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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人

  “放肆!楊老爺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不明就裏的司馬圖怒喝道,手底下的十餘名近衛,已拔刀而起。


  “現在改名叫楊宗宇了,手底下的人還是這麽不長腦子。”一襲冷冽的風不知從何而起,那聲音平淡如水,卻讓司馬圖心中一寒。


  “司馬圖,退下。”楊宗宇聲音沙啞道。


  “不必擔心,此次我帶了兩百黑羽鐵騎,隻要放出令箭,一刻鍾即到”司馬圖護在楊宗宇身前,正準備吩咐手下放出令箭。


  “退下!”楊宗宇冷聲命令道。


  “喏!”司馬圖恭敬的退到一旁,沒有半點不服氣。


  黑羽鐵騎是帝國各州軍中精銳,久經沙場,鐵血無情,戰力非凡,隸屬都督府麾下。這次司馬圖應邀來龍泉賀喜,竟暗中帶了一半江州黑羽鐵騎來,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堂堂帝國掌管一州軍政的最高長官,江州一地的霸主,子眼中的刺頭,竟然在一個平凡的商賈麵前,變得低聲下氣,唯唯諾諾起來,連個屁都不敢放,這要是被朝堂上其他當官的瞧見,必定是大為吃驚。


  可在場知道楊老爺過往身份的人,卻也跟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文太守捏著長須,手頓在半空,若有所思。誰能知道,此時身份無比尊貴的司馬都督,二十年前也不過是楊老爺帳前一名將而已。


  今夜,是刀兵相見血染楊家,還是平息而過,全在楊宗宇的一念之間。他望著屋簷上的青衣人,沉默良久,才伸出右手,請道:“既然黃教主親臨,那麽楊家這杯喜酒,自該恭敬奉上。”


  看樣子,這架是打不起來了,在場的江湖豪傑,武林人士,紛紛告罪,抬著那名暈死過去的俠客匆匆離開。


  青衣人乘風飄然而下,落在主桌前,四名女弟子緊跟其後,恭敬的站在他身後。一時間,主桌上,除了楊宗宇之外,無人敢坐。


  “楊福,帶諸位大人先去春園歇息,我稍後就來。”楊宗宇自顧自倒了一杯酒,淡淡道。


  楊福領命,引著司馬圖、文博等人離開。


  是恭敬奉上,然而楊宗宇卻沒有真的把酒奉上。黃泉咧嘴一笑,白須一抖,身後的白衣女弟子青龍,上前一步,提著衣袖倒了一杯酒放在他麵前,聲音溫婉柔和:“師父,您的酒。”


  黃泉麵上的神情緩和了幾分,高高興興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也不需要弟子服侍,提著酒壺給自己滿了一杯。這輩子,他喝過的酒多不勝數,無論是無憂穀的瓊露液,桃花島的桃花釀,還是宮中貢酒,甚至是南境之外的猴兒酒,這些常人一輩子做夢都難以品嚐到的美酒,他早些年就喝膩了。但今夜這一杯楊家喜酒,卻是他喝過最醇香美味的酒,要知道,這不過是龍泉城內隨處可買的佳釀,雖也貴重,卻不及那些萬一。


  黃泉砸吧著嘴,滿臉得意,看了看獨居一處的縹緲劍派弟子,李琦玉與其他三位山主,正對著他抱拳行禮。黃泉不以為意,道:“楊家所娶的,可是縹緲劍派大弟子蘇夢忱?”


  楊宗宇道:“正是。”


  黃泉麵露喜色,緩緩道:“這丫頭倒也不錯,配的上你楊家,剛滿二十,就已經是九品巔峰,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步入玄通境,在這下間,也是少有的縱之才。”黃泉用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似乎想到什麽陳年往事,笑道:“蘇蟬淩這丫頭,對瀟瀟也算是情真意切,一出手就把首席大弟子給送出去,沒有隨便找個弟子敷衍了事,不枉瀟瀟叫她一聲姐姐,這一對結拜姐妹,也是人間少有至情之人。”

  楊宗宇眉頭緊鎖,往事依稀曆曆在目,當年行走江湖的黃瀟瀟,路過括蒼山時,結識了在山中苦修的蘇蟬淩。蘇蟬淩醉心武道,從未出過山,對世間之事一無所知。這位性格活潑,又精通各家絕學的奇女子,深得蘇蟬淩的喜歡,兩人在山中相處數月,每日形影不離。


  這段時間裏,蘇蟬淩不但聽了許多前所未聞的稀奇事,在黃瀟瀟的幫助下,武道之途更是進了一大步。兩人情意相投,便結拜為異性姐妹。


  黃瀟瀟離開鼎湖峰那一夜,兩人立下未來之約,要是雙方有了子女,男的結為兄弟,女的結為姐妹,一男一女就結成連理,以續情義。可蘇蟬淩修行的是比佛門功法還要命的九玉女經,這輩子準定無法結婚生子,又哪裏來的兒女。好在縹緲劍派門下弟子,皆為女子,才不至於違背約定。


  當年,黃瀟瀟蒙難,蘇蟬淩一人一劍踏風而來,卻還是晚了一步。傷心悲痛之下,蘇蟬淩違犯不濫殺的門規,一劍斬了一百六十三人,立誓從此不踏出括蒼山地界半步。


  楊宗宇上門求親,是為了完成黃瀟瀟臨終前的遺願。蘇蟬淩把當年黃瀟瀟的遭遇,有一份算在楊宗宇頭上,雖然沒有給他好臉色,卻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並親自安排。


