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穆澤————


  他的生活從來沒什麽漂亮的色彩,更別提什麽難忘的永恒瞬間。


  母親是個很賢惠的人,大家出身,卻偏偏沒有繼承豪門大戶勾心鬥角的本質,幾乎是一張白紙一般的母親,如果遇到一個對的人,也許她會生活的像個天使一般,無憂無慮的一生。


  可她的母親明顯隻是投了一個不錯的胎盤而已,其他不論在哪一方麵都是不算合格的,隻除了那個還算是善良的心髒,好吧,也許是過於善良了,以至於都到了泛濫成災的地步。


  父母之間的相處,一直是相敬如賓,雖然那時候他的年紀很小,幾乎不怎麽還不怎麽的紀事兒,可他也從沒有看過母親由衷的散發出笑容來。


  母親的笑,永遠是涼涼的,就算她兩眼發亮,如同星光一般的璀璨,可那笑容依舊是沒有太多的溫度。母親對他很好,極盡溫柔與寵愛,給予了他父親從不曾給予過的溫情。


  他從沒想過父親不愛母親,那個時候的他還太小,隻以為夫妻之間的相處方式就是那樣,父親也就是一個那樣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在床底下找東西,還來不及出來,就隻看到母親腳步蹣跚的衝了進來,他正要出去幫母親擦眼淚叫他不哭,父親的腳步就匆匆進來了。


  父親先是解釋,後來是勸導,再後來就和母親吵了起來,兩人動靜很大,房間裏能砸的不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七七八八,後來父親摔門走了,母親一個人攤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從床底下鑽出去,就隻看到母親臉上那個刺眼的巴掌印。


  母親抱著他又是哭,又是笑的,和平常那樣子實在完全的不同。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隻能一個勁兒的給母親擦眼淚,可母親的眼淚實在太多,他怎麽擦也擦不幹淨,後來母親一把抱住他,問他要不要跟她走,他想著父親打母親的凶惡樣子,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母親說,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父親了,跟著母親,你不會有好吃的蛋糕麵包,也不會再有好看的玩具模型,你什麽都不會有了!


  他想了很久,可是看著母親的樣子,他終究還是點點頭,他什麽也不要,隻要媽媽就好。


  雖然是小孩,可那時候他也明白,這世上,隻有一個媽媽是真心的愛他,外公外婆過世的早,這世上不會再有比母親更愛他的人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去收拾東西,一個陌生的女人進門了,她身上塗抹了厚厚的顏料,身上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味道。


  母親說,那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兒,男人們都喜歡。


  他不明白為什麽男人會喜歡這麽難聞的味道,他記得自己當時搖了搖頭,抱著母親說:一點也不好聞,穆澤就不喜歡這樣的味道。


  母親抱著他笑了笑,說穆澤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男人的。


  他笑著點了點頭。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渾身脂粉香氣的女人名字叫做柳豔,她帶來了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父親讓他叫那個女人柳姨,叫那兩個男生哥哥。


  一直都很聽話的他,說什麽也不願意將這樣的話宣之於口,父親很生氣,對著他的肚子狠狠的踢了一腳,那個女人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急忙勸著有些生氣的父親。


  可他卻清楚的看到了她在笑,看到了她充滿不屑和惡意的眼神。


  母親要走,而他們也確實收拾好了東西要走了。


  然而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被父親給發現了,父親以還沒有離婚為要挾,將他扣在了身邊,而那個女人居然也歹毒的不準母親拿走任何一件行李,說隻要母親敢拿走任何一樣東西,就狠狠的收拾自己。


  雖然年紀小,那個時候他也明白一些事情了,父親原本是個一無所有的貧家男,因為攀上了母親這個家境殷實的富二代從而一步登天。


  而母親又因為從小被保護的太好,對於丈夫的一切竊權行為一概不知,在父母雙方皆發生意外之後,更是六神無主的隻知道一昧的憂傷,給了小三可趁之機。


  小三登堂入室,而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卻輪作了下堂婦。


  母親走後,他的日子也越發的艱難起來。


  父親對他向來是不聞不問的,他隻關心那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二人,隻對那個趕走母親的女人,溫言軟語。


  父親讓他叫那個女人媽媽,他不幹,父親就越發的冷落他,那個女人每次都對父親說著孩子還小,不懂事,長大了就好。


  可當父親不在的時候 ,她就想著法的收拾他,不給他吃飯,動不動就打他罵他。


  這些父親都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訴他,告訴他又怎麽樣呢?


