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侯公你可想清楚了
席君買離開之後，李崇道便在侯君集的對麵坐了下來，後者皺了皺眉頭，但並未出言嗬斥。
“聽說你入了都水監，為什麽？”李崇道也沒想到侯君集開口會問這個。
“怎麽，不希望我進去？”
侯君集嗬了一聲：“爾不過區區小兒，入了都水監又如何，還能翻起甚麽大浪來？”
“入都水監不都是為了給陛下效力麽，為何要翻浪花？潞國公這言語有些耐人尋味了。”
“胡說個甚！”侯君集有些惱了，畢竟玄武門之變後，廬江王李瑗、燕郡王李藝、長樂王李幼良和義安王李孝常等等都深陷謀反案，皇帝陛下對此可是嚴防死守，萬萬不能牽扯半點幹係的。
“若你入營來隻是為了說胡話，現下可以走了。”侯君集下了逐客令，似乎並不太願意看到小人得誌的李崇道。
李崇道將坨坨饃放在案上：“我來請你吃餅。”
侯君集掃了一眼，滿臉厭煩：“你到底想做甚？”
“我想在軍中推廣這款軍糧，請潞國公準允。”李崇道從食盒裏取出早已備好的食材，現場做了個肉夾饃，遞給了潞國公。
侯君集一直想學李孝恭，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哪裏看得上這粗劣的餅子，可李崇道一副不罷休的姿態，侯君集也是閻王易躲小鬼難防，勉為其難地試了試。
餅子很酥軟，羊肉軟爛多汁，裏頭又添加了青脆的生瓜，一口下去，真吃出了不一樣的風味來。
侯君集雖然狂妄自大，但畢竟是領兵大將，即便對李崇道的偏見再如何大，也沒法罔顧事實，若這款餅子與傳統軍糧相比有多大的優勢，會為大唐軍隊帶來多大的改變，他是一清二楚的。
大唐軍隊裏並非沒有餅子，但也並非沒人想到混在一起吃，但能夠稍加改良，配套來使用，卻是沒有的。
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改動，將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者這餅子製作簡單，卻能夠長期儲存，不輕易變質，這才是最大的優勢。
“你做的？”
“正是李記食鋪的特色招牌。”
侯君集難得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李崇道本以為要大費唇舌，與他掰扯，沒想到侯君集這般幹脆，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為將士，為大唐軍隊著想，還算個顧全大局的人。
“潞國公今次西行，務必讓吐穀渾向我大唐求親。”
“？？？”侯君集仿佛聽錯了一般。
雖然和親是常見的政治手段，是對附屬國的一種恩賜，一般來說是屬國主動提出請求，宗主國恩準，這樣才能彰顯宗主國的地位以及恩典。
侯君集今次前往吐穀渾，是因為慕容順已死，他要去坐鎮吐穀渾，以免吐穀渾生變，李世民的意思其實很明確，讓侯君集去掌控吐穀渾，成為小王子背後的攝政王。
侯君集自是不明白李崇道的用意，因為曆史的發展軌跡已經改變，李崇道必須要拉回正軌，否則蝴蝶效應的影響會越來越大，而且是幾何級數地膨脹開來，到時候就不是李崇道能控製的了。
照著曆史的發展，慕容順被吐穀渾的國人所殺，大臣們擁立年幼的諾曷缽為吐穀渾新王，諾曷缽會親自來大唐朝見我大唐皇帝，而後向皇帝陛下求親。
皇帝陛下同意親事，將宗室女弘化公主下嫁吐穀渾，侯君集和李道明等人護送公主前往吐穀渾。
原本就該是這麽個節奏，但如今卻變了。
慕容順沒有被國人殺死，而是被喬洮陽和宋筠萱放走的那個刺客所殺，侯君集隻能率領大軍前往吐穀渾穩定局勢。
所以李崇道順著情理來推測，如果侯君集能說服吐穀渾擁立諾曷缽為王，而後帶著小王子班師回朝，再向李世民求親，那麽就能回到曆史軌跡來了。
“你也敢妄議朝政軍機？”侯君集麵露殺氣，前傾身子，目光逼視著李崇道，後者去渾然無懼。
“侯公，所謂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此番雖說師出有名，但侯公想常駐吐穀渾，卻是不成，這些啊柴狼子野心，不通教化，雖說侯公親帥大軍，但就怕長則生變。”
“所以，到了吐穀渾之後，務必盡快扶植新王，而後讓新王來大唐求親，新王年幼，固有老臣覬覦，侯公若待得太久，隻怕連命都沒有。”
李崇道也沒有絲毫隱瞞，侯君集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又豈能不懂這個道理。
“你一個市井小人，如何能看到這些？”侯君集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
李崇道叉手為禮：“某固知侯公心中有大唐，更知侯公是個顧全大局之人，若不想邊土爆發戰爭，還請侯公想想奴的話。”
侯君集哈哈一笑：“你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
“某此番前去，若是吐穀渾不服，我大唐可發動大軍，將吐穀渾徹底征服，往後哪裏還有這麽多計較？”
李崇道也是心頭劇震，李世民是個雄才偉略的皇帝，一直想著開疆拓土，連東北的高句麗都一直心心念念，吐穀渾他自是不想放過的。
難道說，李世民早就動了徹底征服吐穀渾的心思？
但李崇道很快就否定了這種猜想，因為吐穀渾的民風太過彪悍，他們前來大唐朝貢，回到半路就要掠劫大唐邊地的百姓，即便征服了吐穀渾的王土，吐穀渾人也不會被征服，到時候會陷入長年的小規模遊擊戰，吐穀渾就變成拖垮大唐軍隊的泥潭。
李崇道將自己心中的分析說了出來，侯君集也若有所思，沉默良久，突然抬頭：“誰告訴你這些的？是皇帝陛下？”
侯君集想來也聽說了昨日捶丸之後，李崇道被留下來與李世民私談的事情。
在他的眼中，李崇道不過是個市井小子，哪來這麽長遠的眼光和格局？
隻有李靖和徐世績等一眾大佬，才能擁有這樣的戰略眼光，李崇道這麽一個在市井坊間摸爬滾打的少年人，是萬萬看不到這些的。
李崇道也不置可否，朝侯君集道：“你可入宮麵聖，與皇帝陛下這般說，陛下一定會重重有賞，你信我。”
侯君集沉吟了片刻，站了起來：“最好是這樣，否則有你好看！”
丟下李崇道，侯君集翻身上馬，想了想，又讓人將長案上的坨坨饃連帶李崇道的食盒都帶上，徑直往皇宮去了。
看著侯君集漸行漸遠的背影，李崇道也吐出一口濁氣來：“終於是走出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