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可乘之機
在當初九幽找到她的時候,她是難堪和逃避,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張醜陋的臉,可後來麵對家國大義,她放下了自己的心裏的別扭,義無反顧地放棄了那位西格爾姑娘的好意,沒有執意留下來治療自己的臉。
在白羽國那段時間,因為原主小雪是個臉上有胎記的女孩子,可九幽給她的資料,卻說這女子如何堅強彪悍,如何活出了自己的驕傲和臉麵,似乎沒有被自己臉上的胎記所累。
雪朦朧不是不震撼的,她甚至懷疑九幽將自己安排了那個小雪的身份,是不是故意這樣的,可她確實得到了一些啟發,心裏漸漸釋懷了。
可是這些釋懷,遠遠不敵外界的質疑和異樣的眼光,尤其是在穆臻言麵前,這讓雪朦朧發現,她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堅強,她還是在意這張臉。
穆臻言不由得收緊了胳膊,低聲道:“他們是你什麽人?不過是一群連飯都吃不飽的流民,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居然還有閑情去說道別人?你不必在意別人的想法,我才是你的夫君。”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可雪朦朧聽了無動於衷,倒是躲在人群之中的一個十來歲的大孩子忽然羨慕道:“爹,你看,那個人對她娘子好好啊,他一點兒也不嫌棄她娘子。”
童言無忌,他們看到什麽,想到什麽,就會說什麽。
雪朦朧不由得掀起眼皮,看了那孩子一眼,被泥土和灰塵弄花了小臉,一身衣服灰撲撲,破破爛爛的,就是一雙眼睛極亮。
雪朦朧歎氣,別過臉,揪著穆臻言的衣服,“有碎銀子嗎?”
穆臻言垂眸,“你明知……”
雪朦朧打斷他的話,“到底是個聰明孩子,給他吧。”
那孩子的年齡,不再那麽單純,飽受戰爭流離之苦以後,他怎麽可能真的天真如常人?不過是心智聰慧,發覺了‘可乘之機’。正好有了發揮的機會而已。
都是為了生存。
穆臻言掃了一眼虎視眈眈的眾人,抬腳走到了那孩子身邊,隨手遞了一粒碎銀子,數量雖然不多,可是對於這些流民而言,已經是巨款。
眾人的眼神更綠了,那孩子卻是沒有猶豫,接下了銀子,然後彎腰道謝,“謝謝公子,謝謝夫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雪朦朧看了那孩子一眼,他眸光清亮,年紀正好,儼然不知道拿到這些銀子,對於他而言,可能並不是恩典,而是災難。
禹城已經被匈奴完全控製,城裏的百姓四散奔逃,城中隻有少數大瀝朝的人被匈奴人強留下來奴役,然而對於這些人而言,留在這裏,還不如死在外頭。
穆臻言找了兩套匈奴人的衣服,沒有辦法易容,隻能做喬裝,奈何穆臻言的臉太過惹眼,隻能用煤灰撲了一臉,勉強混入城中。
城裏,四下凋敝,烏煙瘴氣。
城裏但凡是有些勞動力的,都被抓去幹苦力,女人遭受淩辱的更是在多數,年紀大些的就成了伺候匈奴人的奴隸,可謂是苦不堪言。
“為什麽禹城會失守?”雪朦朧坐在柴堆裏,沒有嫌髒的意思。
客棧裏沒有客人,主人家也被匈奴征用,這一家客棧儼然成了匈奴休息享樂的地方,穆臻言膽子也大,幹脆帶著雪朦朧裝成雜役混在客棧裏,在後廚裏幹活。
戰爭時期,有難處的人多,客棧老板不求錢財,也就收留了他們兩個,就當作是做了善事。
穆臻言添了一把柴火,一張被煤灰染的黑漆漆的臉泛著油光,“禹城易守難攻,匈奴有備而來,禹城,出了內奸。”
幾句話,和九幽說的沒有出入,雪朦朧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這種慘狀,還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不能現在攻打禹城嗎?”雪朦朧問。
穆臻言回眸,沒有說話。
雪朦朧已經懂了,且不說禹城易守難攻,冬季本就不利於鷹北軍作戰,且匈奴人有備而來,眼下又不知道我方內奸潛伏於何處,背後又牽扯了多少利益關係,鷹北軍不能輕舉妄動。
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如今朝廷和北地關係緊張,鷹北軍但凡哪一點出了問題,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說事兒,這也是鎮北王不想看到的。
雪朦朧忽然心生愧疚:朝廷利益之爭,陰謀算計,會牽扯到戰場上的變化,歸根結底,最後受苦受累的還是老百姓。
她為一國公主,來北地之前,一心所想,不過是鏟除穆家,為前世的自己報仇,為雪氏皇族保障安危,要守住父皇的江山。
可如今點點滴滴,仿佛在一點點敲打著她的心髒,譴責她的視野有多狹隘。
皇族並不是生來就比百姓高貴,皇族本來也是為了保障百姓民生而存在的,一個不能護佑百姓的黃泉,就算是穆家不動,也會有人動的。
“跟奪嫡之爭有關?”雪朦朧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本是有感而發,她沒有證據,隻是猜測,也還在等九幽的消息。
可穆臻言意外又驚訝的神色,無形之中好像給了她某種暗示——她的猜想是對的。
“這不可能。”雪朦朧猛地站起來,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太子哥哥不可能縱然這種事情發生,父皇英明神武,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十一,你別激動。”穆臻言朝著外麵掃了一眼,連忙按著她的肩膀坐下,安撫道:“聽我說,現在沒有證據,你我都不能說什麽,猜測隻是猜測而已,不要自己嚇自己。我們身在禹城,不就是為了真相而來的嗎?”
是的,雪朦朧的心思,穆臻言都知道。
她被大火毀容,怎麽可能不心懷怨念?
可是哪怕發現了他的身份,雪朦朧自始至終都沒有責怪他一句話,隻是半真半假地生氣發泄,她太冷靜了,冷靜地不像是被傷害過的人。
這也是穆臻言對她又愛又恨的一點。
在家國大義麵前,她永遠把自己放得十分渺小,甚至忽略了自己所有的情緒,願意和他粉飾太平,前往禹城查找真相。
那一日在城外被人掀了鬥笠,她分明是生了恨意,可進了城安置好以後,看到滿城凋敝,她卻又和沒事兒人一樣,和他討論局勢。
換而言之,她太懂事了。
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