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注定為失敗而生
紅日當天,卻風起西南,對我,仿若迷失在午夜子時,一抹雲彩飄來,遮住了皓月的光亮,朦朧的月色,讓我心裏發慌。
鵬真是令人費解,就算我是那枯萎的枝條,你揀回家插在瓶裏,讓它重新變得生機勃勃,這樣難道不開心、不會給你帶來喜氣嗎?
鵬真還是個孩子,我一時好笑,心想,這不是還沒見呢麽?再說這個問題,我也沒想好。
不知道,我幹脆地答。
他抱怨地歎氣,我望著他那隻迎風不斷流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要不,和我一起下城吧,看一看眼睛,別不會有什麽大毛病吧。
這時,走到拐角處,快到英的家了,鵬停了下來,說什麽也不往前走了,我拽著他胳膊,不停求他,走吧,哪怕送下我你就走,我隻想讓你陪我回去。
鵬的表情冰冷至極,拚命要甩掉我,仿佛我是滿身粘液的毒物一樣令他厭惡。他好象已經忍耐到了極點,眉頭皺成一堆,毫不客氣地說,肯定不行,要不我是不會錯過機會的,我都說了多少回了,再說就沒意思了。
我被他僵硬陰沉的表情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到底該如何麵對,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也沒想到怎麽就走到如此地步,我抿緊嘴唇,臉刹時冰一樣蒼白,全身的血液凝固成鐵,心底一陣尖銳的疼痛。
我用同樣倔強而冷酷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從雙唇間擠出一句話,真得不行?
他看出我決絕的神情,有一瞬而過的猶豫,但是,他很快說,不行。
判死刑了,我黑著臉,瞳孔收緊,猛地甩開他的胳膊,轉身就往回跑,眼裏噙滿酸澀的淚水,象一個脆弱的孩子,頭也不回地跑回英的家。
一路上沒有勇氣抬頭看前麵,隻感覺周遭一片黑暗,後背心都爬滿失落的情緒,奔跑中的我跌跌撞撞,原來,這是一段多麽遙遠而傷心的距離,不過二百米,卻幾乎耗盡我全身的力氣。
為什麽現實總是這樣殘酷?與想象背道而弛,卻與英的預料一模一樣,我是如此的沒有魅力嗎?而你難道不是出現在我夢裏無數次的溫柔的你嗎?我們就這樣相遇,你所有想對我說的話就隻有這句,肯定不行,要不我是不會錯過機會的。
傳說中的緣份僅僅隻是這樣嗎?不過,還好,你對我說的,不是那句極其經典的,對不起。
我傷心欲絕的趴在炕沿上,淚流滿麵,拚命張大嘴喘息著,突然又抑製不住的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以為你是誰呀,是年輕而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嗎,你老大不小了,都快四十了,還值得為感情的事而欲死欲活得嗎?
但是,太無奈了,已經失敗過了,丟失了老公,而這次,我放低了架子,用盡力氣爭取了,唯一配不上他的便是大他5歲而已,可是,又失敗了,接連的失敗,我這個人,是注定為失敗而生的嗎?
接下來我該怎麽辦呢?我六親無靠,還身處斷橋邊緣,進退無路不說,伴隨落水的危機。
日頭越升越高,等到三有有回來的時候,我平靜地告訴他,準備明天下城裏去了。
三有有換留說,英明天就回來了,你就住得哇。
但是,還有什麽理由停留在這裏呢?
我跟三有有講起上午我的拉手事件,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說,他也很快會知道。
三有有聽了大笑著說,你把鵬給嚇壞了,人家還小了,拉我的手那還差不多。
我聽了他的話,不禁愕然,仔細打量他,無論看到哪裏,都是那四個字,無精打采,除了有個好脾氣外,別的長得都太不給力了。
隻是沒想到他下麵的話,更不給力。三有有點了根煙,坐在爐子旁,慢聲細氣地說,那天從朔縣回來的時候,回村的麵包車是下午的,中午在三改子家吃了一頓飯,一起吃飯的還有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也是當緊想找個男人,也有二個兒子,一個念三中,一個念小學,男人養大車戳死了,女人手裏腕住錢了,而且很年輕,才28了。
我聽了,吃了一驚,28了,兒子倒念三中了,不可能,應該是38了。
三有有認真地說,可人家看起來可小了,還沒你老。
我聽了,再次倍受打擊,因為迷戀年輕的鵬,心裏一直自卑,就怕會嫌我老,沒想到三有有一語戳中我要害,我頓時膨脹起無法抑製的沮喪。
今天是怎麽了?一個男人拒絕我,一個男人說我老,天滅我也。
事實上,以前的我從沒覺得自己老,龍比我大8歲,長得也一般,他的同學也自然都比我老,就是和峰的老婆站在一起,也都說她比我老,峰的老婆嫉妒地說,都是因為小時候家裏太窮愁起來的皺紋。
我忍不住趴在鏡子前打量自己,外麵的問裏麵的,我老麽?鵬是嫌棄我老麽?
