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軍艦駛入馬林弗德海港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分,又過了半個小時,五點整,有士兵敲響了艙室的門。


  十幾分鍾後,我跟著這個前來敲門順便領路的年輕海兵,穿過軍艦內部冗長的通道,與等在盡頭那一行人匯合。


  遠遠的看見我,那位海軍英雄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麽就率先轉身邁開步伐。


  花椰菜庫讚中將同樣將視線投了過來,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慢吞吞地綴在落後他前輩半肩的距離朝前走。


  兩位中將先行一步,他們各自的副官很快默契地跟上去。


  再之後,年輕海兵領著我,無聲融入隨行的士官與衛兵們當中。


  …………


  沉靜而肅穆的氣氛持續了一段時間。


  直到走出軍艦腹艙站在甲板上,我被徒然亮起的光線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此時臨近傍晚,略略側首就能看見遠處落日餘暉照耀下的海,點點霞光浮在浪尖,金紅掩映著明藍,美得如夢似幻。


  軍艦停靠的船塢岸邊,棧橋兩側排列整齊的士兵肅立迎接,以海軍英雄為首的出航將士平安歸港。


  夕照下的海麵折射晶亮光幕,所有一切,包括人與物都暈著淺金輪廓,光影氤氳的深處,依稀仿佛有什麽變得模糊。


  刹那間,視野微微恍惚,腦海中有一幕幕不請自來的畫麵,緩緩的與現實重疊在一起。


  或許是太過熟悉,所以才產生了錯覺吧?我想。


  在另外那個世界,我也曾經這樣無數次,或自己出航歸來,或者站在岸邊等待出航歸來那個混賬王八蛋。


  那時候的心情如何,現在早已經忘記,可即使淡忘了那些喜怒哀樂,有些東西仍舊遺留下來,如同烙印。


  馬林弗德,海軍本部。


  深水港停靠的鐵灰色軍艦群,風中獵獵作響的正義旗幟,位於高處的天狩閣,朱紅簷角映著漫天晚霞。


  雪白襯衣藏藍軍褲的士兵,軍靴踏過平整石板鋪就道路,腳步聲秩序井然;西裝革履的將官,行進間披風袍角綴在身後千回百折。


  這座島嶼就象生活在這裏的人,疏朗開闊鐵骨錚錚。


  [我們的正義,是守護——]

  [公理、道德、秩序,我們將為此流盡最後一滴血——]

  這一刻,不同世界的那些人身影曆曆在目,他們貫徹一生刻入骨髓的信念與誓言,更於冥冥中滑過耳畔。


  那記百感交集的歎息溢到喉嚨口,又被生生咽回去,我閉了閉眼睛,借著拂過的風吹幹眼角溢出的一絲熱意。


  有時候,太過清醒比渾沌無知更讓人心生絕望,因為連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出走半生,歸來一切如初。


  那種事隻能存在於妄想,或許連妄想都是種奢念。


  此時此刻唯一的真實,是回首百年故人長絕。


  …………


  …………


  ‘舊地重遊’的感覺並不美好。


  熟悉的景與物,熟悉的陌生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隔著時間隔著空間,這裏再如何似曾相識,終究也不過物是人非。


  我的心情十分低沉,一路上走得恍恍惚惚,直到被…一隻杯子激發條件反射,才驀的回神。


  嗯~

  事情從頭說起來是這樣的:

  離開軍艦停泊的深水港,穿過花椰菜庫讚中將駐守的防區時,隨行的那些士官與衛兵被留下,一行幾十人減員到剩下五位。


  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與庫讚中將,以及他們各自的副官,阿多斯少將和那個長期忍受上司特立獨行風格以至於脾氣暴躁的(暫時不知道名字的)上尉…


  另外再加上我,五個人前往現役大將佛之戰國所在的辦公樓。


  抵達目的地的時間應該是六點鍾左右。


  我們停在大將辦公室門前。


  接著,為首的海軍英雄一記招呼也不打就猛地拉開他基友的辦公室大門,之後才為時已晚開口,“戰國——”


