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再遇沾塵 樹訪淺商
“娘子,你確定要進去嗎?還是讓奴跟你一起進去吧!”
“不必了。”趙煙樹道,“你先回去!兒家今日隻是來看看而已,並沒有想要做些什麽,不會有危險的。”
“既是如此奴就在外守著吧?”
“隨便。”趙煙樹道,“記得小心些。”
再一次踏入殷淺商的院子,趙煙樹想自己應該是有一些矛盾的,之前在同道大會上出現的那二十七條人命還沒有弄清是怎樣的一回事,心裏雖然一直記掛著,可也明白有些事非是自己力所能及就能為之,本來已經打算暫先離開江寧,可是沒想到又會發生這樣的事,現在再去見殷淺商甚至也不能肯定將會發生些什麽。在同道大會上見識了她的蕭殺狠厲之後,趙煙樹再不能簡單的把她當做那個為情所困明麗嬌豔的女子,而那些人命,又該和誰聯係在一起?
然而現在不管怎麽說,總要先弄清楚究竟是發生了怎樣的事。羅錦門門主何陽顯的死因還有怎麽會王豔瞳扯上的聯係?然自從王豔瞳被帶到雙層堡之後,外麵的人是一點信息也能查得,而殷淺商在雙層堡裏的地位自不是一般閑居閨中的女子可比,若是她知道些什麽,倒也在情理之中。
天色黑沉,趙煙樹身著深藍的大髦很容易就隱在黑夜裏。
隻是,趙煙樹看著院牆外又一次走過的人影,頗有些為難。不曾想才過了沒有多長時間雙層堡裏的戒備已經森嚴到如斯地步。現在已近深夜,也依然沒有鬆懈分毫的模樣。
“什麽人?”
趙煙樹小心的往後退了一步,隱身在一株植物之後。
“什麽人?出來!”
守衛的兩人明明聽見了此處忽然響起人走動的腳步聲,可是仔細一聽又沒有聲響了。
“別是聽錯了吧?”
“一定不會錯的,肯定就在這裏的四周藏著,現在是非常時期,堡主再三吩咐下來一定要嚴加看守,若是在你我當值時出了什麽紕漏就完了。”
想起雙層堡裏的那些規矩,另一人心裏一驚,忙打起精神小心尋找。
趙煙樹手扶在一旁的枯枝上,忽然猛的在上麵施了幾分力氣。
“哢嚓!”
“在那!”
兩人驚叫一聲,手握在刀把上,一步步的朝著趙煙樹的方向行進。
“得罪了!”看著兩人一臉震驚的倒在陰影處,趙煙樹輕聲說了一句後轉身離開。
此處離殷淺商的院子還有些距離,趙煙樹一路小心避開守衛的,若是實在避不過也就隻好似一開始一般直接把人藥昏藏好,心裏也明白,這樣的法子支撐不了多久,若是過了一定的時辰那些人還不見人自然就會懷疑了。
雖然已經加快了速度,卻沒有想到雙層堡裏守衛的人竟是如此迅速,才又往前走了不過一刻就聽見有人大叫道:
“堡裏有人入侵了!”
趙煙樹輕歎口氣,這般麻煩倒是一開始沒有想到的。
四麵的燈火漸漸的亮堂起來,有人大叫道:“看見人了嗎?”
“還沒有,不過應該是往這個方向走了,那邊的已經找過了。”
“大家注意一些,這賊人用毒很是厲害,距離此刻已經放倒四個守衛了。”
這下真是四麵楚歌了!靠著一個兩人左右高的假山,聽著好像是前後左右四麵傳來的喊叫聲,趙煙樹頗為無奈的想到。
她不會武功,不能確切的判斷到底人聲是從何處傳來,本來一開始還以為對方都是提著燈籠的,倒也好判斷,不過在遇著接連三次都沒有提著燈籠隻是拿著亮閃閃的長刀的守衛的時候,趙煙樹便連最後的判斷也失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太過於安之若素的緣故,反正就在這樣幾乎就要陷身囹圄的時刻,趙煙樹忽然就想起了王豔瞳——若是那人,便是這些人在眼前也能輕鬆自如的離開的吧?隻不知他現在怎樣了?想來就前幾次的幾麵之緣,無相住持真正的稱得上是狹義慈悲的心腸,王豔瞳那時是被他帶離江寧的,那麽在沒有證據之前,應該是不會受到傷害的才是?
“找到了嗎?”
“還沒有。”
“得趕快把闖進來的人找到,若是驚動堡主就不好了。”
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而自己離殷淺商的院子也還有一定的距離。趙煙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目前所處的地方是一個空曠寂靜的院子,遠遠的有著幾點燈火,襯著身後沉沉的腳步聲更顯得寂靜非常。
“施主,半夜來訪,可是為尋人而來?”
