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冷宮行
更讓我欲哭無淚的是,慕容重華竟在此後的一個月裏,時不時地抱著一株株稀有珍貴的植株來花房找我,不是植株生病了,葉子黃了,就是生蟲子了,不是開不出花來,就是結出的果子又酸又澀……
我那時深切懷疑他送我來宮中的目的,就是為了變相的折磨我而已,難道他一堂堂王爺,府裏竟沒有花匠?難道他不知道有些草株開出來的花就是葉子的顏色而已,難道他不知道觀賞花結出來的果子是不能吃的?……
他卻總是很認真地反問我,原來充當花瓶的花,結的是苦果隻是因為她是個花瓶啊……
我再度懷疑,眼前的慕容重華,真的是狠心目睹著自己親弟弟險些被淹死而無動於衷的冷漠王爺嗎?直到那一日來臨……
日間,慕容重華再度送來一盆營養不良的植株,至於叫什麽名字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沒見過那盆植株,他隻道讓我養活就是,並讓我入夜後在花房北廂門外等他,他夜裏準備帶我去一個地方。
雖然我很好奇這回他又要玩什麽花樣,但是經曆這一月間的折騰,我的心理準備也僅限於類似偷雞摸狗之事,不然為何要深夜前來,還是在皇宮裏。
我站在風口處,春末時分,春寒料峭未盡,禁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急忙抱住雙臂,心想著要不要找一個風小的地方避避,身子這時陡然一暖,一襲黑厚的連帽鬥篷瞬間帶著風勁穩穩落在我肩上。
我驚詫回頭,不知慕容重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我身後,身上同樣披著一件黑漆漆的鬥篷,頭被寬大的帽帷罩在黑暗中,閃亮的眸底閃著莫名星火。
“為何要穿著這樣?深更半夜的出來,還躲躲藏藏的。”
“難道你覺得讓人發現玄青王慕容重華和花房的一個下等小宮女,半夜三更結伴而行,是在宮裏散步呢?還是準備在宮裏幹什麽不軌之事?”
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攏著黑色的鬥篷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慕容重華,嘴角一抹邪笑一閃而過,他快步朝前方走去,我隻得小跑著跟在他身後,躲在他那被幽深高聳宮牆上空的月色拉得長長影子間。
期間,我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白日裏送來的那盆植株叫什麽?我好似從未見過。”
他遲疑了半響,似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隻是隨便命人去田間挖了一株回來。”
“……你?……”
他忽然停下,扭頭似笑非笑,狡黠地望著我,“我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已被你賞了個遍,隻得弄一株半死不活的野草來,才能避人耳目,如非如此,你現在又怎能在我身後,跟著我一起鬼鬼祟祟地準備去幹壞事!”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心頭直哆嗦,縮著螓首警惕地盯著他。
慕容重華壞笑更弄,隻邪魅地勾起唇角不再多言,繼續快步朝前走去。
半柱香之後,我與他已經來到一片漆黑的宮牆下,沿著宮牆一直朝裏走。
突然有人低喝“誰?”
慕容重華,示意我停下,辨別了下對方的聲音之後,才低沉地回應了一句“是我。”
從黑暗中走出來一位二十上下的侍衛,他見是玄青王,立馬恭敬地單膝跪地行禮“王爺。”
“人都支開了嗎?”
“都支開了,現在可以進去,不過時間緊迫,拖不了太久。”
“半柱香即可。”
“請隨我來。”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神秘兮兮的二人,安靜地跟在慕容重華身後走著,直至來到一扇斑駁掉漆的朱紅單門前,侍衛熟稔地打開門鎖,輕輕地推開似久年未曾開過的朽門。
慕容重華頭也不回地突然伸手牽著我的手,徑直朝門內走去。他清瘦有力的骨節此刻給我不安的心跳注入幾分鎮定。
慕容重華似輕車熟路般,很快尋到一件漆黑陰森的獨院子,走進院中,一座殘破不堪的宮殿烏沉沉地壓在那裏,月光冷涔涔地蓋在這座院落上。
我不解其意,轉頭看著慕容重華,他隻丟開我的手,冷冷道“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裏麵有什麽?”我狐疑略帶警惕地盯著他。
他嘴角勾起,邪冷地笑讓人頭皮發麻,“裏麵陰森森的,應該是一些孤魂野鬼之類的,如果膽小就別進去了。”
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他挑眉笑道“或許,裏麵是你千辛萬苦想要的東西。”
我心頭猛跳,我千辛萬苦要找的東西,隻能跟姚家有關,於是,不及多思,匆忙轉身朝著陰冷無比的房門走去,手觸及到蜘網橫生的大門,腦中心念電轉,難道是……
“誰在門外?!”剛推開一個縫隙,腳還沒踏進去,從裏麵一聲粗噶地冷喝劈頭蓋臉撲來。
月光隨著門縫隙泄了進去,從深處慢慢走出來一名衣履襤衫的灰色布衣女子,發絲幹枯卻也算整理地綰成一股髻發別在腦後,手裏抱著一根醜陋歪斜的粗木棒,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良久,而她也正在以探詢的目光掃量著我。
“你……語春?……”我難以置信地低喚了她一聲。
她猛然一愣,臉色頓時又驚又喜,急忙扔掉棒子,撲過來抓住我的雙手,眼裏的水花透著月光閃閃發亮“小姐,你是姝孌小姐。”
我強忍著哭腔連連點頭“我是孌兒,長姐呢?”
語春急忙拉著我轉身朝黑暗的深處走去,嗓音激動而哽咽“主子,是姝孌小姐來了。”
“孌兒?……”在我麵前黑洞洞的一片中,一聲顫抖嘶啞,飽經滄桑的聲音,難以置信地探問。
我憑著強烈的直覺朝著聲源處猛撲了過去,緊緊抱著那具孱弱枯瘦得簌簌發抖的身體,淚流滿麵“長姐!長姐!是孌兒,是孌兒來了!”
語春找來一直粗劣的火燭點燃,微弱暈黃的燈火像星子般閃在黑深深的房屋中。
長姐捧著我的臉,看了我一遍又一遍,淚水早已將她枯瘦的臉頰侵染,兒時我的依稀還記得,送別長姐入宮的前夕,她一身華貴的禮服,長長拖曳在地,她美麗的容貌,高貴的氣質,天下間無人可以比擬,而現在,她麵如臘梅,形如枯骨,如風燭殘年的老嫗一般。心裏的疼惜猛烈翻騰了起來。
長姐見我長大後,出落的如此落落大方,心下安慰,忽然她緊張地握著我的手問“你怎麽會來冷宮?難道你也進了宮做了皇上的妃子?你,你也被丟到冷宮裏來了?”
冷宮?原來這裏是冷宮,雖然剛進來時,心裏有強烈的預感,但眼睜睜看著長姐真在在這冷宮裏受苦,我內心倒希望這裏隻是一座被冷落的寢宮,至少讓長姐能夠保全自己。
“沒有,我沒有做皇帝的妃子……”我將那日別莊被蕭公子抄家逼死語秋開始說起,一直說道我現在身在宮中花房中為奴,略去了我與重華之間的點點滴滴,隻是不想讓長姐過於擔心我。
長姐聽完,悲痛地小聲哭泣了起來,雙手顫抖地摸著我鬢發“姚家還是被滅了,從那日我被陷害入了冷宮開始,我就知道她肯定是為了對付姚家,姚家被滅門的消息還是她處心積慮的送進來,故意想讓我在絕望中老死去!”長姐的眼裏迸發出噬骨的恨意。
“她?她是誰?”我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