  除了先斬後奏的糟糕習慣,他的音量還十分之大,險些達到如雷貫耳的程度,猝不及防別人說不定心髒病都要發作。


  下一秒,寫作直爽讀作二缺的粗豪聲線帶起的餘音嫋嫋中,門內[咻——]一聲,一線黑影伴隨著殺氣疾撲而出。


  風壓破空襲來的刹那,我下意識地伸手,攥住離自己最近的,曾經也算熟人的阿多斯少將,一個用力把人往後丟到那記拋物線軌道之外。


  ↑↑↑是條件反射來著。


  在我存在過的另外那個世界,滾犢子卡普的副官,阿多斯少將和波魯薩利諾私下裏交情很不錯,並且兩人的友誼是建立在同病相憐基礎上。


  他們一個是滾犢子卡普最忠心的嫡係,另一個是戰國元帥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將,兩人的上司幾十年如一日三句話不到就拆房子,他們要不是被掃到台風尾,要不就得勞心勞力收拾殘局。


  所以交情特別好,是常常聚在一起泡茶吐槽上司的茶友。


  再後來,薩卡斯基坐到元帥位置把自己活成一座萬年不滅火山,波魯薩利諾和阿多斯的交情就更好了,因為不找茶友泡茶倒苦水減一減壓力,那個混賬王八蛋憋壞了會更神經。


  也因此,我和阿多斯少將,甚至比和青雉大將更熟。


  滾犢子卡普的副官是一個非常正經且表裏如一的老派紳士,嚴謹自律,胸懷坦蕩,我對他的印象也很好。


  所以不巧正心神恍惚的我一時就順手。


  我看得很清楚,那個飛出來的玩意是杯熱茶————連茶湯帶杯子,正正對著海軍英雄的臉,他偏頭躲開就會落在他身後的副官阿多斯少將腦門心。


  …………


  混亂發生的瞬間,我全憑本能反應,而等到回過神的此刻…


  以現役大將,佛之戰國深惡痛絕的怒吼,“混蛋!沒看到我有客人嗎?!”作為背景音,在場的三雙眼睛炯炯有神瞪著我,不包括阿多斯少將,因為他人被我甩到視線後方看不見。


  三雙眼睛:海軍英雄,庫讚中將,以及另外那位軍銜是上尉的年輕男人。


  哦~順便,蒙奇.D.卡普的英雄偉岸形象,已經被一臉茶湯破壞得半點不剩。


  剛才或許是事出突然?他瞥見副官被拎起丟開,下意識轉頭去看,於是真的忘記躲避,那杯子連茶湯正中目標,真.劈頭蓋臉潑他一腦袋。


  現在他就頂著濕漉漉的一張臉,一支手還本能地接住了砸中後反彈掉落的茶杯,瞪著我的一雙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目光錯愕。


  花椰菜庫讚中將和他的副官,這兩位的表情和眼神則是各有各的微妙與驚訝,總之十分複雜。


  我被他們看得愣了一下才慢一拍的想起,事實上,這幫海軍無論是誰都不用我出手相救,他們身手敏捷得很,就算躲不過也還有武裝色。


  霸氣武裝色修煉到極致連自然係都能抵禦,一杯熱茶而已,小意思。


  我這是過去幾十年裏,順手救那些傻白甜的弱小精怪們,救得次數多了都養成習慣,條件反射快過思想。


  於是沉默一瞬,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多此一舉的我,迅速把一雙手都背到身後,麵無表情的試圖當什麽也沒發生。


  …………


  氣氛一時顯得古怪又僵硬。


  片刻過後,花椰菜庫讚中將仿佛是回過神,發出,“啊啦~”口癖似的擬音詞,音調緩慢而悠遠,隨後卻又沒了下文,就象是僅僅感歎一聲而已。


  再之後…


  海軍英雄抬起空著的那支手,抹了把臉上的茶汁,又以一種莫名顯得有那麽點哀怨的眼神,幽幽的看著我。


  過了幾秒鍾,他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是想說什麽,卻沒來得及。


  戰國大將辦公室那扇敞開的大門內,有人快步迎上前來,搶先他一步開口招呼,語氣極其熱絡,“卡普先生~”


