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裏八點鍾,正是華燈初上的時間。


  …………


  我斜靠著軟墊毫無形象癱坐在和室裏,兩眼無神的瞪著十幾米外,那架金紅主色調勾勒的遊廊屏風,憂鬱之餘還有點想打人。


  房間超級大,鋪滿了淺青色榻榻米,通草編織的鋪席,無論是光著腳還是穿著足襪踩在上邊腳感都很棒。


  陳設也不錯,朱砂色矮幾,骨瓷器皿,工筆畫熟絹質地墊子,角落陳設的香爐,暖調幽香鑽出鏤空爐蓋,嫋嫋升高又漸漸揮散在空氣裏。


  平心而論,這地方水準很高級,從整體到細節都散發出一種懶洋洋的精致,頗能安撫情緒,會讓人不自覺的…想睡覺。


  所以,如果不算外在理由,被請客的我會覺得舒適,因為一點也不吵。


  隔著無數重走廊和紙門,將夜間的笑鬧與雜音都被驅逐,一側半月拱門之外是鋪滿白沙的院落,精心修飾的花木將那小小一方天地映襯得如盆景。


  中央是一彎流泉,靛藍夜空與燈光倒映在流水間,水波輕輕晃動間,蕩開的漣漪透著一種隱秘的安靜。


  這裏即使是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對聽覺敏銳的鶺鴒來說都太友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大環境,對我來說十分不友好。


  因為…


  這裏位於馬林弗德商業區和居民區的夾角地帶,隻在夜裏開店做生意,越是深夜生意會越興隆…


  嗯~俗稱————花街。


  …………


  頃刻間,想到身處之所的真正屬性,我整個人就更不好了,簡直要青麵獠牙。


  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下午說要請客,然後人就跑了,據(立刻追出去的現役大將佛之戰國臨走前)說,是因為他們手上還有很多工作急需處理。


  個人表示,真實原因更可能是戰國大將深知他基友什麽德性,於是,他用要工作的借口追殺出去,並且提前預設可能性,例如工作沒完成約會取消,是在盡自己的努力試圖製止悲劇發生。


  結果想當然的沒能阻止成功,晚上七點半,我等來了敲門的領路人————


  吃完晚飯外帶消食完畢,有三個年輕小子敲開了我宿舍的門,自稱是海軍英雄的侍從官,帶著接通中的,副官先生阿多斯少將的電話蟲。


  透過話筒,另一端的阿多斯少將誠懇的向我道歉,因為臨時有急事要處理,他不能親自前來,所以讓他們親衛部隊的侍從官過來領路,請我先過去。


  其它都安排好了,請客的卡普中將很快也會到————這樣。


  當時的我…大概是腦子短路了吧?


  居然就相信了。


  啊~當然不是懷疑阿多斯少將,我指的是,我居然沒懷疑那個姓蒙奇的男人,會有腦子正常的時候這點。


  原本這種救急方案很正常,畢竟是軍隊嘛~身為將領,無論是不是在休息,時間總會被各種這樣那樣防不勝防的意外和緊急事件塞滿。


  而正經工作導致的抽不開身,私人事務就隻好交給心腹去辦,這是慣例。


  他們海軍將領,每個人身邊都配有副官、侍從官和親衛部隊,處理類似事件簡直不要太輕車熟路。


  百年前,波魯薩利諾那個王八蛋也一樣,所以我很知道,將領們身邊的心腹,尤其是侍從官們,那個個都是全能型的人才。


  既能見機行事合理處置掉天龍人的神邏輯無理取鬧,也能咬文嚼字把世界政府各種指責詰問懟回去。


  偶爾還能部署一下戰略,拔/刀/幹掉武力值不是特別強大的海賊,順便也會開軍艦會用各種高科技武器。


  嗯~能文能武,八麵玲瓏,情商特別高。


  所以,卡普中將說要請客,細節多半是副官或者親衛部隊在安排。


  再於是,請客的家夥和貼身副官都被工作絆住,來接人的就是親衛部隊————這有問題嗎?

  完全沒問題。


  所以,一時不察被帶進坑裏的我,現在就很後悔。


  請我喝酒的這家,鬼知道叫什麽的店,是蒙奇.D.卡普那個腦子進了一整條偉大航道的白癡決定的,而且還瞞著其他人。


  因為地點是他搶走阿多斯少將的電話蝸牛,簡單說的路線。


  天可憐見,帶我過來的親衛部隊,那三個小夥子一路走,一路慢慢發現定好的地方居然在花街的時候,他們的臉色都在層層變綠好麽!


  所以說,我就不應該相信那隻海軍英雄,媽的!姓蒙奇的男人會有什麽正常神經,居然會相信他的我就是傻叉。


  哪個正常男人會把請客地點定在花街酒寮?而且他請的還是女人!

  果然是請我喝花酒嗎?!


  摔!

  …………


  這一刻,又一次回憶起自己的沒腦子和愚蠢,我隻覺得自己額角都瞬間爆起大片大片的青筋。


  順便心情的暴躁指數,又一次飆升到即將爆表。


  從進門等到現在,足足十幾分鍾,我都在掀桌走人和等罪魁禍首來了一起掀翻然後走人,這兩個選項之間反複猶豫。


  更可恨的是,說要請客的人,居然有膽子敢給老子遲到!