裏麵的回答,你不漂亮,但你不老,皮膚不白卻象海邊的沙一樣細膩。
外麵的又問,眼角也有了皺紋了呀。
裏麵的回答,可是並不明顯呀,峰老婆的臉幾乎爬滿皺紋了。
外麵的便對裏麵的笑,嗯,看來,是我的美,三有有欣賞不了,同樣,我看他一點也不美,哦,應該是我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
第二天下城的時候,車上很擠,簡直可以用擠得死人來形容,根本沒座,我把二蛋塞在一個小縫隙裏,把我用來擺闊的小包放在地上,讓他坐在上麵,然後我用身體拚命給他撐開一小點天空,不讓他被擠著,我時而感覺腳著不了地,時而覺得腰駝得和腿扭成90度,我不停地用全力支起腰,因為感覺身邊的人是扛在自己背上的貨物一樣。
沿路的乘客仍在不停地上,我開始暈車,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想要出虛汗那種,幾乎暈厥,但是我拚命忍住,我堅持不住了,我的二蛋怎麽辦?
隻聽耳邊有個男人抱怨說,日怪了,我一坐車,就趕上這人多。
另一個說,都是上事宴地,今天是大娶嫁,城街上淨事宴。
先前那個男人又說,人再多加起來也沒三噸煤,不用說個麵包車,就是個拖拉機發了毛也得拉三噸煤。
擁擠成這樣,還開始賣票了,人們更加東倒西歪起來,賣票的女人比我年輕,脖子上的金鏈子似乎比我還粗。混亂之中,感覺還是剛才那個男人氣憤地嚷嚷,買過票啦還叫買,總不能坐一趟車買二趟票哇。我聽了都有點同情他了。
終於安全到了,帶著二蛋走回到胡同裏,看到自家的大門,就覺得親切,心底裏一陣輕鬆,哎呀,無法想象難以置信的擠呀,無論如何總算回來啦,都有那種重見天日的感覺,不知是我少見多怪,還是這個世界本就這樣擁擠不堪呢。
二人世界的婚姻,變成三個人,也隻有不堪擁擠了。
夏天,晚上,我直挺挺地仰倒在床上,臉黑黑地麵對牆壁睜著眼睛,心裏不停琢磨。
不管怎麽著,這件事不能輕易罷休,開始了,就得有個結果。
你偷我,我也可以偷你,你咋偷走的,我再咋偷回來,看誰偷過誰?
咋回事?好象瘋狗咬我一口,我又反咬瘋狗一口?
夜靜悄悄,柔和的燈光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心在黑暗中扭曲成團。
第二天上午,我首先學會手機的錄音功能,這是昨晚我自己計劃好的,事情了結了以後,必須留下清晰的痕跡。
一邊等龍的情人的電話,一邊不停地設想自己該如何對付的場景。
等到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電話仍沒來,我愈想愈氣,你有本事偷,怎麽沒本事麵對,我猜她肯定在家做飯,她老公估計也在,我給她打電話,響了幾聲,她趕忙掛了,肯定是不方便接,然後,我也開始準備做飯。
大約半個鍾頭以後,她電話過來了,不知怎麽,我忽然很泄氣,她問,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來?
我說,嗯。
她聽出我底氣並不足,似乎有些得意,你給我打電話做甚了?
我說,也沒個說上的。
她更得意地質問,沒個說上的,你給我打電話了?
這時候,我猛地想起,於是,按鍵,將手機進入錄音狀態,以下就是保留在錄音帶裏的對話。
我振作起來,昨天你不是說過來扯破我的嘴呀,我問你咋啦,總得了結了哇。
她憤憤地問,憑甚說我偷你老公?