  說完又轉過頭,向身後恭恭敬敬的道別,“那麽我就先告辭了,戰國大將,改日再來拜訪。”


  語畢立刻重新轉回來,對著海軍英雄繼續說道,“我聽說您休假去了正在遺憾呢~沒想到您回來了啊~”


  …………


  堵在辦公室門口的這位是個年紀不輕的男人,看著海軍英雄的眼神簡直象是在看什麽金銀財寶,態度殷切得仿佛久別重逢,且十分能言善道。


  一時間,戰國大將辦公室門口隻剩下他自說自話的聲音,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場大戲的樣子,完全無視氣氛。


  “遇到您正好,卡普先生,讓我介紹一下,這是犬子——”


  說到這裏略略側過身抬了抬手,似乎是要讓人上前來見禮——他身後跟著兩個或許是隨從的人員,大半身形還被擋在室內,暫時看不清模樣——所謂‘犬子’不知是哪個…


  然而他的聯絡感情之舉,根本沒來得及有結果就被打斷。


  海軍英雄的回應極具個人風格,就是比對方還不看場合,“哦~是斯潘達因啊~你要回去了?”


  緊接著又非常真誠的說道,“那太好了!這樣我和戰國就不用耽誤吃晚飯。”


  言語間那毫不掩飾的滿滿嫌棄感,和終於不用再繼續看見對方的喜悅之情,真是溢於言表。


  …………


  這一刻的氣氛已經不是尷尬可以形容,我敢發誓,那個叫‘斯潘達因’的男人臉色一瞬間都綠中泛紫。


  好在對方似乎頗有幾分唾麵自幹的氣度,沉默片刻就重新振作起來,同時也轉移了目標,“庫讚中將——”


  這次大概學乖了隻招呼一聲,緊接著視線一轉卻看向我,“這位…是?”


  然後,毫不意外又被無視。


  海軍英雄驀地伸長胳膊,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無比熟稔的把我往他自己身邊一帶,隨即拔高了聲線,說道,“誒~戰國!”


  “你看,她穿我們海軍的製服很合適吧!”


  一邊說還一邊帶著我往辦公室裏走,順便再次表示驚訝,“斯潘達因你怎麽還在,不是要走了嗎?”


  我:…………


  ↑↑↑退過冰之後,原先穿的從裏到外都濕透了完全不能上身,所以我換的是浴室裏事先準備好的幹淨衣裳,確實是海兵製服,PS.男式,再PS.最最小號。


  他說很合適,大小很合適沒錯,可…


  蒙奇.D.卡普這混蛋真是把旁若無人這個詞演繹得淋漓盡致,另外,前一句話,他說話的語氣簡直就象是在說,‘你看,我今天釣回來的魚,很肥吧!’


  雖然,按照對滾犢子卡普的了解,這位海軍英雄的莫名其妙舉動應該事出有因,但我總覺得不愉快。


  …………


  扶在肩膀上的手仿若鐵鉗,力道不容反抗。


  一時間掙不開鉗製隻能被不由自主帶著朝前走的我,默默猶豫是不是要不著痕跡還以顏色的同時,腳下已經進入現役海軍大將佛之戰國的辦公室。


  堵在門前不受待見的斯潘達因,被海軍英雄坦克式的橫衝直撞走法,逼得退到一邊讓出通道。


  這一刻,行進間的眼角餘光中,我又瞥見另外那兩位隨從人員————是兩個太過年輕的小子,從眉宇間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澀判斷,應該不超過二十歲。


  一個淡紫發色,五官輪廓和斯潘達因有幾分相仿。


  而另一個…眉眼鋒利氣質陰沉,明明不認識卻似曾相識。


  一瞥之間,我怔了怔,站在斯潘達因身後另外那個黑西裝,依稀仿佛在哪裏見過,可以確定不是舊相識,但一定曾經產生過聯係。


  因為如果僅僅是一麵之緣,不可能留下讓我看見就覺得熟悉的印象。


  所以…是在哪裏打過交道?

