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摔碗的女仆(下)
十月初,早晨,06:20,我給小張發,貓咪,醒沒?
06:51,貓咪,我要起了,你還在被子裏嗎?
07:01,沒,冷吧。
07:18,嗯,還好,沒想象的冷,來,給我親一下。
小張這幾天做營生到尾聲了,所以不用早起了,平時他五點半就起來了。
但是上午九點多小張打過電話來,問我,在哪了。
我趕忙從辦公室跑出來站在院子裏接電話,我邊看著天空邊說,在單位。
他問,昨天晚上咋來來?
我聽出他心情不好,聲音特沉重,話語間淨是質問和不滿,止不住心頭一緊,初次和他相識時,他暴跳如雷,陰沉壓抑的氣息那樣熟悉,又再一次包圍著我,我驟然失措,仿佛他就在我眼前。
小張繼續問,人家回來了,想了你了,是不是?
昨天晚上正和貓咪微信聊天呢,我說,我至從有了你話費爆漲,這個月又突破一百了。
小張回複,哈哈你不說你越來越好看了。
我一看心花怒放,故意調侃道,俺有嗎,俺還是原來的俺。
你當然不覺得了。
我心想,我就比以前能打扮了,當然比原先好看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化妝品的消費也爆漲了呢。可小張,不用打扮隨便一穿就很好看。
不過,最近好象越來越忙,怎麽說,感覺自己很被需要,惱子裏充滿了使命感。我剛發出去,但突然龍回來了,我聽到他開大門然後走進來的聲音,我忙給小張發,他回來了。就再沒做聲。
唉知道了,小張回。
昨天晚上,龍走後,我本想給小張發個信息,但我能說些什麽?以前和小張短信,有一個月發了700條短信,至國慶下換了手機後,就聊微信了,微信更方便小張監管我了,我每個時間段做了什麽在哪裏,小張基本都了解。
電話那頭,小張又連聲問,回來做甚來來?和你鑽得來來?
我聽見他那邊難過,聲音都在顫抖,滿是心酸和絕望,我特心疼,一下子也難過得不行,因為我舍不得他因我難過。
半天我說不出一句話來,天空也灰蒙蒙的,我一點靈感沒有,最後也仍沒法說,隻好硬著頭皮交待一句,我不想說,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後,我很心痛,我一個人站在院子裏,萬念俱灰,為什麽這麽不好受?當初龍背叛我,我止不住心痛,或者更甚,我心痛到恨,幾乎恨之入骨,恨他做的絕情,輕易地毀了我年少的那顆毫無保留為他付出的心,那樣不值得,那樣不值錢,那樣的令人追悔不已。
同時,我一直以為龍是快意的,他辜負了我,滿足了他自己,劊子手是不會疼痛的。
但如今,我也扮演了一回劊子手,我應該快意呀,終於我負了人,終於我出了口氣,終於我證明我自己,可以讓男人圍著我團團轉,但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心,這麽痛?掛斷電話,我一抬頭,淚水就止不住流下來。
世界還是剛才那個世界,天空還是剛才那個天空,但是我,已經不是剛才那個我。
我的心壓抑而顫抖,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無論我殺人還是我被殺,都是一樣的痛,一樣的難過,這樣的我呀,不是我想這麽做,我是身不由已呀。
我自己都看輕我自己,而小張,何必看我這麽重?
很快,小張的微信又過來了,昨晚好不容易才睡著無奈心痛。
他有話要說,我無話可以接應。
親,他又發,催促我說話。
我正腦子裏斟酌該怎麽解釋,小張電話又過來了,問做甚了,沒看見微信?
我從容地答,看見了,正準備回複。
10:25,貓咪,本來想著你不會知道或者知道偶爾在一起也曉不得在什麽時間,昨晚半夜醒來也想著該說些什麽瞞哄過去,可你一打過電話來問。
我隻問你要我怎麽樣你便可以少難過一些?
