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愛不可及（一）
“幾步之遙，一生距離。風欲靜，而心不息。後會有期，卻無愛可及。相濡以沫，空留一口氣……”
——王菲
趙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結結實實的承受了父親的一拳。蘇暖從他背上驚慌失措的跳下來，怔立在原地。她驚恐的睜大眼睛，那雙眸中依然帶著酒醉後的氤氳。
趙川的父親與他麵對麵的站著，垂在身側的手，依然不受控製的顫抖著。他抖著唇，“你，你這個兔崽子！”
蘇暖轉頭，正好看見趙川鼻子中的猩紅緩緩流出，她慌忙的從包裏掏出紙巾，“趙川，你流血了！”
趙川抬手抹掉血跡，卻又有新的血液緩緩湧出來。
蘇暖抖著手，給趙川擦拭，一邊擦一邊發揮自己的專業特長，叨念著，“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
突然間，一股力量，蘇暖嬌小的身體被推倒在地。
“爸!”趙川拉過父親的手，慌張的去扶倒在地上的蘇暖，“怎麽樣？有沒有事？傷到沒？”
對門鄰居門鎖響動，蘇暖蒼白著臉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叔叔，進房間再說吧！”
蘇暖哀求著，卻倔強的不流出一滴眼淚，哪怕那淚水已在眼中積聚成一汪泉水，她也努力的克製它們不劃出眼眶。
趙川看著蘇暖從廚房端出兩杯茶放在小客廳的茶幾上，他原本明亮漆黑的眼眸籠罩上了一層黑霧，逐漸暗沉。
蘇暖垂著頭在趙川身邊安靜的坐著，局促緊張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指節微白。
室內一片沉寂，壓抑的空氣緩慢的流動著……
“爸——”
“別喊我爸！你心裏還有我這個爸？！”
趙川父親疾言厲色，蘇暖白著臉，抬起頭，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叔叔，阿姨！”趙川的父母終究沒有再把怨氣出在蘇暖身上，他的母親甚至還向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沉默又一次無邊無際的蔓延著……呼吸聲此起彼伏，急促的，悠長的，憤怒的，委屈的……
“我聽說，你放棄了留學名額？”趙川的父親點燃一支煙，終於忍不住開口。
“是的！”趙川抬眸，目光無所畏懼。
“你還好意思說是！”趙川父親手中的煙重重的扔在地上，濺起微
弱的火星。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趙川父親抖著手指，氣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站起身，蹣跚著腳步走近趙川，對他開始進行新一輪的攻擊。
“孩子他爸，別打了！”趙川媽媽在旁邊哀求著，卻始終沒能阻止趙川父親的錚錚鐵拳。
蘇暖呆了，她看見趙川的眼眸中逐漸蔓延的絕望，趙川，她的趙川，她放在心坎裏疼愛的趙川，原來一直都在經受著這樣的痛苦。
“你住手！”蘇暖的聲音在黑暗的夜裏格外刺耳，她抖著唇，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掉下來，滾燙的，快要灼傷臉側嬌嫩的肌膚。
她衝到趙川前，扯開趙川父親的手。那個看似嬌弱的女孩，此刻卻有著驚人的力量。
“你怎麽能這樣打他？他是你兒子還是仇人，你分得清楚嗎！”蘇暖擋在趙川身前質問，她不明白一個父親對待自己的兒子怎麽可以下此狠手。
“暖暖，你別管！”趙川固執的想要推開她，蘇暖轉身，憤怒，充盈了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它們逐漸膨脹，等待著爆炸的刹那。
“我不管誰管？我把你當寶似的疼著，愛著，誰要這樣對你，就是不行！就是不行！！不行！！”蘇暖跳著腳，嘶聲力竭，白皙修長的頸上有清晰可見青色的血管暴起。她已經顧不得優雅與尊重，也許是因為酒精給了她力量，此刻，她隻想好好的保護眼前的男孩，保護他再也不要受到一點傷害！
趙川沉默了片刻，黯淡的眸子終於看到流光溢彩。他一把拉過蘇暖抱在懷裏，胸口滾燙，眼眶微紅。
“你！你！你想娶這女孩，一千一萬個不行！”趙川父親指著在趙川懷中哽咽的蘇暖，氣憤的對趙川說。
“娶誰是我的自由！”他口氣強硬。
“自由？你和誰談自由？你娶她，燕子怎麽辦？！”
燕子？！蘇暖聽得清晰，聽得明白。
——這是我妹妹，燕子！
他說過，那是他的妹妹。
“什麽燕子？為什麽娶燕子？她不是你妹妹嗎？”蘇暖揚著頭，驚慌失措的目光在趙川蒼白的臉上流轉。
“我告訴你川子，除了周燕，你休想娶別人！”
周燕？！原來她姓周，不姓趙！燕子……她居然一直以為她叫趙燕！她一直天真的以為燕子對她的仇視是出於對哥哥的依戀，原來，真相卻是這樣的。
蘇暖搬回了家裏，母親納悶，不是堅持要住校麽？不是說什麽要和好朋友一起走完最後的日子嗎？當初她和她爸爸，三請四請的，就差拿大轎子去抬了，她都堅持不回來，怎麽這會兒突然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就跑回來了？
即使蘇暖的母親有各種疑問，可是看到女兒精神萎靡，也不好多問什麽。