  自蘇夢忱入門以來,蘇蟬淩心裏就惦記著這件事,所以才對蘇夢忱格外嚴厲。因為當年黃瀟瀟雖然身負世間絕學,自身修為卻隻有上七品,危難當頭無法自保。而年紀相仿的蘇蟬淩當年可是已經步入九品巔峰,也摸到玄通境的邊緣。


  生怕弟子蘇夢忱嫁入楊家,將來要是麵臨同樣的境遇,會有黃瀟瀟一樣的遭遇。蘇蟬淩心有芥蒂,這十幾年裏,費盡精力傳授武學,也花了不少心思收羅世間玄丹妙藥,為的就是讓蘇夢忱早一日踏入玄通境,成為武道強者。


  她已失去一個最重要的人,卻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可楊宗宇還是早來了一步,蘇蟬淩心中即使萬般無奈,也隻能把弟子送出山去。


  楊宗宇閉著眼,心中微顫,半響後才道:“你不必提她。”


  黃泉手指一頓,極為不屑道:“當年我就千叮萬囑的告誡過她,跟她,你不過是仗著家世好,其實也沒半點屁用,該搶的不搶,該要的不要,不像個男人。可這丫頭不聽話,即使把她關在房間裏也能想方設法的跑出去,最後還懷了你的孩子。現在倒好,看看如今是什麽樣,她身消玉隕,而你,卻更是成了一個滿身銅臭的廢物,隻會窩在這縣城,做一隻縮頭烏龜!”


  這話,不帶一點感情,也一點都不客氣。


  可就差被指著鼻子罵的楊宗宇,一點也不生氣。


  黃泉意猶未盡道:“看看你如今什麽模樣,肥如蠢豬,恐怕連武道也毫無精進,這輩子又有什麽作為,我真為瀟瀟感到不值,可又有何用”


  楊宗宇竟然苦笑起來,道:“玄兒的脾氣,倒是和你很像,該罵人的時候,半點也不含糊,就連我這做爹的麵子也不給。”

  黃泉一愣,隨即輕念著一個名字,也不再罵人了,像個孩子般哈哈笑了起來:“玄兒,他叫玄兒,不錯不錯,會罵人就不會吃虧,像老子有什麽不好,老子這輩子就沒吃過虧。”


  黃泉第一次聽到外孫的名字,又聽他的脾氣像自己,高興的連喝了三杯,想在倒酒時,壺中空空如也。楊宗宇輕輕將一個酒壺推了過來,道:“這四位,又是哪裏找來的,你徒弟?”


  翁婿之間的緊張氣氛緩和不少,黃泉眼中帶笑,洋洋自得:“他們四個丫頭,都是孤兒,自就是我親自教導的,修為最高的也是九品巔峰,修為低的嘛也有八品了,老子教的徒弟,可不會比那些自詡名門的家夥差。”


  楊宗宇心中暗暗吃驚,這黃泉老怪果然不一般,人家教的徒弟,百八十個裏也難得有一兩個過七品的,他倒好,一教四個,且各個都有望步入玄通。要知道,武道一途,越往後就越難。六品升七品,可是一大難關,不比九品入玄通簡單。


  武道一途,下三品練勁鍛體,練到極致,隨手就是千斤之力。中三品練氣,修行運氣之道,掌握真氣外放,可真氣離體一丈之內。六品升七品,最關鍵的就是將經脈氣泉內的真氣引導於一處,凝結氣海,氣海成形,方有源源不斷的真氣以供驅使,真氣更是可外放三丈。


  氣海不成,一個武者的修為隻能停滯不前,無法精進,更不可修習更上乘的武學,武道一途就等於廢了。


  黃泉的武道破雜,年輕時最好四處搶掠偷盜,收集各門各派的秘籍,這也是成就黃瀟瀟成為武學智庫的主要原因。


  他十九歲的時候,就已步入玄通境,在大夏朝數百年中,也是極少存在的。正因為武道一途太過順暢,黃泉從來都目中無人,行事更為猖獗,也為此醞釀了一場大禍。


  當日黃瀟瀟蒙難,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出在楊宗宇身上,可那些圍攻黃瀟瀟的江湖中人,其緣由是要清除這一江湖隱患。要知道各門各派的武學,都是不傳之秘,大家幾百上千年都偷偷捂著,生怕外人學去一丁半點。突然有一,一個女子出現在江湖上,她不但熟知各派武學要義,甚至連那些本門弟子都不曾修習的武學也通曉一二,哪個門派坐得住。


  黃泉是個武癡,也極具賦,三十歲就集下所長,自創幽冥神功。在武道上的成就,當世無人能及。他這輩子,亦正亦邪,所交手的武道宗師不計其數,有人他是邪派中人,有人他隻不過桀驁不馴,隨心所欲。不管何種評價,在楊宗宇看來,都沒有一種準確,那就是,黃泉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黃瀟瀟的母親難產而死,當時黃泉正在全身心準備與西境一位刀法宗師一較高下。


  自,父女倆就聚少離多,黃泉對女兒,也是缺少管教,十來歲就任由她獨自行走江湖。。


  黃瀟瀟蒙難,黃泉出現時,已晚了三個月。他隻將楊宗宇打了一掌,一言不發離開,讓後者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而今消失了十幾年,又重新出現在楊宗宇麵前,讓他不得不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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