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鬼揭皮
一吹口哨,滿地金石玉器呼啦啦冒出火焰,頃刻間燒成蒸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一丁點灰燼。
張長生立馬感覺肩頭一鬆,貪癡盡除,雜念全無,心中貪欲被焚得幹幹淨淨。
這金石玉葉術,變出的是人的無限貪念。
把人心中的貪欲變成金財玉寶,一把火燒個幹淨,其實是一門修養身心的秘術。
要說這貪欲財不燒,偷偷用掉會如何?
貪欲成禍,必有災殃。
……
天光漸明,更夫熄鑼
北雜街的早點攤支起來,張長生出了斂屍莊,圍著砍頭的牌樓跑圈,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這種場麵給左鄰右舍瞅見了全都害怕得繞遠逃走,這斂屍莊的小結巴,不知道又發什麽神經了。
鍛煉過後,找了個早點攤子,買了炒肝炸圈,坐下慢慢吃,不經意間瞥見給他端飯的跑堂夥計,看著像在哪見過。
咿!想起來了。
這不鍾禦史救的那個逃荒災民嘛。
張長生昨夜縫的那具屍體,在朝堂辱罵聖人的鍾禦史,被打死入葬後,家人覺得災民晦氣,打斷左腿,逐出府邸。
沒了鍾禦史,這災民依然是災民,他斷了腿,扛包拉車的重苦力活計根本幹不了,隻能給人做雜役,跑堂送飯。
皮影戲中之事不是故事,而是這京城街巷市坊每天都交織的物事人情,是黎民百姓每天都掛嘴邊的“日子”。
這次偶遇,倒是讓張長生感覺到,京城雖然大,但江湖終究是人交織組成,自己和皮影戲裏見過的人和事,並不是完全沒有聯係。
……
炸得焦香四溢的酥圈兒吃完,熱騰騰的炒肝呼啦下肚,腹中暖飽。
張長生拿起牙簽剔了剔牙,拍下四枚銅板,這是殯葬司發給斂屍匠的吃飯錢,每月雖然不多,但至少夠用。
預計時間快到了,斂屍莊裏那具屍體也該被收拾走了,張長生剛想抬腳往回走時。
街邊旮遝裏跌跌撞撞,腳步蹣跚的走出一人,正走到西牌樓街口。
往泥地一癱,咽氣了!
大端朝皇城跟下,朗朗乾坤,當街殞命,曝屍街巷,周圍行人仿佛沒事兒人,都不帶上去看一眼,這種慘劇一多,人早就麻木了。
張長生溜邊瞥了幾眼,死人一臉豬肝色,嘴邊吐沫,形如枯萎惡鬼,早就被耗幹人氣,油盡燈枯,他一看就知道這是食物毒死的。
顛簸世道人如狗,京城內死人那是家常便飯,抽烏石散死的,家裏沒米麵活活餓死的,生病沒錢上吊跳井的,諸如此類,凡此種種,悲劇不盡。
你看那還有個戴麵罩的老麻子,正擱那扒那人脖子上的暖領呢,秋老虎一過,一天更比一天寒,這保暖的東西用得上。
等等,這麻子有點眼熟啊,這不是四號斂屍莊的縫屍人嗎?
張長生和他打過好幾次照麵兒,回想起來這老麻子幹斂屍匠也小半年了,命還算孤煞,一直都活地好好的。
張長生看著市井的屍首,扒屍的活人,感慨大端朝物產豐富、民生滋潤。
然後回到自己的斂屍莊。
……
羅癩子的屍體被公家的人領走了, 找個亂墳地挖坑埋了,這不幹人事的無賴流氓,人嫌狗不待見,沒人願意花錢給他辦喪事。
但即便喪事簡辦,公家也是包攬了把屍體從斂屍再到埋葬的全過程。
張長生其實一直都很好奇這一點,這裏對殯葬儀式過度重視,哪怕是橫死街頭的無人屍體,也會被公家拉去斂屍待葬。
雖然一切簡單,都是野墳場劣棺木,但殯葬的程序始終是完整的,就好像不按這套規矩來,會發生什麽不好的壞事。
禦醫院給的說法是防止瘟疫,這說法經不起推敲,也就騙騙平頭百姓。
張長生可不認為,給屍體縫個腦袋接個胳膊,就能算防瘟手段,真想防止瘟疫,用生石灰裹了,一把火燒幹淨還有點用。
張長生搖搖頭,他知道的信息太少,還是安安生生潛伏在這斂屍莊裏猥瑣發育,慢慢窺探這世界的秘辛吧。
今晚沒有屍體運過來。
要擱在其他斂屍匠身上,那可是燒了高香了,斂屍始終不算啥好事,白白活一天,這有啥不好。
但是這事兒擱張長生身上,那就不是這麽算的了。
他還指望著有屍體送給斂屍卷,沒屍體就意味著沒有獎賞,殯葬司摟活兒能力可不咋地。
夜半三更,張長生躺在縫屍的炕上,怎麽算都覺得是自己吃虧了。
正鬱悶著呢,窗外忽然響起更夫敲鑼打梆動靜,蒼涼的報喪聲在京城墨色下回蕩:
“四號斂屍莊縫屍匠空缺!四號斂屍莊縫屍匠空缺。”
斂屍莊,又他媽死人了。
張長生聽到更夫敲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支起後背。
倒不是擔心斂屍匠又沒了一個,斂屍莊死人是家常便飯,早就習以為常了。
他好奇的隻有一點,死的四號莊,他今天剛打過照麵兒,那個偷摸死人東西的麻子,真就如此湊巧?
……
翌日,天微微亮,大部分人還賴在榻窩。
張長生早早從炕上爬起來收起門板,走出斂屍莊子,沿西牌樓街道走到四號莊。
兩個殯葬司的吏卒在門前踱步,看見張長生過去,老遠就叫他過去幫忙。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做了,他熟練得潑進去黑狗血,照常偷偷瞄了一眼。
老麻子的屍身倒在地麵,脖子硬撕下一層皮,暖領不翼而飛。
奇怪,炕上是空的,屍體隻有一具。
“四號莊,昨晚上沒給送屍體。”
兩個吏卒在門外嘀咕道。
這麻子出意外,跟斂屍沒什麽關係。
張長生聽到這種說法心裏犯琢磨,他看著那血淋淋的脖子,又裏外在莊子裏找了好幾遍,果然沒找到老麻子偷來的暖領。
“官爺,我昨天見過他,有些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盡管說。”
張長生把昨天在早點攤子看見老麻子扒死人暖領的事,一五一十全給說出去了。
兩個吏卒聽完一琢磨,馬上明白怎麽回事,讓張長生帶他們去死人那家。
張長生帶著兩個吏卒走進胡同院時,那家正擺了桌子吹哀樂,屍體停在靈棚棺材裏。
張長生扒開棺材一看,那本來應被老麻子圍在脖子上的暖領,正戴在屍體身上。
殯葬司的吏卒說一聲打擾,一隻手把官服拍打妥帖仿佛官服能抵擋邪煞,另一隻手去掀開暖領子。
毛皮暖領子底下,正是那老麻子的脖頸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