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半路嬌客 夜暖人心
磐石山莊莊主王豔瞳的師父成淩霄隻是搖了搖頭,半響說道:
“並沒有什麽確切的想法,不過依七郎能力,江寧他是一定會出現的,隻是是否顯身那得看他的意願了。”
“那我們不能直接在江寧借著同道大會的機會找他尋找東西嗎?那樣不是更直接一些,何必繞這麽遠的彎子?”
成淩霄道:“切不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向他出手,七郎那個人,現在還沒有做什麽就已經不能控製了,若是真的有了什麽野心放手去做些什麽,隻怕這整個江湖都難安寧了。”
“可是,既然如此,我們不是更應該做些什麽防範於未然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成淩霄道,“他既然有著這個能力,而且因為一些原因許了老夫一些事,那麽就應該好好利用好這幾件事才對。以後如果有了什麽,他始終是老夫的徒弟,有些事,終是改變不了的。”
“那江寧一事?”
“先看著吧!他這人許是懶散,也許真的隻是來看個究竟而已。你們隻要小心行事別讓人抓住漏洞就行了。”
“是。莊主,屬下還有一問。”
“嗯?”
“若是這件事以後還是沒有什麽收獲呢?”
“那就隻能摧毀了。”成淩霄道,“那樣的一個人,沒人願意放這樣一個未知的危險在身邊。”
“屬下明白了。”
“還有。”成淩霄道,“告訴那邊一聲,讓他們掂量著自己的能力,別把手伸到力不能及的地方,小心力不從心,事倍功半。”
“是,莊主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門“吱呀”一聲,又被輕輕關上,成淩霄坐在椅上,飲下杯子裏的熱茶,半響輕歎道:
“七郎,若是當初你能安心的娶了英娘,也不會有這麽多事了。也許真的是天意如此,隻是可惜了那個癡心的孩子。”
把茶杯輕放在桌上,也許江寧,他也該去一趟的。
馬車行了一天,雖是寒冬,路上的人卻是越來越多了,且多是帶著武器的江湖人,趙煙樹對江湖沒有興趣,王豔瞳懶得去招呼,若是有人上前搭訕的,也都讓車夫以尋常一家出門為由打發了。所以一路上雖然很多好奇人這樣一輛華麗卻又低調、黑色卻又一點不顯突兀的馬車是誰家的,不過也隻是在好奇而已,看了兩眼後打著便馬兒呼嘯而過。
王豔瞳不急,趙煙樹也不急,兩人一路緩行,一路上說話下棋、看書假寐,遇著客棧就住店,若是過村誤店,便在野外歇上一晚,王豔瞳有武藝傍身,自是不懼寒冷,車夫是在野外行慣了的,在火堆旁將就一晚也容易過去。而馬車較大,裏麵又有著取暖的設備,趙煙樹在裏麵呆上一個晚上,倒是比一般客棧還舒服一些,所以這般行下來,兩人的路程幾乎是那些拚命趕路的江湖人的一半。
這一天馬車剛過了一個村子還不到一個時辰,趙煙樹看書看得累了,兩人便擺了棋盤對弈。王豔瞳車上打發的時間的書很多,趙煙樹雖然偶爾都看,不過卻更鍾愛其中幾本少見的醫書。
不經意間抬頭,趙煙樹便看見車窗的簾子被風帶起,顯出了官道一邊停著的一輛精致而又華麗的馬車。不過也沒有過於在意,隻低下頭繼續沉浸在棋盤上的爭戰裏。
“籲——”
車夫停下馬車,把車門推開一條縫對馬車裏的人說道:
“公子,有人攔車。”
“什麽事?”
“有兩個女子,似乎是自家的馬車出了問題,想要搭一段路程。”
“讓他們上來吧!”
不一會兒,便聽講叮叮鈴鈴一陣脆生生悅耳的聲響。車門被從外麵打開,立刻有一陣冷風灌進馬車裏來。
隨之而來的是個清脆的女孩兒的笑聲:
“多謝老人家好意,咱們的馬兒生病不走了,馬車也走不了了,你們的馬車真好看···”話未說完,人已經上了馬車。原是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梳著丱髻,發飾上有一串銀色的小鈴鐺,圓臉大眼,很是靈動可愛,一看見車內正對麵小幾上正對弈的兩人,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被凍得紅紅的臉蛋似乎更紅了,大眼撲閃撲閃的看著兩人。
趙煙樹看她模樣實在可愛,便放下手裏的白棋看向她,忍不住笑道:
“小娘子怎麽不進來?”
女孩兒紅著臉看向趙煙樹,又忍不住轉向一邊,待看見那邊一直笑吟吟看著自己的紅衣男子時,臉蛋兒更紅了。猶豫了一下,才挪著步子到趙煙樹身邊坐下,見趙煙樹笑看著自己,忍不住說道:
“姐姐,你真好看!”
趙煙樹把小幾上的糕點遞給她,笑著問道:
“你也很好看,小娘子如何稱呼?”
女孩兒道:“我叫孫薔兒,我和我小娘的馬車走不了了。要麻煩你們載我們一程。”
“不必客氣的。”趙煙樹極喜孫薔兒率真的脾性,見她手在風裏凍得通紅,便伸手幫她捂住。
隨後又上來一個年輕女子,背著一個橘色的包袱,髻發帶冠,身著淺綠色半褙,纖長的臉麵,低垂的眉眼,雖不是絕色,卻也極清秀可人。見馬車裏坐著兩個神仙般的人物,一時有些怔住。
“娘子有禮!”馬車裏不變起身,趙煙樹微躬身說道,“請坐!”