  …………


  片刻之前那點怨懟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對那點不知名熟悉感的淡淡困惑。


  我正在努力回憶,試圖找出那位即使覺得眼熟,短時間內卻想不起來身份的年輕人究竟是誰,耳邊忽又聽見海軍英雄異常爽快的說道:

  “戰國,她是我東海老家街坊,我答應讓她進本部軍校——”


  分散的心神瞬間收斂,我忍無可忍的翻了個白眼,頓時被這個男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給打敗了————簡直說謊不打草稿。


  誰是你東海老家街坊?


  我什麽時候說要進本部軍校?!


  另外,按照你的說法,我怎麽仔細一品,總覺得你象是在暗示,我和你之間存在某種見不得人的關係呢?

  ‘我答應讓她進本部軍校’,你一個‘答應’就是隨隨便便把人塞進海軍本部軍校,這麽光明正大的以權謀私…


  換了個人來聽,絕對會被誤解成權/色/交易了喂!


  哦~還有摟著我的肩膀親自帶進來的舉動作為前提,所以,你他媽果然是在打什麽壞主意吧!

  這麽挖坑是要坑誰?斯潘達因嗎?


  …嗯?等等!斯潘達因…


  啊!我想起來了!

  …………


  霎時間,原本已經蓄力完畢準備一個手肘過去,直接懟在海軍英雄腰眼上的動作驀地停滯,我隻差一點就沒能掩飾好自己的驚訝。


  因為我忽然想起來了!

  斯潘達因,那個老家夥是CP9前前任長官,他口中的‘犬子’是斯潘達姆,後來繼承他的位置,曾經發動屠魔令,導致司法島毀於一旦的蠢貨。


  順便,我也恍然明白,為什麽另外那個黑西裝小子會讓我覺得眼熟,他是前CP9成員之一,羅布.路奇。


  司法島事件,斯潘達姆將所有過失推到羅布.路奇身上,導致他逃亡銷聲匿跡,兩年後重新出現時搖身一變,成為直屬天龍人的CP0組織高層。


  我確實見過他不止一次,曾經,他以CP0高級長官的身份多次前往海軍本部,與海軍合作執行某些秘密任務。


  因為我討厭世界政府和天龍人,所以遇見就沒給對方好臉色,有一次,他不知道什麽事去海軍本部軍校,還被學員們以‘討教’的名義邀請上場切磋身手。


  那次他贏了全部學員,然而被我打了個半死。


  後來我聽說,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賬王八蛋,天曉得風聞了什麽鬼謠言,於是‘妒夫症候群’發作,整整找了他一年麻煩。


  …………


  這一刻,我從久遠的記憶裏找出零碎線索,並且將它們與相關人物聯係到一起,同時合理推測前因後果。


  從斯潘達因到斯潘達姆再到羅布.路奇,之後又重新轉回斯潘達因。


  那個老家夥是CP9現任長官,片刻之前,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果然是在營造色令智昏假相,以便蒙蔽對方。


  為了模糊我的來曆。


  當然了,我的來曆並不值得海軍英雄如此自毀名聲,他真正的目的,絕對是在保護羅西南迪那個倒黴孩子。


  CP9隸屬世界政府,斯潘達因很可能是為了那顆手術果實的下落,前來海軍本部追查。


  畢竟,這段時間外邊道上有‘柯拉鬆偷走寶物’的風聲,世界政府又一貫都是那種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糟糕格調。


  …………


  電光火石間想明白了之後,我差點都要被海軍英雄氣笑了。


  也是難為他這種比猴子好不到哪裏去的性格,能在事先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到斯潘達因,立刻就機智的想出對策,還身體力行做下去呢~

  呃…


  現在唯一不知道的是,現役大將佛之戰國的禦下手段,究竟能不能達到無懈可擊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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