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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速之客

  冬園,楊家禁地。


  這是楊家已故夫人曾經的居所,莫是尋常下人,就連楊管家也不能入內。


  沒人知道老爺一年中會來冬園幾次,隻不過這周遭平時無人敢靠近,卻連根雜草也沒有,青石路麵幹幹淨淨,一層不染。


  今夜,也隻有冬園沒有張燈結彩,月光傾灑在白牆高瓦,格外清淨陰冷。


  許多下人私底下傳,這冬園鬧鬼。有人半夜裏看到懸於冬園上空的鬼火,有人看到透過屋簷的藍光,有人看到成群鳥雀如雨般墜落而下。不管傳的最盛的是哪個版本,隻要是在府裏幹了一段時間的人,都對冬園避而遠之。但凡有人巡夜路過這裏,沒幾日就會有新鮮可怕的故事出來,最後以訛傳訛,一提到冬園,大白也能毛骨悚然起來。


  此時,楊家婚宴已接近尾聲,就近的賓客,酒飽飯足後一一作別。府裏的管事,帶著一幹下人,將離場的賓客,客客氣氣的送出門去。


  留下來繼續飲酒敘舊的,多數是與楊家關係好的,例如江州司馬都督,鶴城郡太守,楊家諸位掌櫃,還有縹緲劍派眾弟子,以及一些江湖中人。


  馬友全也同第一批賓客一起離場,離開時本想上前去給長官見禮,但見主桌的幾位大人物,正喝的興起,也不好唐突,猶豫片刻,還是帶著遺憾離去。在這龍泉縣,他是一縣父母官,地位尊崇,可在今晚楊家的婚宴中,他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馬友全抬頭看了看府門前高聳的旗杆,喃喃道:“這楊家交友廣泛,本家親戚卻是不見一個,奇哉怪哉。”


  無人會去關心馬縣令心中所想,今日到場的賓客,有許多是走馬觀花般露個臉熟而已。無論是在司馬都督,還是在文太守,或是在楊老爺眼裏,隻客氣的句久仰,便已給足了麵子。


  自然,有些不長眼的想上來套近乎,得到這些大人物的青睞,不準明日便可一飛衝。然而,當看見楊管家與一幹護衛,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聰明的人心中即使多麽渴望,也不敢將好事變成壞事。


  月色漸濃,氤氳之氣漂浮不定。


  冬園內,隻點了幾盞泛著昏黃光芒的油燈。


  楊玄站在院子角落,身旁挨著牆立著一把梯子,他把背包負在背上,將一根皮帶緊在腰間。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很普通的灰色雙層布衣,隻不過上衣和褲子,縫了不少口袋。衣服是冬園裏唯一的活人,啞巴陳婆婆親手做的,就連櫻桃和蜜桃也不知道。


  行走江湖,就要穿的簡便,低調。即使腰纏萬貫,也該在人前盡量裝的普通。楊玄對這次出逃,已做了許久的準備,這場婚姻,他不認同,也沒有將事情鬧的翻地覆,為的就是實施今夜的計劃。


  早在那次茶館回來後,府裏負責監視看管他的下人就多了數倍,一十二時辰,明裏暗裏都有人關注秋園的動靜。更別之後楊宗宇回府,告知給他了這門親事之後,怕楊玄多生事端,更是態度強硬,禁止他出府。


  好在這段時間,楊玄仿佛認命了般,沒有再拿劍去砍他老子,成日在秋園裏買醉。


  怪隻怪楊老爺並不真正了解他的兒子,楊玄所表現的一切,已經將他徹底蒙蔽。就連今晨楊老爺親自送去一對祖傳龍鳳玉佩時,楊玄還頗為熱衷的把玩。


  新娘子馬上就要進門了,兒子並未繼續鬧騰,楊老爺也放寬了心。可任誰也想不到,楊玄躲在秋園雜間裏,趁著新娘被送入洞房之際,穿著下人的衣裳,悄悄出了秋園。

  此刻,楊老爺必定以為兒子正與新過門的兒媳婦,在秋園裏喝著交杯酒,共度良辰美景呢。


  啞巴陳婆婆是楊府夫人的仆從,自楊玄懂事起,就知道冬園裏有那麽一位不會話,對自己格外關懷的老人在。


  這十幾年來,她從未出過冬園,也沒有在任何人跟前露過麵。知道她存在的,府裏除了楊少爺,就隻有楊老爺和楊管家。


  陳婆婆兩鬢斑白,臉上布滿皺紋,卻沒有像尋常老人那樣老態龍鍾。若非瞧著正臉,光看背影,頂多三十來的樣子。


  自時候因為下人私下傳言冬園鬧鬼,好奇心使然,楊玄獨自闖入冬園冒險,至今已整整十個年頭。這十年間,楊玄也隻不過偶爾到這冬園靜坐。陳婆婆十載歲月,容貌依舊,隻是臉上的笑容卻日益減少了。


  陳婆婆不會話,隻是臉上掛笑,她靜靜的彎著腰收拾幾上的殘羹剩飯。


  楊玄決定馬上離開,家裏唯一不舍的,隻有秋園和陳婆婆。他準備好裝束,走到陳婆婆跟前,低聲道:“婆婆,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成為武道宗師,我就回來看你。”


  陳婆婆停下手裏的活,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急急忙忙的進屋,抱出一摞書來,咿咿呀呀了一通。


  “你這裏的藏書,我早就倒背如流了,你知道的,我腦子好使,看一遍就記住了。”楊玄著,似乎想到什麽,從懷裏抽出兩本書籍遞了過去,道:“這兩本是我爹新收的,玄雷九劍,流光劍法,我記熟了,也練了幾,可還是摸不到門徑,連氣也凝不起來,這一次我出去的目的,就是要尋到我無法修行武道的原因,這書你拿走,我帶著也不安全。”