蘇暖靠在床頭，閉上眼睛，耳邊還依稀留有那夜的吵雜聲，腦袋中一陣轟鳴，頭疼愈烈……
那夜，趙川帶著她離開，跑在路上，氣喘噓噓。他突然停下腳步，她卻因為慣性的驅使，硬生生的撞進他懷裏。於是，他死命的抱緊她，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暖暖，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那年暑假我回家時，和父親起了爭執，他才脫口說出了這件事情，我一直把周燕當妹妹一樣看待……”
蘇暖安靜的靠在他懷中，聽著他急促的語氣，絮絮叨叨的解釋。她從字裏行間聽出了他的恐懼，他緊抱著她的雙臂告訴都告訴她，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腦海中還留著趙川父親粗暴的殘影，此刻，蘇暖對趙川除了心疼，找不出更多的情緒，更何況是氣他，怪他。原來，趙川，真是她放在心坎，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那個人。
“趙川，我相信你！真的，相信！”如果她連他都不相信，那她真的不知道，此生，她還能信誰？
“丫頭，爸爸回來了！”房間門口傳來父親和靄的聲音。他安靜的站在門口，禮貌的和自己的女兒打招呼。
父親，原本代表著一個家庭的生命力，可趙川的父親……
蘇暖暗自歎氣，轉頭看著父親露出一個溫順的笑容，然後溫柔的說：“爸爸，歡迎你回家！”
蘇暖的父親因為工作的性質很少在家，今天一回來，就聽到自己的妻子說起女兒的狀況。女兒的乖巧與聽話，讓他很少擔心，在女兒的童年，他因為工作繁忙也讓她缺失了很多父愛。蘇暖的父親又笑著說：“我能進來和你聊聊嗎？”
蘇暖垂眸，“當然！”
父親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那被女兒悄悄掩藏起的心事。
“談戀愛了？”父親開門見山，而蘇暖，也喜歡這樣。
“嗯……”蘇暖點頭。
“吵架了？”父親在她身邊坐下，抬手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黑發，感覺隻那麽一瞬間，女兒便長大成人，婷婷玉立了。
蘇暖抬頭，臉上依然是她最招牌的笑容，隻是那笑容會隨著心情，有時濃，有時淡。
“他父母來了，可是好像不太喜歡我！”蘇暖懊惱的聳了聳肩膀，看著父親無奈的一笑。
“不可能吧！”父親誇張的叫出來，“我蘇偉的女兒又漂亮，又優秀，居然會被他父母嫌棄！”
父親的樣子讓蘇暖原本烏雲密布的心漸漸的有了轉晴的趨勢，“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說完，蘇暖和父親相視大笑起來。
“暖暖，萬事開頭難，用在愛情上也一樣！喜歡就去爭取，爸爸支持你！”父親站起來，準備離開。
蘇暖看著父親皺了皺鼻子，歡快地說：“謝謝爸！”
假期結束，蘇暖又在醫院開始了實習生活。張津津總是頻頻抱怨，自己的實習老師怎樣苛刻，罵人怎樣凶，可蘇暖卻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待遇。她的老師總是慈眉善目，對她的錯誤溫柔批評，對她的問題，殷切指導。當然，她知道，這全仰仗了她有一個給人“開瓢”成癮的爹。
蘇暖下班從醫院走出來時，已經淩晨了。雖然已經快二月底了，A市卻寒風依舊，冷的讓人直不起腰。
她將脖子上的圍巾又多繞了幾圈，又順勢將口罩拿出來戴上。再抬頭時，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趙川。
“這麽冷，你怎麽還站在這裏？”
他身上甚至衣著單薄。蘇暖要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給他，卻被他阻止。趙川把蘇暖的圍巾重新緊了緊，“我不需要，你戴好就成！”
“怎麽會不需要？你看你凍的嘴唇都發紫了！”蘇暖不依不饒的叫喚著，就像在訓斥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趙川無奈的笑，“既然怕我冷，那你就抱著我吧！”
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彼此凝視。片刻後，蘇暖抱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懷中，他的懷中此時寒氣逼人，已經沒有了她曾經依戀的溫暖。
我想你，蘇暖！
趙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那凝結的白色熱氣逐漸被寒風吹散。
“趙川，你父親……”
“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
趙川的耳邊此時還留著幾個小時前父親的嘶聲怒吼。母親與周燕站在旁邊默不作聲，這是這麽對年來，他們家一直以來的模式。
“不管您同不同意，蘇暖我是娶定了！”趙川看著父親，漆黑的雙眸中那顯而易見的怒氣已經快要噴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