  他還能為了自己,把這個女人趕走麽,他還能為了自己去把媽媽找回來麽?


  他什麽都不會做,他隻會以為他在騙他,他不相信他,一如他當初不相信母親對他的愛情。


  終於有一天,他從那個女人的嘴巴裏知道了母親的行蹤,他帶著自己自己從存錢罐偷偷藏下來的錢,其餘的錢都被林放和林牧兩兄弟給搶走了,他隻有很少很少的路費。


  不過他還是很幸運的,順利如願的就找到了自己的母親,他從不曾想過自己高貴美麗的母親活得那樣的艱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每天隻能睡四個鍾頭,每天大部分的時候除了上班,就是浪費在上班的路上。


  他們住的地方離她上班的地方很遠很遠,因為她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而市中心一個月的房租,她隻能不吃喝的去負擔,何況她還有這麽大的一個孩子要養呢。


  他的父親沒有來找他們,倒是那個叫做劉豔的女人來了,她和母親狠狠的吵了一架,母親被她打的頭破血流,她卻毫發無傷。


  她走的第二天,他那個所謂的父親來了,他帶著傷痕累累的劉豔,指著一臉傷痕的母親叫罵,說母親枉愧大家出身,竟然跟個市井潑婦似的打人。


  母親一言不發,一點也不解釋,隻任憑那個男人戳著她的脊梁骨罵,罵她下賤,罵她不要臉,罵她自甘墮落。


  他從不知道父親可以那麽狠,罵得母親幾乎遍體鱗傷,他上去勸阻,勸阻的結果就是父親將他狠狠的從母親身邊剝奪,美其名曰以免被母親教壞。


  他又回到了那個華麗的籠子裏,林放林牧兩兄弟還是變著法兒的欺負他,劉豔也常常趁著父親不在的時候打罵他。


  後來有一次,被林牧看到了,林牧就再也不欺負他了。


  也許隨著年紀的增長,他也發現了他實在有些可憐,慢慢的,他會在他母親不給他飯吃的時候,悄悄給他帶吃的,後來,他更會在有零花錢的時候,悄悄分出一半給他。


  他知道他想離開,所以他幫他攢錢。


  後來,他也終於如願以償的離開了。


  他又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已經不複當初的年輕貌美,她的眼角有了細紋,他的臉上飽經滄桑,她的身體也很差,居住的環境陰暗潮濕。


  她的身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三歲的小男孩,母親告訴他說,那是他的弟弟。


  他以為母親改嫁了,可後來才知道,母親再沒有在嫁給別人。


  母親的身體,終於病來如山倒,那一病,就再也沒有好起來了。


  母親告訴他,那個孩子是他的弟弟,卻也是她一生最難堪的恥辱和過去,臨死的時候,母親告訴他,在他被父親帶走的那一天,家裏麵突然來了一幫混混……


  他們一共七個人,她根本不知道穆齊的父親究竟是誰,隻是這個孩子確實是他的弟弟,她讓他照顧他………


  母親說,她的這一生劣跡斑斑,所以她要走得幹幹淨淨,不留半點的痕跡,母親讓他把她火化了,然後散在水裏,被河水衝得幹幹淨淨……


  他對著母親冰冷的屍體,答應著這一切,答應著好好照顧穆齊。


  母親死後,他們倆的生活越加的艱難,失去了全部的經濟來源之後,他們倆誰也不想被送去孤兒院,他更不想回到那個華麗的監獄裏。


  他們倆開始了短暫而又漫長的流浪生活,不去上學,隻憑著給人打打雜工跑跑腿什麽的,賺點小錢兒,他們住得是連乞丐和流浪漢都有些嫌棄的天橋橋墩處。


  那是在遠離地麵的高空,卻又剛剛好在橋梁人行道以下,他們靠著自己的雙手將那裏改造處了一個四五米見方的小房子,冬冷夏熱的地方,每當有車輛經過的時候,聲音就震耳欲聾的。