  陳婆婆怔怔的看著楊玄,良久之後,笑著伸出手輕撫他的頭發。


  “婆婆,這回我真的走了,你不必掛念,好男兒誌在四方,我不想一輩子困在楊家這一畝三分地,我要擁有自己的地。我走了,再晚不定就走不了了。”楊玄言語間有些哽咽,朝陳婆婆拜了拜,就轉身爬上梯子,翻過牆頭時,回頭看了最後一眼陳婆婆的笑臉。


  冬園的高牆,已不見楊玄身影,陳婆婆雙眼失了神,淚水湧現。她緩緩轉身,望著堂上掛著的一副年輕女子畫像,哭的如泣如訴:姐,您博覽下武學,過目不忘,少爺也繼承了您的賦。您怕他將來習武,命運多舛,就封了他的氣泉氣海。您希望少爺做一個普通人,無憂無慮平平安安一輩子,可咱們少爺,哪是尋常人,他的誌向,可遠大著呢。老奴聽了一輩子的話,這一次卻不敢尊崇,他是您的兒子,自該為您報仇,更何況他還是楊家兒郎,也是黃家外甥,自該成為頂立地的好男兒。


  楊宗宇將杯子舉在唇下,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宴席,不經意的笑了笑。此前,他還與楊福仔細思量過,楊玄所楚門的世界為何意,可窮盡思緒,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本書籍中,有過記錄。


  楊玄自就常常語出驚人,有時行事也出人意料,為此還特意請來了不少名醫前來診斷,卻都得到同樣的結論,楊少爺身體健康,並無大礙,隻是身子有些氣虛,吃些補品即可。楊宗宇也懷疑過,這兒子莫不是患的腦疾,所以凡世間的大夫無法看出端倪。


  好在除了有時瘋言瘋語之外,並沒有其他不妥,楊宗宇也就打消了大費周章去海外仙山的念頭。

  身邊親近的手下,都是些大老粗,自然也給不了絕佳建議。倒是楊福曾過,少爺興許是從沒了娘親,從未體驗到母愛,所以心思與常人不同。楊宗宇覺得,楊福的這個原因,倒是可靠許多。


  不管怎樣,兒子成婚,心中大事又完成了一件,楊宗宇頓感舒泰。


  此時剩下的賓客,也無一不盡興,坐在主位上的楊宗宇,端起酒杯,道:“來,各位飲盡杯中酒,咱們到春園品茶。”


  “來,我等也好些年沒有碰麵了,今日可都是沾了楊賢侄的光,就以此杯中酒,祝願楊賢侄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司馬圖也舉杯道,自十二年前坐上江州都督的位子,他就滴酒未沾,今日算是破例,喝了個麵紅耳赤。


  在坐的數十人,起身應和,紛紛舉杯。


  就在眾人準備飲下杯中酒時,突然,一聲洪亮帶有怒意的狂笑響起:“赫赫赫赫,好一個飲盡杯中酒,好一個賓至如歸,卻不叫老夫也來湊湊熱鬧,嚐一嚐楊家喜酒!”


  眾江湖豪傑慌亂警惕的環視四周,縹緲劍派的四名山主,也轟然起身。


  楊宗宇皺了皺眉,藏在袖間的手顫了顫。司馬圖捏著酒杯,冷眼望向大門。


  這一聲狂笑,極為放肆,似乎並不把在場的人物放在眼裏,來者不善!

  就在楊福恍惚間,楊家大門高高的屋簷上,已立了幾個人影。


  一襲青色布衣立於正中,那人身材高大,負手而立。


  左側白裙飄飄,一名年輕女子,背負一劍,冷若清霜。


  一名露膝武服,腳踏紫金色長靴的女子,豎著馬尾,一柄長槍抗在肩上。


  右側赤紅色武服女子,額前縛著一塊金帶,兩縷長發自然垂下,腰間挎著一柄大刀。


  輕甲女子,半張臉藏在黑色紋金麵甲之後,手提一根烏黑長棍,斜立身後。


  不速之客的出現,楊家前院眾人如臨大敵,縹緲劍派的四位山主,已能感受到一股無形之氣壓迫而來。


  隻有五人,卻讓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司馬圖,心生麵對一支狼軍凝重。


  五道身影,在月色映襯之下,顯得高不可攀。


  有行走過大江南北的江湖豪傑看出來者身份,雖不確定,卻大驚失色:“禦風玄龍劍!虎牙碎夢槍!誅鳳炎刀!金剛破海棍!他們是他們是”


  司馬圖對那名江湖豪傑的戰戰兢兢仿若未聞,他不是江湖中人,根本不在乎什麽江湖威名。在朝廷大軍麵前,一切江湖勢力自該土崩瓦解,煙消雲散。楊家大喜之日,竟然有江湖人士前來鬧事,司馬圖冷哼一聲,中氣十足,喝道:“來者何人!”


  “陰鬼冥泉麾下,青龍!”


  “白虎!”


  “朱雀!”


  “玄武!”


  “果然果然是他們”那名江湖豪傑顫聲驚恐的暈了過去。


  “那麽老夫,自然是教主黃泉了。”中間的青衣人桀驁道。


  楊宗宇緊握的拳頭,緩緩張開,沒人留意到,他輕歎一口氣。。


  縹緲劍派四名山主,麵麵相窺,李琦玉朝周圍的同門搖了搖頭。


  “楊宗宇?你這杯喜酒,老夫夠不夠資格,該不該喝?”青衣人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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