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1

  在一眾服務生驚詫的目光中,在撞飛了某個起身準備出去接電話的顧客的手機了之後,直直衝到了霍森所坐的那個桌子。


  “這位小姐您好,請問您是有東西落下了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剛剛所坐的是那邊的那個位子呢!”


  剛剛幫她結賬的小姑娘禮貌的笑著走了過來,李沐清直愣愣的望著已經被收拾幹淨的空落落的卡座,心裏也空下去了一大塊。


  搖了搖頭,轉身,正好上官慷凱追了過來。她正有些失魂落魄的,也沒注意周圍後來發生了些什麽,隻是任他輕輕拉著,一步一步,有些艱難的往外走。


  B城的夜色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再美不過了,熙熙攘攘的人們,或三五成群,或成雙成對。偶爾一瞥,都能望見一張張揚燦爛的笑臉,亦或是拉在一起了手,一低頭時的嬌羞。


  氣氛是真的太好,好到上官慷凱的內心深處止不住就油然而生一絲絲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緒。他們似乎好久沒能像現在這樣手牽手肩並肩一起走,記憶力依稀是身旁這丫頭的小時候。


  張牙舞爪的樣子,揮舞著小拳頭稱王稱霸的樣子,還有偶爾扯著他的衣角,縮著脖子難得乖巧道“慷凱哥哥你今天上我們家吧!我把爺爺養的小花兒當草給除了,有你在他就不會罵我了呀!”時的樣子。


  從來沒有哪一刻,堪堪而立之年便憑借過人才能身居高位的上官公子,發現自己居然也會對自己過往的人生心生悔恨。二十年,別人都說他厚積薄發方得始終。


  但如若一開始便知載耀而歸後麵對的會是終身已許的她,心傷暗埋的她,失了歡喜的她,甚至是再叫一聲自己慷凱哥哥都會別扭的她。那麽他上官康凱寧願不要這滿身的榮耀,不要這二十年。


  夜還很長,路卻並不久遠,即使是平時一刻鍾便能走完的路程生生被他們踩出了近一個時辰,此刻二人也到底是站在了公寓的樓下。


  李沐清的情緒已經緩和了很多,其實真要算起來,她已經太久沒這麽失態了。一想到這裏便暗自更加堅定了今後對於霍森這號人物能躲就躲的心思。


  比肩而立的二人思緒各自,如若不是李沐清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正被牢牢的握在某個寬大的掌心,這沉默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是我冒昧了。”將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和試圖不著痕跡將手抽離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上官慷凱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終究化成優雅紳士的笑。


  到底誰冒昧誰失態誰丟臉丟到姥姥家李沐清心裏頭最清楚啊!撇了撇嘴,要在平時開個玩笑說幾句場麵話這個梗就該怎麽過就怎麽過了,可當下她是一點也沒有那個心情。


  苦惱煩悶疲憊一股腦的往上湧,一不小心就爬到了臉上,那神態,看得上官慷凱輕歎了一口氣。


  “我都不知道我們從什麽什麽時候起竟然這麽生疏了。”


  伸過手去原本都快要觸到她發絲的大手頓了頓,轉而隻是在她頭頂的位置輕輕拍了拍。


  “腦袋小就別想太多,上去好好睡一覺。我答應了妞妞和天天明兒個帶他們上遊樂場,你也一塊去,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我……”


  “噓。”


  李沐清低著頭,總覺得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麽,才開了個口就被打斷。


  “好了,我看著你上樓,屋裏燈亮了我就走。”


  他從來言而有信,進了屋跑到陽台上,挺拔的身影直直的站著,沒有其他的任何動作,仿若隻為等待而存在。那光景,李沐清很想借用一下美美曾經拿來形容過她家葉先生的一個詞,所謂玉樹臨風。


  勉強的扯出一個笑,也甭管隔著那麽遠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李沐清招了招手。隻見那邊也招手回應,隨後便如約定那般轉身往回走。憋到了臨界點的人突然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了地上。怎麽辦!她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早早跟著歐陽回家了,留給她一張塗得花花綠綠的留言單,學醫的人字本來就是別具一格的抽象,再加上那令人歎為觀止的野獸派畫功。


  李沐清辨認的頭都開始痛,暗歎那丫頭的傷口愈合能力,都有心思整這些玩意兒了,看樣子歐陽的戰績不錯。


  房子一看就是被仔細收拾過了,天天又不在家,找不到別的事做,她衝了個澡就一頭往床上紮。洗過後半幹的頭發亂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也不想去理會,望著天花板的眼睛眨呀!眨呀!就那樣睡了過去。