10:40,親你不要管我的感受隻要你能幸福就好了。
10:42,我隻是太在乎你才難受,他又說。
11:00,貓咪,不說這個了好嗎?我也不想你難過,我也想對你忠誠,你問我,我羞愧以至於張不開口。
有些事情把那層遮羞布揭開會讓雙方都難堪。
所以還是留些餘地吧,算我求你了好嗎?
我又接連發了二條,我沮喪極了,自己處理個事情怎麽就這麽費勁,慌言到哪兒去了?哪怕是善意的慌言。
說實話,我沒想到小張這麽大反應,因為選擇在一起的時候,就己知道彼此不是剛出爐的甜點,而是早己煮熟的剩飯,較真也沒用,因為一切皆己如此。但是,就讓我遇上了,小張就這樣跟我較真,我又是難堪又是羞愧,卻又毫無辦法。
晚上天道酬勤的微信忽然又來了,多時不見,忙什麽了?
在家我說
他說我出差。
有新作品嗎?他問。
我說,沒有,再續一杯寫到結尾處,能問一下你為什麽九歲就抽煙呢。
可能是好奇的緣故吧。
話說回來你聊過的數這件事特別,我覺得很叛逆,你毫無疑問的也是個問題少年。
也是當年的不懂事。他說,我很喜歡路遙本人更喜歡他的作品,可惜他英年早逝才38歲。
他說,有時間看看平凡的世界,你要找層次高的人。
你寫完了發過來,他說。
好的。
他問,情人在你身邊嗎?
是。
今天見麵了嗎?
沒有,打電話來。
我希望你是個單純富有魅力的女人,但你不是。
讓你失望了。
告訴我,情人見麵後首先做什麽?
你自己找個試試啊。
我很好奇,也很期待,不過擔心養不起,或者惹不起。
哦,這種事也得遇對人。
是白天嗎?
是啊。
不怕別人看見嗎?
大家都裝沒看見。
情人給你錢嗎?是你得不到滿足嗎?
嗬嗬,你就這麽好奇嗎?一定要刨根問底嗎?
他說,我很注重情感的,不過你注重的更多的是肉體。
我隻是明白一個道理,女人要想留住一個男人隻能用身體。
也有道理。
能告訴我女人自慰的方法嗎?
你若是女人我便教你。
你和情人親熱時會說什麽?
也沒什麽特別的。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與我想象中的不同。
是嗎?
我喜歡彼此仰慕,彼此牽掛,並為之心跳顫抖。
嗬嗬
女人一句話可以騙男人一輩子。
聰明的女人可以做到吧,我說,但我笨,困了,睡吧,好嗎?
他最後說,你每天刪除聊天記錄嗎?
放心,刪除,馬上,我回。
很快就和小張和解了,在他回去之前。
上午,我給小張微信,貓咪,原來女人生過孩子更有味道啊。
我看到網上某女明星生完孩子後被網友大讚,更有味道了。
我這樣寫,嗬嗬,看來不管男人女人都是成熟的味道更吸引人,這樣四十歲的我還算有救。
我接著寫,貓咪你就不用愁了,你現在正是一朵花開得正濃呢,看到哪兒都那麽吸引人。
看小張沒回過來,我又逗他,嗬嗬,是不是被我的馬屁拍得沒反應了。
是的,小張終於回複過來了。
下午,我給小張發微信,貓咪,張秀平和那賣肉的隻是打電話,不進展。
我早就預料到了。
那是為什麽。
也許人家倆口感情好吧。
哦,隻是滿足好奇心不是尋找愛,對吧。
是的,是安於現狀的人。
有道理,貓咪,你還真懂得不少類。
最近我因為自己做了沒理的事,所以逮著個機會就表揚小張,討好他,當然我們就情人這個問題討論過,小張說,情人是什麽?
我說,是及時雨是開心果唄。
每天哄著撿開心的話說,遇到困難就趕緊離開再找下一個是這樣嗎?
