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的目光打量過眼前,未多停留,想借著此處有光線,回頭看看那個一直躲在黑暗中發號施令的人。作為新時代愛憎分明的主人翁,她真的非常迫切,企圖一探這位給她扣奇怪罪名的壞蛋的真容。她飛快地轉頭,然而背後除了之前的三位大漢並蒼蠅俠幾人之外,已無別的人影,想來那人並沒跟著一道過來。這些人都罩著麵,非常不便於她記仇。“到處張望什麽呢!”一位大漢見她不老實,非常敬業地朝她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人在屋簷下的審時度勢還是要有的,清洛趕忙埋著頭,做楚楚可憐且乖巧狀。那大漢一巴掌之後本又順勢抬起手打算來個二連擊,此時覺得效果已經到位,就又將手落回腿側。清洛暗暗為自己僅有的一點機智謳歌不已。這時有聲音從背後響起,聽音色正是那個蒼蠅俠,他開口吩咐道:“給她上點兒色,少爺想聽個響兒,結果沒順心,情緒不太好,讓我把人交到這邊來。方才前院兒有事,少爺過去了,回來時務必讓他看到想看的。不然大家都不好過。”應話的人笑了一聲,有些不以為意,“我當是什麽事兒,要陸先生這般囑咐。您放心吧,咱這邊的兄弟哪個不是熟手。”那陸先生點了點頭,交完人也準備離開,走開兩步,又轉過頭補充說:“她可能體質有異,你們仔細些。”這才離去。剛才應話的麵具人應該是個管事兒的,此時轉到清洛麵前,略有不屑地打量她,“小丫頭片子,我倒要看看有什麽難對付的。”清洛埋著頭,內心再度湧出無限問號:可我什麽都沒做啊?他自己愛生氣跟我有什麽關係呢!這位管事見她老實巴交的,也沒再廢話,轉頭指著一個麵具人小弟吩咐:“看看上午還什麽沒喂,拉她去見識見識。”丫頭這個稱呼聽起來好像很親切,但是你要拿我喂東西?一直在偽裝憂鬱小白兔的清洛,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視線甩過去,“什麽?!”但是她的抗爭顯然是沒有用的,幾個大漢往前一圍,瞬間將她的氣勢壓得不剩半個火星。這些人太壯了,她感覺四周密不透風,被幾人居高臨下怒視,傾蓋下來的盡是陰影。她咽了口唾沫,感覺這道道陰影已徑直落到她的小心髒上,再次默默低下了頭。心裏都是不祥的預感:我不會也變彩虹人吧?太醜啦……她幾乎已經想到自己的下半生:買最昂貴的粉底,蓋最斑斕的臉。一直被束在身後的雙手被解開,改捆到身前,順便又栓了根繩兒,有一大漢拽著繩子,拖她往一處幽長的石道中走。清洛被這樣拖拽著,盡全力壓慢腳步,幾乎成為小碎步圈子的當家花旦。愈是未知,愈是恐懼。“大,大哥,咱這是去哪裏啊?”清洛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溫柔又無辜。回應她的,是揮來的鞭子。鞭子由皮革編成,浸過油,又軟又韌,抽在皮肉上疼得人直抽涼氣。清洛吃了苦頭,隻得乖乖閉嘴。但是大漢可能並不是很相信她會就此閉嘴,堅信她有挨揍也要發言的頑強意誌,於是抽了自己的汗巾塞進了她的口中,圖個清靜。汗味兒順著鼻腔衝進腦子,清洛有一絲絕望:這玩意兒太上頭了。主要是她很怕疼,根本不會挨了打還要多嘴。這一招生化攻擊,實在很多餘。這一路很長,清洛越走越忐忑。本就不算靈光的腦瓜兒根本想不出什麽脫身之法,隻得在心裏一遍遍暗罵道:辣雞紅毛!紅毛辣雞!她再抬頭時,發現有隊人迎麵走來,那些人在狹窄的過道裏與她擦肩而過。她看得清楚,這一列頭尾是兩個戴麵具的持鞭人,中間夾著的三個是如她一般淒慘的“藥人”,均是氣息奄奄,滿麵淒苦之色,卻被磨得連喊疼的精神都沒有了,個個形銷骨立,顯得眼睛奇大,露出來的皮膚黃澄澄的。小,黃,人?清洛大概預感到了自己接下來要麵臨的慘況……又往前走了片刻,那大漢拉開一道鐵門,吱呀一聲,餘音在甬道中回蕩。隨後,她被一把拽了進去。鐵門之後,又有兩道閘門。進了這三重門,滿眼都是灰色的陶泥壇子。清洛不明所以,仍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奈何壯漢大哥鐵麵無私,強行將她拖到幾步外的高台上。台上有一座鋼架,上麵滿是暗紋,大漢將她鎖在了上麵,並從一旁摸出一個罐子,舀了一勺其中粘稠的液體,抹到了她的手腕上。壯漢飛快閃身到了門口,躲她遠遠的,實在是一個靈活的胖子。但是他可能也不是很靠譜,隻見他摸遍全身像是在找什麽,半晌也沒找到,喃喃自問:“俺哨兒呢?”此時入口處傳來一聲吱呀的門響。片刻後又進來一位戴麵具的持鞭大漢。大概是此人畫風清奇,獨身前來,沒押“藥人”,找鑰匙的大漢抬頭問他:“獨自過來,可是有事?”“九尾蛇那邊死了兩個,李管事說這兒有‘閑人’,讓我來領人。”後來人口氣挺硬。大漢嗯了一聲,“那邊兒最近總死人,再這樣藥人就不夠用了。”說著向清洛走去,“正好我沒帶哨兒,那人你先領過去吧。反正紅線蛛這邊今兒也喂過了。”清洛雖然聽不太懂這些對話,但是自己成為食物的命運好像是沒差的。兩個持鞭人前後腳向她所在的高台移動,可是下一瞬,她卻看到後麵那人抬起手刀,擊在前麵人的脖頸上。之前帶她過來的那壯漢立時撲街,宛若一朵嬌花般脆弱。自相殘殺?一時情勢有些變味兒。後來這人打暈同伴後,一言不發,繼續向高台走來。清洛口中塞著布,發出嗚嗚嗚的聲響。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在說什麽,大概並無實意,隻是混雜著恐懼、驚慌、無望等等情緒的一種宣泄。轉眼間,那人已走到她身前,站定,目光如灌了鉛,隻令清洛覺得壓得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