  他們就那麽撐到了青春期,別的孩子還在校園裏肆意揮灑著汗水,浪費這青春,揮灑著叛逆的時候,他們的記憶中,卻連一天的校園生活也不曾出現過。


  一直以來就靠著破舊的書本自己艱難的自學者,當然也因此,他們成了很多孩子的代筆者,且也幫自己獲得了些許的收入。


  那一年穆齊十歲,他也已經十四歲了,他知道自己應該送穆齊去念書了,他的弟弟並不比任何人差。


  那一年,他憑借著兄長的權威,將兩個人的財產全部拿出來,去供穆齊念書,念最好的學校。


  那一年,他開始在社會上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酒吧、夜店、地下拳場……


  所有能賺錢的行當,他都想著辦法的去插一腳,那一年他的生活開始紊亂,他開始在各種驚懼交加的生活裏生存,一天天逃避各種人的追捕。


  那一年,因為逃命,他開始接觸賽車,開始接觸一切電子信息,後來他發現自己對這些好像是天賦異稟,於是他開始進入這些行當。


  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他們的悲慘過去也慢慢的劃上句點。


  因為道上的私事兒,他處於各種矛盾的衝突裏,因為一直是一個人,無人庇佑,所以他逃避著所有人的追捕,穆齊有時候也因此被連累的卷入其中,不過好在,穆齊總是跟著他闖蕩了這麽些年的,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溫室花朵。


  生活就那樣的一天天過去,後來他進入高中,那個名叫冷知暖的女孩子開始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一開始,他也不過是將她當做班級甲乙丙丁,隻知道那是個人,具體麵貌什麽的,一概不知。


  他也實在沒有必要知道,不過是人生道路上一次擦肩而過,誰也沒有必要認識誰,誰也沒有必要去看清誰。


  他是班級誰也不願意接觸,人人敬而遠之的怪咖,而她則是膽小懦弱,不善與人交際的悶葫蘆,他們就維持著陌生人的關係,在一個空間下生活了一年。


  高二那一年,他們開始結識。


  那一年,道上多年一次的按賽車成績,劃分黑市福利,他認識了道上辣手無情的炎夙,可卻無心卷入這一場紛爭裏麵幫助任何一個人。


  炎夙為了用上他,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也許他和炎夙的關係,也就是那個時候互相過招著建立起來的相知相惜吧。


  那一次,好像是彗星撞地球一般,冷知暖和他這個注定永不相交的兩顆星星,奇跡般的交織在了一起,她為了他砸壞了手機,他為了她開始變得莫名其妙。


  不是不羨慕周遭人的愛情纏綿,隻是他從來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當然更由於有母親的先例在哪裏,他不願意輕易的去觸碰這樣的事情。


  然而冷知暖似乎是一個例外,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裏麵,她給了她太多的意外和驚奇。


  明明是一個弱弱的小女生,明明隻是一個傷懷的少女,卻偏偏還帶著一股子讓人忽視不了的剛強。


  她跟人說話,不敢抬頭,聲音也不敢太大,甚至連腿都是哆嗦的。


  她的脊背一直 不夠直,好像背上有一座山一般,壓得她完全喘不過氣來,她生活的小心翼翼,做事更是瞻前顧後,他從不曾料到這樣一個女人居然會撩動自己的心。


  他更從來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會鬼使神差的告訴她,他想和她在一起,一起抒寫一段傳奇,抒寫一個美麗得故事。


  若是從前有誰告訴他,他某一天會這樣,他一定毫不客氣的給那人一拳,可那時候他確實是變成那個樣子了。


  而且他告白的時候,還是冷知暖被毀容,變得最醜最醜的時候。


  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切好像都亂了,都莫名其妙的偏離了既定的軌道。


  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呢?

  這世上總會有那麽一個人,他(她)是老天為你精心打造,良心製作的,他(她)就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你們之間注定在某個時候會有一場相遇,可你們誰也不能站在原地等,你們都需要穿越洶湧的人群,一一的走過數道風景線,你們才會遇到彼此。


  所以,你要大膽的往前走。


  這樣的愛情才是命中注定,這樣的愛情才也許是天作之合。


  穆澤找到了冷知暖,也許他們之間本沒有所謂的怦然心動,也許他們之間隻是蒼白冰冷的日久生情,可不論是哪一種,他們之間就已經是天作之合,是再也無人能夠插足的二人世界。


  穆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冷知暖的,是在班級無意間的一抬頭,還是當那個躲在角落的女孩子一下子衝到他麵前的時候,亦或者是那個女孩子哭得令人肝腸寸斷的眼淚,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也許愛情,本就說不清楚,也根本就道不明白。


  他隻知道,當初的決定自己此生無悔,這樣的感情自己於願足矣。


  他可以確信這樣的感情此生無二,他能夠保證自己的當初的誓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隻因為,他清楚自己,了解自己。


  因為這份相信,也因為對冷知暖的守候與執念,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他一直在她身邊,就算是冷知暖變成了他最恨的人的女兒,他亦能夠麵不改色的去接受這一切。


  也許這就是情,是愛情,更高於愛情。


  超脫一切,偏又存在於一切之中,不受半點束縛,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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