女子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慌亂的看了王豔瞳一眼,隨即垂了眼瞼,在孫薔兒身旁坐了,這才低低說道:
“事出突然,打擾二位了,實在很抱歉!”
“不打緊!”王豔瞳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溫言說道:“外麵天冷,娘子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女子道了謝小心接過,雙手捧著低頭不語。
王豔瞳又倒了一杯,很自然的遞給趙煙樹,趙煙樹道了謝接過,見孫薔兒咬了一口糕點吃得有些急了,便把手裏的熱茶遞給她,說道:
“小心些,別噎著了。”
孫薔兒接過,甜甜的笑著道了謝,舉著手裏的糕點轉向女子道,“小娘,你吃嗎?”
女子搖搖頭,對兩人道:
“妾身姓楊,夫家姓王,不知二位今欲往何處?”
趙煙樹有些奇怪的抬頭,之前聽說孫薔兒喚她小娘,孫薔兒自是姓孫,而她的夫家卻是姓王,倒是不知這其中有些什麽緣故。
“去江寧省親····”
“真的嗎?”王豔瞳還沒說完,孫薔兒就高興道,“那太好了,我們也是去江寧的,我們要去找爹爹他們。”
趙煙樹取出幹糧,端給兩人道:“娘子先吃點東西吧,到下一個客棧可能還要些時辰。”
兩人確實是餓了一早上,楊步搖雖然不好意思,也不好拒絕趙煙樹好意,便就著茶水吃了些。隻是中途一直不敢看向王豔瞳的方向,隻垂首斂目的坐著。不過孫薔兒倒是很快和兩人熟悉了,嘰嘰喳喳的說著各樣的趣事。本來王豔瞳和趙煙樹都是不喜吵鬧之人,現在來了一個楊步搖也是不怎麽說話,不過又孫薔兒一個人的聲音也就夠了,幾人不時的回答她幾句,一直安靜著的馬車此時倒也是熱鬧起來。
今日不過申時就到了一個小鎮上,因為多了兩個女子,也不好再在野外露宿,幾人到了一家客棧,要了四間上房,孫薔兒執意和楊步搖一間,車夫一間。
是夜戌時已過,王豔瞳從樓下上來,不經意間看見走廊的欄杆上一個白色纖細的身影坐著,卻是白天一同搭車的楊步搖。王豔瞳本不欲打擾,隻是更寒風冷,想了想,還是走上前道:
“深夜風寒,娘子怎麽在風口裏坐著?”
楊步搖嚇了一跳,一回身看見王豔瞳立在自己身後,立刻又紅了臉麵,暗自慶幸好在夜裏看不清楚。半響才說道:
“多謝郎君好意,屋子裏沉悶,妾身等會兒就回去。”
聲音雖然很輕,卻帶了些哽咽。王豔瞳道:
“既是如此,區區也就不打擾了。”
楊步搖起身微行了一禮,送王豔瞳離開。
王豔瞳走到自己房間,想起孫步搖似乎是穿著單衣坐在廊上的風口,一時有些不忍,見趙煙樹屋子裏的燈還亮著,想了想,便上前敲了敲門。趙煙樹果然還沒有休息,隻裹著厚厚的大髦倚在榻上看一本發黃的卷冊。燈光下的人影風致天成,整個畫麵溫馨寧靜。
“七公子,還沒有休息?”趙煙樹起身為王豔瞳斟了一杯熱茶,含笑問道。
冬天是冷的,冬天的夜裏更是冷到骨髓裏,而楊步搖呆呆坐著的地方正是冬天夜裏的風口裏。可是她卻感覺不到冷,隻是看著天上的那幾顆孤星,隻覺得心是冰涼涼的,或許,楊步搖苦笑,也許從來也沒有熱過。
忽然肩上圍過一陣溫暖,楊步搖一驚,下意識的回過頭,隻見趙煙樹笑意盈盈的立在身後。心忽然閃過一絲失落,楊步搖一時有些不知所錯。
“深夜風寒,娘子怎麽在風口裏坐著?”
一模一樣的話語,讓楊步搖一陣恍惚,忙緊了緊身上的大髦,接著又想褪下還給趙煙樹。
“小心染了風寒。”趙煙樹阻止她道,“是七公子讓奴家送過來的,娘子可是有什麽心事?”
“七公子?”楊步搖想了想,是了,白日裏眼前的女子一直是如此喚那人的,“多謝七公子和娘子費心了,妾身沒事的。”
心裏似乎也暖和了,長這麽大,今夜才第一次知道何為關懷,——是眼前的女子給的,也是那個絕世風華的七公子的。
“要不去奴家屋子裏坐坐?”趙煙樹溫言道,“奴家也正無趣,娘子若去了,也好打發些時辰。”
楊步搖心裏感動,便也不再推辭,抬首笑道:
“既是如此,妾身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良人的冷淡,父兄的步步相逼,妻妾間的欺壓。楊步搖常常在想,這一夜所遇著的溫暖,是不是足夠支撐她這涼薄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