生存是王道,愛情是次要的。
我做不到,既然愛了我會全身心對她好,小張說。
我們就龍的事情也討論過,我說,現在離婚男人吃香得很,我對龍說,你快娶上個年輕的去哇,咱倆過得沒意思了。我說的是真心話,龍說有倆孩子了不能。
那是沒到時候,小張說。
我跟張秀平說起這件事來,希望龍再找別人,我不喜歡自己這樣假眉三道,可是從前跟他說個正經話他一句也聽不進。
現在呢?
現在仍是正經話他仍聽不進。
那快了。
什麽快了?是不是買賣好了有錢了就找別人然後我就自由了?那樣最好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不過你是不是一個能堅持的人呢?
也許吧,現在沒遇到你還不信我,反正我是真心愛你,不過隻能過一時說一時,先埋在心底吧。
10月20日下午,我和小張出去洗了個澡,在出租車上,我總覺得小張掏錢不主動,花錢不大方,就問他一句,帶錢了沒?
小張沒說話,他長長的睫毛輕輕揚起,眸子瀲灩,望我一眼,沒說話,卻唇角含著笑悄悄捶我一拳,我便放心了。
下車的時候,小張哧地就扯了褲襠,他的黛藍長褲,也是他的最愛,我憋著沒笑,因為街上人多。
但我也鬧笑話,我都不懂浴霸是什麽,也不懂沐浴露和洗發膏的分別,我把沐浴露都洗了頭發,結果沒想到洗完澡後,小張讓抹沐浴露,沒了,隻能往身上抹洗發膏。因為我長這麽大,壓根就沒用過個沐浴露,沒人教過我。
洗澡的時候,我和小張共用一個篷頭,我們緊緊相擁,熱氣騰騰的水綿延著從頭上澆下來,我迷朦著雙眼。
我,站在我的角度看你,你,站在你的角度看我,我的你,你的我,不可替代。
我們出來後,找裁縫給他縫好褲襠,小張又提出去吃飯,難得他這麽慷慨,我們又去了熬魚館,小張涮了鯰魚,我涮了各種丸子,那天真吃香了,印象之中那天就是很渴。
晚上,聊微信的時候,我跟小張發,貓咪,我現在又想讓你回去,又不想讓你回去。
怎麽就想讓我回去,他問。
首先你不做營生了,就應該回去,其次是你走了,我就不用想你了,要不老得想,我發。
不對,他說。
為什麽不想我回去,他又問。
那還用說,摟在一起,有多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我又發,我這人隻適合幹脆,一不幹脆我就完蛋了,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我就明天回去也一樣,其實你活得很可憐,處境還不如我,小張發,感情的事能幹脆了嗎?除非傷了心,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對你好下去,不管在哪,隻要你有事,我會替你分擔,真的。
哦,那我就不給你操心了,自己安排好自己。
哈哈,知道的,我不放心的是你。
我嗎?怎麽會,不放心是怕我過得不好還是不老實?
雖然有文化但一點心機也沒,沒人疼,當然是過得不好了,你又不是水性揚花的女人。
還沒心機?可比以前有心機了。
回家又吃沒有?我覺得你沒吃飽,小張問。
就是渴得不行,吃得很飽。
那就好。
我想起張秀平來,忙又發,邊發邊樂,貓咪,告訴你,張秀平昨天下午和那賣肉的在她家約會來,能逗死,哈哈,那男的因為害怕預先喝了些酒壯了膽才敢去,去了又怕她老公回去緊張得要命,我聽她描述紅火得,她說最後也沒能完成那個動作。表情呲牙狂笑。
小張發,哈哈,一會再說,有人來找我。
好,這可是人家倆頭一次約會。
發完了,想像那男人瞎忙活掃興的樣子,我還獨自好笑半天。
再去找張秀平時,她又變得垂頭喪氣了,她說,至從和那男人那天下午見了一麵後,再連個電話也沒打,這倒又三四天了,短信那人還不回,也是沒文化,把我吊在這兒難受的。
不久前張秀平還樂得說,啊呀,總算是又體會到被人追的滋味,現在倒又惆悵起來,女人啊,有男人捧就是杯子,沒男人捧就是玻璃渣子。
張秀平問我咋辦呀,用不用再聯係啦。
我感覺不是很有戲,就勸她,快算了哇。
那要不就不用啦。
可過一會兒,她又說,我那天叫人家給交上倆個話費,是不是心裏狠啦。
我看她拿不了個主意,就問,有沒有激情?
