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赤誠之作
對麵聲勢浩大,暗流湧動一觸即發。紀佳木沒有多做耽擱,將沈知行杭州遇襲、因凶器斷劍而相約姑蘇、溫旻江家遭暗算,用兩句話快速說了。而後道:“諸位以為,潁川十三堂和永豐昌的掌櫃夥計,願意做貓貓狗狗人前丟醜的麽?”
見眾人不答,又道:“諸位又以為,被口口聲聲叫‘大魔宗’的我宗,重複做這殺人放火的勾當,有什麽好處?”
“再者,我宗沈右護法不幾日便要到了。若蓄謀殺人放火,請他老人家動手不更容易麽?我們幾個毛孩子能做什麽?”
她很會當眾講話。最後幾句簡短有力,全是問句。幾句迭問下來,說得江湖群豪麵麵相覷,也不免琢磨此事有蹊蹺。
最後還用沈知行的名頭來壓人一把。江湖無人不知沈右護法快劍似鬼魅,恐怖至極。站得遠的,已經決定要開溜了。
站在最前的司徒皓更懵了,被她問得無言以對。望著她淚眼朦朧的樣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回頭去看叔父。
司徒安然剛張開了口有意幫他,背後突然有人高喊:“危然客棧前砍人質,是你幹的嗎?!”
這是紀佳木有意避過的話題。如今被他一問,正要說出早就備好的答案,另一角又有人高喊:“這女子是薄一雅的徒弟!你們的兄弟子侄,到了姑蘇以來,被采髓蝕心功法禍害過嗎?”
還真有被禍害過的。
但紀佳木為避免紛爭,小心選人,專找那些個本來也品性風流的。且竭力不損人性命。外加大多人都覺得此事不慎光彩,不便外說,是以到姑蘇來,極為隱秘。此刻這等事被霍然提及,人群裏不免鬧騰起來。
等的就是這幾人跳出來。
溫旻遠在上方,低喊了聲:“看準了。”各方位小弟子便鎖定了自己對麵帶頭鬧事的人,快速記下了長相和聲音。
樓下人聲鼎沸。紀佳木一步步後退。背後門內側,遊一方已經代領一路弟子隱至大門兩邊,欲隨時開門保護師姐。樓上小弟子張弩持弓,也在居高臨下地瞄準。
但雙方都沒有人躍雷池一步。
對峙就是對峙,無人敢打破那微妙的平衡。若從對峙變成了對打,可不僅僅是一場混戰而已。
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溫旻霍然地瞧見了三組人。
金家堡的虎伯,抱著肩膀,正焦急地向這邊看,想往過擠,卻又礙於這一觸即發的微妙平衡,不得上前半步。顯然是擔心金不戮,一眼一眼掃那一排排釘緊了的窗子。
另一個是爨莫揚,由岩氏三雄伴著,站在角落裏。滿眼的蓄勢待發。不知是指揮這陰謀的主使,還是來看他阿遼弟弟。似乎感覺了到什麽,陡然轉過目光,犀利如電般朝溫旻的方向看來。
溫旻在木板後,知道他看不見自己。隻是笑著回眼看了看金不戮。
金不戮也剛從另一個窺探小孔收回身體,頂著那對可愛的小抓髻,看過來的眼神卻千變萬化。
他也看見爨莫揚了。
沒來由地,溫旻跟被人踩了新買的鞋子那般,由衷地不痛快了一把。甩回頭去,就看見了那第三組人。
準確地說,是第三個人。
隱在暗處中的暗處,戴張麵具,仍無礙森森的白牙露出,是個來自地獄的笑。他遠立於人群之後,卻又掌控全局,遙遙地和溫旻對峙。緩緩地,卻又那般鮮明地抬起了手。
也是一隻弩。瞄準了紀佳木。似來自地獄的令箭。
他要打破這平衡,讓對峙終成對戰,攪破最後的平靜。
可溫旻比□□更快。
他踢開一扇窗板,飛身躍了出去。
身落之下,一片驚呼。
圍攻的群雄有人大罵魔宗居然先出手了。有人暗歎這身法漂亮。懂行的知道這是青雲蓮步,莫不是沈知行來了?更有人抽了兵器在手,準備鏖戰了。
溫旻誰都不理,徑直飄落紀佳木身前,鏘地一聲隔開飛弩。混亂之中引起一片驚呼。一絲停滯也不曾有,騰身至屋簷複又跳躍,追著那地獄暗影去了。
與此同時,遊一方打開客棧大門,高喊有人挑唆,放冷箭害我師姐。護著紀佳木邊打邊退,快速退回了客棧內。
那暗影一擊不中,迅速逃離。輾轉跳躍間如一隻獵鷹,忽而滾落水底,又似一尾箭魚。溫旻沿橋猛追,高呼“凶手在此!”
無奈層層疊疊的,一群又一群人湧來用去,竟然將他包住了,還有人亂喊:“是魔宗的溫旻!沈知行的徒弟!賊喊捉賊!”
