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瑤湟寧摩挲著下頜,沉聲道:“神女如果是借著曦月的身體降臨,會對曦月的身體有很大的傷害。”看著即墨琬琰不甚明了的神色,他繼續解釋道:“神與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他們的神力……”
“神女的神力太強,曦月的身體撐不住,對嗎?”瑤湟寧未說完,即墨琬琰便徹底明白過來,隻是他說這話時臉色並不好看。
“正是。”
“我這便……”即墨琬琰剛要說些什麽,就看見一道人影從小門處經過,以極快的速度衝向曦月的房門。
“你站住!”即墨琬琰大喝一聲。可是那道身影停都沒停,反而速度更快。
“該死!”即墨琬琰低咒一聲,也向著曦月的房間奔去,“百裏辰去找曦月了!”
瑤湟寧一聽,神色大變,也跟上即墨琬琰。可是他們終究是遲了一步,進到房內,就聽到曦月的大罵聲:“百裏辰,你還有臉來!你知道落雪為你做了什麽嗎?你這個畜生……”
百裏辰就如木樁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曦月的責罵,隻是在曦月說完,他定定望著曦月,言語之中盡是懇求之意:“請你問神女,月老祠在哪裏?隻要我知道了,我就再也不會打擾你,求求你,曦月。”
曦月眼中迷茫:“神女,月老祠,那是什麽?”
“什麽都沒有,曦月你不要多想!”即墨琬琰衝過來,將百裏辰往外推。
“曦月,請你告訴我!”百裏辰掙脫出來,依舊堅持不懈地追問。
即墨琬琰頓時生氣,一拳就打在百裏辰的臉上:“你已經害死一個人了,請不要再傷害曦月。”
百裏辰攤在地上,低垂著頭,聲音暗啞,像是遲暮的老人:“對不起。”言訖,他緩緩起身,僵直著身體,神情呆滯,仿佛丟了靈魂,向著門口走去。
“站住!”喊百裏辰的不是別人,正是曦月,她將眸子落在即墨琬琰的身上:“即墨,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
曦月的神情堅定,即墨琬琰緊抿著唇,兩人無聲的對峙。半晌,即墨琬琰終是在曦月的目光之中敗下陣來:“神女借你的身體,降臨人世,道出古落雪和百裏辰的事情。百裏辰想要記起千年前的事情,神女說要去月老祠,百裏辰在問月老祠的位置之時,然後你便清醒過來了。”他客觀的敘述,不摻雜自己的感情,可是神情之中卻盡是不甘願。
曦月聽了,墨黑的眸中難掩震驚之色。她起初猜測她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做了什麽事情,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神女通過她的身體降臨人世。神女,一直是靈族供奉的神,沒想到有一天會和她有聯係!
即墨琬琰看著曦月眸中閃爍,一時還未從這消息之中回過神來。勸慰道:“曦月,寧大哥說這對你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以後,你莫要再穿紅衣了。”
曦月抬起頭,看著即墨琬琰眼中的憂心,踟躕點點頭。她隨後將目光落在一臉落寞的百裏辰身上,聲音轉冷:“你不必尋找千年前的記憶,你與她一切都結束了,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她一壁說著,一璧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一件東西來。不是別的,正是一套墨色的衣衫。
百裏辰看著曦月手中的墨色衣衫,死寂的眸子動了動,快速走上前,幾乎是搶過衣服,隻是在看見衣角處外露的字跡之時,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鍾情怕到相思路,盼長堤草盡紅心。動愁吟,碧落黃泉,兩處難尋。”
她說:“第一件衣服上繡的是我對冷雲千年的思念,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將它丟了,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不記得我,沒道理收下一個陌生女人的禮物。我想纏著你,喚回你對我的記憶,即使不能,也要再讓你愛上我一次。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漸漸知道,冷雲其實早就不在了,消失在千年的輪回之中,我苦苦追尋的,隻是千年的遺憾,遺憾我們沒能在一起,遺憾我們沒能執手三生。我的執著倒是造成了百裏辰的困擾,百裏辰是屬於百裏棋的。我的冷雲,死在了千年前。我沒力氣了,等了一千年,追逐了一世,用光了我所有的籌碼,依舊換不回他,我死心了。祝福你和百裏棋白頭偕老。這一次,是程雨送冷雲最後的禮物,遲了千年,希望你代他收下。”