沒有,她說的很幹脆。
我說,那沒激情,很快就淡啦。
是了哇,她也明白,可她煩燥得總不歇心。
我於是鼓勵她,那你打個電話問了哇,有我在了,你怕甚?
張秀平就給那男的打過去 ,結果那人電話上說,那天喝了些酒,一下感冒了,輸液得了這倆天,每天還得賣肉,接送孩子,再輸液,忙得甚也顧不下啦。
張秀平邊笑邊重複了好幾遍,人家說忙得甚也顧不下啦。她心裏肯定不好受吧,可主動了半天,共見一次麵,對方就病倒了,感覺不佳。
張秀平說,多時了給原先的情人打電話,他先掛斷再打過來,說上幾句話,心裏能安定二三天,但給他發過短信去,他回不過來,她就想著快再找個別人來填補空虛。
我明白她的處境,今年她一直沒錢,但她為了和我保持友誼,都沒跟我張口借錢,今年我直是上班,和她處得少,結果她倒空虛了,搶我的情人,害我又經受一次打擊,所以,要好的閨蜜就不能讓她空虛,否則她啥事也幹。
我又想起女仆摔碗的故事,我對張秀平說,還記得看過得鐵飯碗不?
記得了。
女仆是不用幹活了,可主死了就不一定了,鐵飯碗一換主子就完了。
那是了。
所以坐享其成是不長久的,靠自己最可靠,明白不?我想對張秀平說些什麽,可我自己也不高明,我問過小張,他也沒點醒我,我又問天道酬勤,是他告我的,女仆摔碗這故事的真意。
我以為這故事是教給世人原來活在這世上就是要投機取巧,就是要耍心眼,但天道酬勤說,耍一個心眼也不錯,但沒完沒了就成了死心眼,女仆做得過了,雖然是壞事變好事,但鐵飯碗也有保不住的一天。
我一下就想通了,這個故事我看第一遍就被吸引,莫名其妙折磨我的心,我感覺什麽地方不對,但我就是找不出來。
聽我這麽一說,張秀平也振奮起來,雪說得對,我得自己找個打工的地方,明天就換上平底鞋出去找營生。
好,我說,叫上我,我和你相跟上去問。
上次我們倆聊到小張的事時,我當時說,分手了還給舊情人匯款,因為舊情人說閨女出去念書了沒錢供濟,是不是小張和情人的女兒也發生過關係?
張秀平分析說,那也有可能,經常在一塊鑽得了,一時衝動倒發生啦。
我說,反正我看書上寫的,男人有了情人後,若情人身邊帶著女兒,就捎帶一並連母親帶女兒都占有了,好像是必然的,不是偶然的,怎麽說,好比同是一家人,同吃一鍋飯那種。
張秀平說,事實是這樣的話,那就應該給人家錢,人家還是個處女呢。
我繼續猜測著說,可能就因為這件事,弄得小張二三年不能來神池做營生,他說前幾年神池可有好營生了,全誤了,去年在太原,前年在內蒙,走的地方全是荒無人煙的窮鄉僻壤,難活的能也不能,全憑也是沒辦法。
張秀平當時說,小張也花心了,不是省油的燈。
可也許僅僅是我自己心底的罪惡感在作祟,所以用我的小人之心,度小張之腹?
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有小張自己知道,我是看不清楚,我早被小張迷瞎雙眼,就是偶爾狐疑罷了。
天氣一天一天冷了,不能做營生了,小張快回去了,他即將離我而去,我和張秀平一樣,都必須麵對,她麵對金錢,我麵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