  睡夢中有人在喚她,那聲音很輕,她睜不開眼,隻能依稀的辨認。一陣陣軟語呢喃,如漩渦般帶著她的身體不停的往下墜,往下墜。似乎是入到了一片混沌的洪荒之中,也不知是蕭索的寒武,還是繁複的白堊。


  仿佛失了一切感官,又仿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活動了起來,躍躍欲試的不受半點控製。驀地那聲音變得熟悉了起來,是爺爺。他說“沐沐啊!我的乖孫女兒。”李沐清幾乎能夠一點不落的想象出老人家開口時胡子微微上翹的樣子。


  她多想能跟爺爺說上幾句話呀!可是嘴巴就像是被縫上了那樣,怎麽也開不了口,隻能聽著那個滄桑卻不失剛勁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盤旋。


  “沐沐啊!爺爺難過,因為你過得不好,一點也不好。”一瞬間,李沐清的心就像被尖銳的金屬鑿出了一個窟窿,疼痛開始蔓延。


  “爺爺沒有更多的願望了,隻希望你能好好的過完這一生,好好的照顧自己,好好的生活。誰不喜歡緬懷過去呢?時間能淡化一切,卻獨獨能夠讓美好加深,於是過往的歡喜再也消散不去,苦也成了甜,逐漸逐漸越發難以割舍。


  但回憶終究隻是回憶,它注定被定格在過往的節點上。我們不能夠因為對這個節點太過流連,而從此放棄了前行。永遠在原地徘徊,將自己牢牢鎖在一個小圈子裏,沐沐啊!這樣的你,若是要說與幸福有關,誰信?

  我的好女孩兒,答應爺爺,好好的去想想,想想自己的人生。接下來的那麽多年,應該怎麽去過,做回多年以前那個快樂自在的沐沐,好嗎?”


  爺爺的嗓音漸漸低了下去,就如同李沐清此刻越來越沉重下去的呼吸,她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有些喘不過氣,難過,失落,害怕得喘不過氣。


  然後另一個聲音毫無預兆的便闖了進來,是孩子的嗚咽。說了些什麽一點也聽不清楚,隻是一直哭,一直哭。


  哭得她的心不斷地被揪緊,揪緊,難受的感覺幾乎要將她的整個意識都完全吞噬。突然之間,又一波雜亂的聲音湧了進來。


  “沐沐……”


  “沐沐……沐沐……”


  “沐沐你應該學著放下,放下他,也放過你自己。你心裏比誰都明白,一年前醫生治好了你的病,卻沒能讓你心上的傷痊愈。然後你就若無其事,用偽裝的外殼將那些東西包裹起來。


  於是周圍關心你的人就都陪著你偽裝,陪著你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私底下會有多麽的憂心,還有天天,他還那麽小。你可以畫地為牢,卻萬萬不能把他也帶入了那些禁錮。沐沐,你不可以這麽自私……”


  “沐沐,哥哥希望你走出來,我們還有那麽好的未來要去麵對。無論會有多艱難,你都應該克服,不能讓愛你關心你的人失望,你不能……”


  “媽媽……媽媽……我怕,媽媽……媽媽你在哪裏?嗚……嗚嗚……”


  如同置身與千萬人的洪流之中,聽著他們同時開口,如此重複,有始無終。


  那種感覺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嚨,明知道下一秒就要死去,卻仍然那麽渴望著下一秒的到來,因為隻有到了下一秒,才有可能會解脫。


  直到清脆的童聲打破了這原本模糊成了一團的一切。“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是天天,那次在軍區大院大伯母教小朋友唱兒歌,她在旁邊聽著的時候偷偷錄的。


  被攪在夢裏無法自拔的人終於獲得了一絲絲的清明,蘇醒過來隻覺累極。床頭櫃上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響著,一遍又一遍,屏幕暗下去後不過幾秒就又接著亮。反反複複,不厭其煩。


  “喂!”嗓子又澀又啞甭提多難受,沒忍住咳出了聲來,那邊頓了頓?


  “怎麽了?是不是昨天吃多了冷的東西身體不舒服了?”他的嗓音就如同他人那般,涓涓細流,不疾不緩。溫潤的感覺總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記得大概是兩個月前她跟早早約了逛街,無意間在購物廣場中央的大屏幕上瞻仰到了這位新上任副省長的就職演講。


  溫吞儒雅卻蓋過氣勢如虹,早早那個骨灰級花癡差點沒立馬獻上自己的膝蓋,不住捶胸頓足感歎說B城又空降一枚少女芳心收割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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