最後的落筆之處赫然寫著:“程雨絕筆。”百裏辰覺得這四個字如一把刀,剜走了他所有的感覺,隻留一個,那邊是痛。他踉蹌著離開,沒有記憶的百裏辰,隻是一具行屍走肉。
曦月望著百裏辰頹然的背影,唇邊扯出苦澀蒼涼:“我看到他如此,本該是暢快的。落雪什麽錯都沒有,賭上了自己的所有,卻換來那麽一個下場,她在我的懷中一點一點的消失,而他卻和另一個女人拜堂成親,如此不公平!可是,看到他如此,我心中卻並不開心。”
“他們都沒有錯,錯得隻是命運。”沒有腳步聲,溫潤的男聲忽然在屋內響起。
幾人向他看去,白衣翩然,眸光溫潤,與世無爭的雅致模樣,正是天機傳人,塵緣。
塵緣麵色浮上一抹不自然:“真是很抱歉,不小心偷聽了你們的談話。”
曦月搖搖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而是詢問道:“你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
塵緣笑了笑,解釋道:“人逃脫不開輪回之苦,隻要不是神,就要一世一世的忘記,任何山盟海誓都要化為泡影。等到他們死了,又會痛哭流涕,可是堅持不了多久,一喝下孟婆湯,又忘記了一切的痛苦,無憂無慮地去投胎了。百裏辰忘記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即使他恢複了記憶,再一次輪回,還會忘記。”
瑤湟寧盯著塵緣,頗有深意道:“天機傳人倒是看得很透徹。”
塵緣笑得如清風朗月:“每一代的天機傳人都會被教育這些,看淡一切,我們身為醫者,看盡生死,若是每一次都想不開,豈不會在施針之時有了遲疑?”他打消了瑤湟寧的疑慮,看向曦月道:“若是曦月想幫他們,我也有辦法。”
“哦,是什麽?”曦月眼中一亮,眸中倒映著塵緣,映出的神采灼人的目光。
即墨琬琰心中微微一緊,衣袖下的手掌不自覺地攥起。不過,卻是一聲未吭,默默看著塵緣。
塵緣沒有讓人失望,薄唇微勾:“眾人都知道天機傳人醫術卓絕,卻是忘記他們還有另外一個本事,占卜天機。”
“對了,天機傳人!最讓人看重的其實是他們勘破天機的本事!”瑤湟寧恍然大悟,眼中亦是說不出的驚喜。
“是啊!這才是人們最先推崇天機傳人的理由。”曦月神情也振奮起來。
塵緣看著他們,俊美的臉上流轉光輝,通身的氣質更加讓人難以忽視。
即墨琬琰看著,默默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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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竹苑之中的石桌上,坐了一圈的人。
“月老祠?”塵緣再次確認一遍。
“是。”百裏辰頷首。
塵緣不再說話,精神都聚在左手中的蓍草之上,片刻,他右掌心生起一團小火,他將蓍草慢慢融於火中。沒有燃燒的聲音,隻是靜靜地升起白色的煙霧,在塵緣半尺的距離之處,凝聚成一團,慢慢印出一條路線。
塵緣額頭上冒著虛汗,“快,幾下路線圖。”
曦月等人趕緊看著路線圖,硬生生將路線刻在腦海之中。
當蓍草在火中燃盡,空中的路線圖砰地一下消散,唯餘下空氣中輕微的草香和石桌上的灰燼。
塵緣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餘光瞥見遞到麵前的茶水,連忙接過:“嗯,謝謝。”
“是我要對你說謝謝。”曦月微微一笑。
塵緣低下頭去,耳尖卻是有些泛紅。
即墨琬琰看得清清楚楚,轉開眸光:“我將路線圖繪出來。”言罷,執起紙筆,在宣紙上勾勒出來。
“誒,你們看,這裏是不是有些熟悉?”瑤湟寧指著最開始的地方。
“是天市。”百裏辰凝眉說道。
“天市?我知道了,那下麵這部分就應該是鬼市了。”曦月指著一處說道。
“鬼市?”其他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曦月點點頭:“一般人猜測鬼市一定會在極陰之處。其實不然,天市之所以建立,最真實的原因是為了遮擋鬼市的存在。傳說鬼市有通過幽冥之獄的通道,有了天市,就能夠為幽冥之獄提供屏障。”
“鬼市的入口在幽冥之獄的何處?”
“靈族古書上記載,天市的盡頭便是鬼市。”
“這倒是有些意思。”瑤湟寧摸著下頜,眼中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物極必反,果然奇妙。”塵緣讚歎一聲。
“照你們這麽說,鬼市的後麵應該是指的幽冥之獄。”即墨琬琰敲了敲石桌,“我們現在就出發?”
其他人點點頭,卻不知等待他們的是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