道:

  “這個茶館的書先生是在長安鼎鼎有名的,正好我今日在樓上訂了一個包廂,不知能否邀得陳二姐一同聽書?”


  聽書?我還聽你大爺呢!


  可陳瑤看著他笑而不語的模樣,拒絕的辭到了嘴邊又繞了回來。他是想借機問清楚自己對他有敵意的原因吧?


  一計浮上心頭。


  也好,他這樣安然無事地順順當當過了這麽多年,也該讓他的生活多添幾分驚喜了。


  想到這兒,陳瑤一改常態的衝他一笑:“早就聽聞宸王殿下是卓然超群之才,這底下想與您一處的女子那是數不勝數。既然殿下屈尊相約,陳瑤不勝惶恐,定是要赴約的。”


  身旁的陳綏安微微一愣,剛想什麽,卻被容華拍了拍肩膀,


  “放心,她即是你的妹妹,我敢對她做些什麽?”


  罷轉身向樓上走去。


  陳瑤轉過頭,給了陳綏安一個安撫的眼神,也尾隨而去。


  陳綏安看著他兩離去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陳二姐,請。”


  容華將一杯茶水遞給陳瑤。


  碧螺春。


  陳瑤有些好笑。怪不得這兩人能玩到一處去,連喜愛的茶都是相同的。


  她沒有喝,隻是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看著樓下:

  “宸王殿下以後直接叫我陳瑤便可,陳家二姐聽起來拗口的很,”她笑了笑,又,“宸王殿下這樣大費周章地邀我上來,怕是不僅僅是聽書這麽簡單吧?”


  容華一笑,她果然猜出了。


  其實現在他是有些懊悔的,當時一衝動,便做下了這個決定,如今真是獨處一道了,反而不知如何開口。隻是這個女子身上對於他,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巨大吸引力,讓他不知為何想要靠近。這種感覺似乎隻在她的身上有過,不過兩者還有所不同

  “宸王殿下?”


  陳瑤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抬頭,對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您走神了。”


  容華自覺失態,理了理思緒開口道:“我確實有一事不解,想請問陳瑤姑娘。”


  他直視著陳瑤的雙眼:“陳瑤姑娘,我們不曾見過麵吧?那為何兩次相見,你對我,都表現出如此大的敵意?亦或者,陳瑤姑娘是聽到了什麽關於我的不好的傳聞,所以才對我抱有偏見?我們今日便再這兒開了吧。”

  果然是為此而來。陳瑤輕笑一聲,仍看著樓下熱鬧來往的客人:“我確實不曾見過殿下,不過關於殿下和宸王府的傳聞倒是聽了不少。最有名的便是與七年前被滅族的司馬氏有關的,殿下想聽嗎?”


  不等容華回答,陳瑤便兀自開口道:“人人都,這宸王府與司馬氏的關係,那是撲朔迷離的很。當年兩家交好時,還給您和司馬家唯一的女兒,司馬玉訂了娃娃親。可等到司馬氏一族麵臨存亡之際時,宸王府卻選擇了隔岸觀火,倒還真是下一大美談。明眼人都知道,那些什麽‘擁兵自重’之類莫須有的罪名,那都是有人應給司馬家扣上的。可這麽明顯的栽贓陷害,宸王府卻自始至終一言未發,可謂是迅速利落的撇盡了與司馬家的關係。殿下,這雖然都是您父輩的所作所為,可是您畢竟也是宸王府的人。司馬家一族世世代代忠心耿耿,卻落得這個朋友背叛,君主離棄的下場,即使是我等女子,也為他們打抱不平,自然是對您有些意見。殿下,您不是要與我把話開嗎?如今我可已原原本本的了,就等您解釋了。”


  她笑著回頭看向臉色大變的容華,眼神中有不掩鋒芒的淩厲,和咄咄逼人之勢,“還是,宸王殿下無法解釋,因為宸王府確確實實是此類背信棄義之人?”


  容華看著她,心裏有一處哄的塌陷下去。


  原來,原來還是那段讓他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的視線緩緩地從陳瑤身上離開,浮現出痛苦的神色,沉默不語。


  果然還是怕了嗎?陳瑤冷冷地笑了聲,也轉移了視線看向樓下,食指和中指輕輕敲著椅背,卻錯過了一旁容華看著她這一動作時的震驚神色。


  樓下似乎要開始書了,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坐滿了,彼此之間的談笑聲直竄二樓,更顯得包廂裏氣氛死寂的嚇人。


  過了很久很久,就到陳瑤都忍不住要看向容華準備找個理由告辭離去時,容華格外沙啞而低沉的聲音響起:“陳瑤姑娘,你與她都是女子。你能告訴我,倘若她還活在這世上,她有可能原諒我嗎?”


  她,就是指司馬玉。


  陳瑤從未聽過他如此頹喪的語氣,驚訝地轉過頭,對上了他的雙眼。那雙眼睛裏,有痛苦,自責,嘲諷,失望,還有一絲她未能看懂的神色。


  終是戳到了他的痛處吧。


  陳瑤收起驚訝的神色,別過臉去淡淡一笑:“我不是那位姐,自是不準她的心思。不過,若是我的話,我不會記恨您,因為您當時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又能做什麽呢?父債子償未免顯得太不近人情。不過,滅門之禍,背信棄義之仇,會成為我們之間永遠無法橫跨的鴻溝,不做仇人,也絕無可能成為朋友,畢竟,我是個凡是斤斤計較的女子。”


  果然,還是會一輩子恨他的吧容華慢慢地閉上眼。


  陳瑤看著他,起身道:“此番上來,已有很久了,怕是我哥哥和二弟都等急了,那女便告辭了。若是剛剛的話,有什麽冒犯得罪之處,還請殿下多多海涵。後會有期。”。


  容華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沒有加以阻攔,隻是像魔怔了一般,愣愣地盯著一處,不言不語。


  樓下,書的先生終於撫尺一下,娓娓道來:“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蹤,而糾結流離,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悲也,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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