形勢突變,詭異莫測。溫旻立刻知道最佳時機已過,有人趁亂阻礙。
正陷入混亂而不得抽身,忽見另一方向疾速躥來道身影,淩厲如電。寒光一道,如閃電亮在橋上。
爨莫揚也追來了。七寶鐮月刀隔開眾人,向那暗影追去。岩氏三雄被人群擋住,竟然遠遠落在後麵,一時半刻趕不上他。
溫旻自知此時敵人太多,再深入必有危險。深深看了爨莫揚一眼,回身返至群英燦。
爨莫揚飛身入水,果然見到一條影子潛行,快如飛魚,無聲似水鬼。赫然想起殺姊凶手必然的條件:夜視極好,方能於深夜撈劍;水性極佳,才能上下花舫不為人知。
是他。
追蹤半年,如此地接近這凶手了!
爨莫揚念頭閃過,運力在掌,於水下猛地一推——
驚濤拍岸,雷霆萬鈞。水波一浪接著一浪,在掌力推動下驟然掀起巨濤,全部壓在那凶手身上。隻見他在水裏猛然一仰,已經挨了重力。而後便被波浪急速前推,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爨莫揚已至他身邊,正要伸手去抓。可那賊人好生驍勇,驟然間又醒了過來。學他反手推浪,雖沒他的力道,卻借此機會躍出了水麵。
爨莫揚也躍身出水。
臨到岸上,已至有名的煙花之地。此時正是春好時,客人熱鬧,姑娘小倌撩人。絲毫未被遠處那聲勢浩大的江湖圍毆所影響。見水中赫然冒出了兩人,開始還有些害怕。仔細一瞧,後麵這位如此少年英豪,如此偉岸英俊,都愣住了。以為親見龍神臨凡,來臨幸人間了。
爨莫揚一眼便瞧見了那影子,於前方歪歪斜斜跑著,已經受了傷。便揮刀撼退了圍觀眾人,直衝凶手追去。七拐八拐,在一個斷頭小巷子裏失去了他的蹤跡。
左手是二層閣樓,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於耳。右邊是個庭院,一株枇杷樹枝葉伸出,微微顫動,隱隱有絲竹管弦聲。
爨莫揚稍微一忖,便鎖定枇杷樹一側,正要飛身躍入,卻看見虎伯趕了過來。
“爨少莊主!”虎伯見了他,忙指著二層閣樓說:“那廝受傷了!這閣樓是家妓館,他肯定是想渾水摸魚,躲在客人裏。”
“不,你我分頭。”爨莫揚說了聲,便要繼續朝枇杷樹院子裏躍。卻聽虎伯大喝一聲:“站住!”而後便猱身撲進二樓閣樓裏了,但身法凝滯,感覺很難追到那輕功與水性俱佳的敵人。果然,一陣打鬥聲響,虎伯一聲低呼。
爨莫揚當機立斷,放棄枇杷樹這邊,躍身去幫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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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莫名其妙地混亂了一陣,人們所得見聞並不相等。有人聽說自己這邊放冷箭了,有人見魔宗那小子飛出來了;又聽說有什麽搗亂的人往水裏去了,鬧鬧哄哄如一鍋攪不清的粥。隻見一個愣頭青把紀佳木接進去了,還大罵了一通有眼無珠。
有眼無珠?老子長眼珠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
回頭一看,魔宗那小屁孩又飛回來了,還在一些人腦袋上踩了幾下做踏腳石。當下一片咒罵,扔石頭的扔石頭,扔飛刀的扔飛刀。
奈何群英燦門窗緊閉,還上了木板。若有誰真的敢躍雷池半步,還有弩&箭伺候,射在足前尺寸之地作威脅。由於不便真的和大魔宗鬧僵了,便如此吧。
臨到深夜,那追凶手的人沒動靜。魔宗這邊也不開門。人群裏幾個力氣大而帶頭呼喊的,陸陸續續散了。群雄們也突然覺得有些累了,便相約第二日再來。
“他們明天還敢來?”遊一方氣得拍桌子,大罵混蛋。
溫旻卻不緊不慢喝了口水,說:“該去了。”
早已準備好的幾個小弟子,內穿黑色勁裝小軟甲,外罩低調普通外套,從窗子輕巧躍至院中,又從後門混入人群中。盯著幾個帶頭鬧事的人,尾隨而去。
金不戮見維摩宗行事井井有條,溫旻更是小小年紀便展露如此天分。一時間百感交集,直直地望著他。
溫旻早感受到他的目光。部署了一切便走過來,蹲下了看他。礙於人前他愛不好意思,隻是握了握他的手:“阿遼嚇到了?”
嚇到了。被魔宗如此強大嚇到了。早就聽師父描述其可怖,但常在小旻身邊還未感知。而今一見,居然有種寒霜入骨的冷。
隻是幾個小弟子便能如此隱忍與睿智。如果是整個魔宗,如何匹敵?
可見到溫旻的機智與強大,金不戮又矛盾地安心下來。緊緊回握住他的手:“隻要你沒事,就好。”
溫旻從小到大,沒聽過誰用這樣的語氣說這句話。而今金不戮這簡簡單單一個句子,竟說得如此動容。令他心下一暖,上前擁了擁,有些舍不得分開了。磨蹭了一會兒才退後道:“今夜表哥晚些回來,阿遼別害怕,也別擔心。有小七陪著你。”
臨走還又回身,在他一側的圓圓小抓髻上捏了捏。
蘇梨在一邊巴巴地望著,見溫旻終於轉回了頭,趕忙來想說些什麽。溫旻道:“你和小婕一起,莫要離開竇胡大哥太遠。”
說罷又對夜間安排逐一吩咐,最後衝紀佳木和遊一方使了個眼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