我一愣怔,事到如今,還在抵賴,憑甚?我知道我咋就不能說。
她一連聲地說,你看,你再給我瞎說,我真的扯破你那個B嘴。
我也不停地說,老子一輩子就一個男人,倒叫你偷上了,老子一輩子跟你沒完。
我們倆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我知道,她很快又要掛電話,我大吼一聲,你媽B,老子才扯破你那個B嘴。她那邊停頓下來,我咆哮著,你個死婊子,等哪天老子偷上你的男人才算完。
她在那邊傷心地冷笑,大約猜到龍出賣了她,我和你說哇,我偷誰也不偷你的男人,我嫌他惡心。
我正吼,你媽B,龍倒承應了,你還嘴硬了,龍說你是方便麵。
隻可惜,她很快掛了,錄音裏剛你媽就沒有了,然後,我翻來複去的放了幾遍,真叫人心潮澎湃,心跳得如此激烈,簡直就能發動一輛加長林肯。我立即把錄音以短信的方式給龍發過去,連發二條,想了想,又給二嫂發過去。
隻是沒想到,沒發成功。當晚,二嫂電話過來,問我怎麽回事。
我就將經過講給她聽,她說,你不用激搗,龍不在,你不停地哇,叫人家暗害了你呀。
我說,所以,我給你發的這個東西很重要,你一定要記得保存好,如果哪天我有什麽不測,你就把這個交給警察,這是證據。
她笑,啥呀,什麽也沒有,就聽見一句。
我也吃驚,不可能哇,挺長的,而且聽起來也很是驚心動魄,不行的話,我重給你發,你記得保存好。
她勸我,不要瞎激搗。
好,我明白,我隻是想讓龍撕下那張偽裝的麵孔而已,他在我眼裏,早已不是龍,他已經成為另外一個人,他也沒臉了,隻不過披上了一張龍的臉皮罷了。
掛了電話,我又連發二個給她,估計她收到了,再沒動靜。
我是典型的處女座,處女座的特征是,刻苦耐勞,吹毛求疵,追求十全十美,完整無暇,所以,對於龍這個破爛,我決不會回收。
睡在床上,屋頂安靜蒼白,空氣裏凝滯著一種貫穿始終的憂傷,而回憶裏依然硝煙彌漫。
她最後一句我應該這樣回答,你沒品嚐過龍,怎麽知道他惡心,或者,你的老公我還沒品嚐過,所以我還不知道惡心不惡心,隻可惜沒說上去,太遺憾了,因為肯定再也上不去了。
我如此這般,放不下地追究過往的事,是屬於吹毛求疵呢?還是追求完整無暇呢?
好多事想不通,可想通了又比想不通,通到哪裏去了呢?
我心地狹隘,心浮氣躁,稍不順心便沉不住氣,又怎麽能夠坦然地麵對厄運?
眼看就要過春節了,外麵很鬧,我家很靜,在下了一場空前大規模的雪後,我的心依然不能夠被洗滌清醒。
清晨起來出門一看,哇,好厚好晶瑩的雪的世界呀,裝滿我的眼睛,左右上下,塗抹成清一色,瞬間,我懷疑,難道我一直居住在這樣的純白色的城堡裏嗎?我的生命裏,從不曾出現別的顏色?我不知深淺地邁出一腳,仿佛陷阱,我越陷越深,此時的掙紮明顯已是徒勞,鞋裏麵裝滿了冰冷的雪,它們抓緊時間要融化成濕潤,我感到一陣尖銳而麻木的疼痛,這時我才明白,這些落在光陰裏的看似溫柔敦厚的雪花與黑夜相比同樣鋒利,我聽到耳邊咯嚓嚓連續不斷的聲響,那是心底的希望一寸一寸斷裂,然後,我決定妥協了。
我愛著他,他不娶我,那麽,隻有,做情人了。
我給他打電話,他第一次接了,但沒說話,再打,幹脆不接了,我給他發信息,問,難道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
第二天,又打電話,他接了,我問,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煩了嗎?
他淡然地說,正耍了,沒有。
我柔聲說,做情人吧。
無線的弧形的電波,進入話筒,又從話筒裏擴散而出,在他的耳邊蕩漾開幾聲淺笑。
我看不到他此時的神情,想象應該是臭臭的酷酷的,眼底會有一閃而過的彩色光芒,得逞的孩子氣的模樣。
掛了後,緊接著又打給他,問你,以前的短信刪了沒?
他不以為然地回答,刪了,沒用了。
我失望地重複,全刪了麽?為什麽要刪了呢?我的剛才不小心在電腦裏刪了。
我隻知道,那些短信對我有特殊的意義,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我自己,因為它們刻錄著我看不見摸不著的激情,而激情,是我全部的生命。
臘月二十七,在單位加班,我忍不住問同事們,女人比男人大5歲是不是大很多呢?
女同事們基本上意見一致,那就是大得不少了,如果反過來,正合適。
其中一個問,怎麽,是不是你已經有目標了?
我落寞地回答,算是吧,不過可能性不大。
那麽,就讓他成為我命裏的一顆痣,署名為 沙梁小站。當我年老的時候,回首往事,別的會忘記,而他因為有署名,所以一定會記得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