正在趙煙樹想著該怎樣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溫暖且熟悉的嗓音。
“沾塵師父?”
來人一愣,“施主識得末學?”
沾塵立在假山一旁,方才他在院子中行走時見此處環境甚好,便借著寒風在假山上打坐,忽然四麵一片喧囂吵鬧,心下疑惑便起身查看一番,誰知才一轉身就發現靜靜的立在寒風中的清寂女子。
趙煙樹點點頭,道,“奴家曾有幸見過沾塵師父幾麵?”
“如此也是緣分了。”沾塵看見獨自站在黑夜裏的趙煙樹,無端的就想做些什麽,便又說道,“施主夜訪此處是要找人嗎?”
“嗯。”趙煙樹點頭,直言道,“奴家半夜裏冒昧打擾,原是想請教殷娘子一些事。”
“淺商施主?”沾塵想了想指著四麵的燈火問道,“這些是人來尋施主的?”
趙煙樹點頭,說道:“因了一些俗事,奴家不宜現身人前。”
沾塵道:“末學才剛從一條小徑行來,見哪裏較為幽靜,想來這些人應該還不曾到達。施主若不介意,末學為施主帶路如何?”
“如此就有勞了!”趙煙樹一時也無它法可想,便道了謝跟著沾塵往他所說的小徑上行去。
一旁的沾塵依然是一派漠然的態度,趙煙樹想了想還是問道:“沾塵師父是從殷娘子的院子裏出來的嗎?”
“末學也不清楚是不是如施主所說住在淺商施主的院子裏。”沾塵想了想說道,“不過之前淺商施主曾到末學屋子時說過她便住在離末學不遠處,所以末學想施主若是到了末學的院子也應該離淺商施主的院子不遠了。”
原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若不是他自己記起了些什麽,便隻能是殷淺商不離他身旁十二個時辰以上。不過聽沾塵言談之間再不如以前那般清冷,趙煙樹終於也放心了些。
兩人一路行到殷淺商的院子,遠處的喊著抓人的吵鬧聲也漸漸的平靜下去,沾塵停在自己的屋子外對趙煙樹道:
“末學就住這裏,施主你····”
說道這裏話語忽然就停住了。之前兩人一直行走在黑暗裏,便是沾塵內力高深夜能視物,也不過是個大概的輪廓,加之為著禮節,所以一直不知趙煙樹是何模樣,隻模模糊糊間覺得除去一開始說過一句話之後再不曾言語的走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身上的氣息極是讓人親近。
現在到了自己的院外,院子裏的燈光雖然昏暗,但對於他來說也和白日一般無二了,現在突然回頭之間猛的一眼就看見一個身著藍色大髦的女子,沾塵刹那之間忽然便有一種踏進紅塵的感覺,愣愣的說道:
“施主,末學為你·······”
說道這裏,卻又立刻停住了,半響,微低了頭道了聲佛號,言道:
“施主既然識得末學,想來應該也是在此處見過無疑,既是如此應該也是知曉淺商施主的住處的,如此末學就不再打擾了。”
她既然是半夜前來,自然是有著不願為人知的地方。
趙煙樹聽他沒有說完後麵的那一句話,心裏便覺鬆了口氣,躬身謝道:
“今日之事多謝沾塵師父相助!奴家告辭了!”
“不必客氣。”沾塵道,“施主保重!”
趙煙樹轉身往另一邊的青石小道上行去,忽然之間便有些明白了殷淺商之前的那些癲狂之態。
——
這樣一個和暖如春的人,不管這一刻再怎樣的相熟,下一次相見時又是一番陌生的問候,他自是無意為之,卻還是讓人心裏難得歡喜起來。
感慨的同時,更是為殷淺商的情深意重敬佩不已。
“阿彌陀佛!”見趙煙樹身影又一點點的消隱在暗夜裏,沾塵注視了片刻,忽然輕輕的道了一聲佛號才轉身進了屋子。
今夜興起的這一次遊走,竟像是帶了任務出門隻為這個清寂的女子帶路似的。那一刻他未盡的話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說些什麽,隻是忽然就想起自己從不離身的卷冊上的那些話語,而自己那個時候想說的話,原是和卷冊上的那件事違背了的。
屋子裏的暖烘烘的很是怡人,沾塵走到燈下拿起桌上翻過一半的佛經繼續安靜的看著。等著剛才所見的那個清麗的影子漸漸的從腦海裏開始模糊。
過了片刻,便有小廝端著熱水推門進來。沾塵把手上的佛經並身上從不離身的卷冊一起放在床邊的高幾上。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他的生活裏支撐著等到次日天明的一個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