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男人的眼淚
吳秀芝此時正在地裏出工，楊成安在村支部，正在招集黨員和幹部開會學習上頭文件精神。玉梅先去通知老媽，說二姐傻了，吳秀芝嚇得自己也差點傻了，甩下鋤頭就往家裏跑。
楊成安正在讀文件，還時不時地停下來說幾句，玉梅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告訴他二姐出大事了，嚇得他連散會都忘了說，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擱，急急忙忙就回了家。
吳秀芝先回到家裏，一看楊玉蘭坐在堂屋的沙發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傻了似的，心疼得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玉蘭，媽的好閨女，你這是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啊。”吳秀芝邊哭邊叫。
楊玉蘭除了流淚還是流淚，對吳秀芝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這下可真的把吳秀芝給嚇壞了，放開楊玉蘭，站起來愣了一下，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來：“我的老天爺呀，準是那陳世美變心了，把我好好的一個女兒給毀了，你快打個雷呀，把他劈了吧……”
她這一嚎，弄得玉芬和玉梅也跟著哭了。
這時，楊成安也來了，後麵還跟著一大幫開會的人。楊成安進屋一看，馬上就猜到又是男人和女人的那點事，於是又馬上轉身走到門口，對跟來的人說：“大夥都回去吧，啥事也沒有，都回去吧，該幹啥的幹啥去，別站在這裏看笑話了！”
他這麽一說，大夥也就知道沒什麽事了，就都鬆了口氣，接二連三地散去了。楊成安這才回到屋裏，衝著還在地上嚎的吳秀芝吼道：“還嚎！是不是想把整個村的人都招來你才甘心！”
玉芬和玉梅被他這麽一吼，嚇得不敢哭了。
吳秀芝也停了下來，她白了楊成安一眼，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又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抱著楊玉蘭說：“死老鬼！也不看看你閨女都變成啥樣了，還敢教訓我，玉蘭要真有個三長兩短，老娘我非跟你拚了不可！”
楊成安這時也冷靜下來了，看著楊玉蘭問道：“好閨女，快告訴爸，是不是小山又欺負你了？”
楊玉蘭這時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邊哭邊說：“他、他去大隊了，跟韋慧一起去的。”
楊成安一聽，氣得鼻子都歪了，強忍著火氣說：“去就去嘛，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你至於這樣嗎。”
楊玉蘭哭得更厲害了：“下這麽大的雨，他倆一定鑽到茅草棚裏躲雨去了。”
這下楊成安不但鼻子氣歪，連脖子也歪了：“那路邊的茅草棚本來就是躲雨用的，下這麽大的雨他們不進去躲雨，那不傻了麽？”
楊玉蘭不說話了，隻是一個勁地哭。
吳秀芝算是聽出味來了，兩手一拍大腿說：“完了完了，這荒山野嶺的，他們要是在茅草棚裏幹點啥，那你閨女不就成了大笑話了麽。”
楊成安一聽這話，反而笑了：“你們就放心吧，小山他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這回楊玉蘭又說話了：“你們不知道，可我看得出來，韋慧她、她喜歡小山。”
吳秀芝又聽出味來了，又拍著大腿說：“這回真的完了，這天下的貓就沒有不吃魚的，那小狐狸精要模樣有模樣，要工作有工作，真要使起美人計來，旺小山怕是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哪還記得你閨女玉蘭。”
楊玉蘭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又哭起來了。
楊成安歎了口氣，安慰道：“閨女你就相信老爸一回好不好，那韋慧就算是七仙女，小山也不會動心的。倒是你得注意了，兩個人在一起，最起碼的是要互相信任，你要是再這樣一天疑神疑鬼的鬧得大家不愉快，那不是親手把他住別人身上推麽。”說完又歎了口氣，然後向門外走去。
吳秀芝見楊成安走了，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問道：“老頭子，你不在這裏陪女兒，又準備去哪裏？”
楊成安頭也不回：“去哪裏！去大舅哥家喝酒！”
楊玉蘭這時也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向門外走去。
“二姐，你去哪裏，我跟你去。”玉梅追了出去。
“媽，我也去。”玉芬也追了出去。
吳秀芝一跺腳：“你們都給我回來！她這是去學校，你們跟著去幹什麽，去讓學生看笑話麽！”
玉梅和玉芬又老老實實回來了。
楊玉蘭從院子裏出來，真的往學校去了。楊成安的話使她冷靜了許多也清醒了許多，自己是太愛旺小山了，所以也就敏感過頭了，要再這樣下去，沒準兒就真的把旺小山推到韋慧那邊去了。
她決定相信旺小山，相信旺小山絕不會背叛他們的愛情。
她要趕回學校去上課，就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回到學校一看，整個校園靜悄悄的，學生們回家的回家，午睡的午睡，隻有林老師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操場旁邊那塊大石頭上。
楊玉蘭知道他心情不好，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問道：“林老師，你吃飯了嗎，要是沒吃，我給你做飯去。”
林老師衝她笑了笑，說：“不用了，我、我一點味口也沒有。”
楊玉蘭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想了想後就把旺小山和韋慧去大隊的事告訴他了。
“你就放心吧，我想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楊玉蘭說。
林老師不再說什麽，隻是轉過臉去一個勁地擦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林老師現在到了決定一生命運的十字路口，而自己的命運卻又偏偏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旺小山和韋慧冒險去幫他，冒多大的風險他心裏清楚，不管辦不辦得成，這樣的情他都會牢記在心裏一輩子。
他家是柳樹村的，家裏除了已嫁人的姐姐外，就隻剩下在縣農機廠當工人的二叔了。二叔和二嬸很疼他，在他讀初中時，就把他接到了城裏，他在城裏一直讀到高中畢業。
畢業後他想留在城裏，但因為是農村戶口，最後隻能灰溜溜地回來。那時姐姐已經嫁人了，父母也都去世了，家中就隻剩下他一人，為了生活，但隻能每天跟著大夥出工，繁重的勞動使他雙手長滿了老繭，肩膀也磨破了，挑大糞時摔了一跤，把眼鏡也摔破了。
他能當老師其實還多虧了韋慧那個在大隊革委會當主任的叔父，是韋主任頂著壓力把他安排在桃花坪小學的，韋主任說他應該是個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讓他為貧下中農服務，給他和地主階級徹底劃清界線的機會。
其實韋主任是舍不得他這個人才，別的不說，光是那一手好字那一手文章，就讓韋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當上民辦教師後，他除了全心全意地搞好教學，就是小心翼翼地做人。學生們都很喜歡他，其他老師也都承認他，可不管他如何努力，最終還是難逃被清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