  簡直罪大惡極。


  我現在都有點懷疑,蒙奇.D.卡普那個神經病,該不會是因為,突然發現自己要請喝花酒的我其實是個女人,於是不敢出現,所以才遲遲不來的吧?!

  想到這裏,我從靠背的軟墊上支起身,凶神惡煞的瞪著不遠處那架隔斷屏風————它擋在進入房間的入口那裏,三個親衛部隊的小夥子也等在那。


  就是有好一段時間沒發出聲音了,也不知道是被我鬼氣森森的臉色嚇著了,還是因為他們卡普中將的騷操作導致羞於見人?

  又想了想,我重新癱坐回去,表示,冤有頭債有主,要算賬也等始作俑者到了再說,現在不好遷怒無關人等。


  …………


  靜默中,懷著堪比生吞/炸/藥的憂鬱心情,我按下各種殺人衝動,再一次兩眼發直瞪著天花板。


  然後,這一刻總算聽見屏風後方,紙門輕輕地被拉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那三個親衛部隊的侍從官小夥子,仿如見到救世主降臨一般,異口同聲,感激涕零的叫聲,“卡普中將——”


  “誒?啊…哦~辛苦了。”


  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說話間人就從屏風後邊轉出來,一如既往沒神經,居然麵色如常的走到近前,無視了我如鬼神般猙獰的目光,脫下身上的將領披風,一.屁.股坐在我邊上。


  還…手賤的沒說話就先動手,拿指尖戳了戳我的臉,接著才和和氣氣的開口,低聲問,“等很久了?抱歉啊~”


  ↑↑↑對此我毫無表示,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拍掉他作亂的毛爪,因為正在醞釀,準備等下他要是沒給我解釋,就發大招拚命。


  戳完了臉頰,這隻海軍英雄臉皮奇厚的接著又招呼別人,“誒~站在那幹什麽,過來啊~都說了今晚老夫請客,戰國你別假裝客氣了哈哈哈~”


  聞言,我抬了抬眼皮————果然就看見現役大將繃著臉,渾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暴躁氣息,站在屏風邊上不動也不言語。


  這一刻兩人視線相對,我敢發誓,哪怕是隔著圓框眼鏡鏡片,我都能從那位智將的眼睛裏看出生無可戀來。


  順便,我也是。


  …………


  當然了,無數次事實證明,沒有人能夠拗得過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這個任性程度是海賊王級別的本世界戰力天花板,決定的事就一定會幹成。


  於是,沒辦法反抗的其他人(戰國大將和我),隻好默默接受。


  不多時,被迫屈服的現役大將挪著沉重步伐,同樣走到近前來坐下,順便隔著他們海軍英雄遞給我一個,萬分歉意的眼神。


  ↑↑↑總覺得燈光下的現役大將,佛之戰國一張臉白裏泛青,大概是認為沒能阻止他基友,於是十萬分的愧疚。


  對此,我揮了揮手,表示,跟他沒關係。


  無論是請我這個女人喝花酒還是別的什麽,那都是我和姓蒙奇的男人之間的事,要打架也不會牽連到別人,嗯~

  …………


  再之後,賓客和主人都到齊,接下來就是…流水價一樣送上來的美食佳肴,還有陪侍的漂亮小姐姐。


  這家店走的是和風,除了飲食,還有三味線現場演奏哦~

  名為服務生的小姐姐們也個個溫柔又美貌,未語先笑,豔麗精致的金時繪,插在發鬢上的花釧,抬手間衣袖露出一截脂膏般潤澤手臂…


  如花美眷,奈何消受不起。


  雖然,呃~大概是職業素養問題?

  這小姐姐麵色如常的依偎在我身邊,還喂我喝…水,順便用象牙箸夾三色丸子送到我嘴邊,籠著霧氣的眼睛裏,帶著會讓人誤解的溫柔與繾綣…


  唔……


  所以說,蒙奇.D.卡普這神經病,今天究竟怎麽了?

  總不至於錢多了沒地方花,所以請我那啥吧?可也不對啊?就算要請我那什麽,不是應該帶我去性質一樣性別不同的,有很多高大威猛英俊瀟灑男人的那種店嗎?

  …………


  這一段埋頭吃飯喝酒的時間裏,滿頭黑線享受著美人各種服侍的我,隻覺得自己腦袋塞滿了各種草泥馬。


  並且神獸們正在來回蹦躂,鬧得我慢慢覺得頭暈目眩,外帶渾身上下都飄滿了問號。


  另外,深深認為,隔著一個世界,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賬王八蛋的墳頭,正在長滿幽幽綠草。


  ↑↑↑別說陪在身邊的是個比我還有女人味的小姐姐,就不算出軌,以那家夥的神經病/變/態級別來說,隻要是活著的生物,都會被他列入情敵名單,順便在第一時間內被清除。


  啊~然後,我必須果斷慶幸,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沒有打翻醋壇子的超級妒夫,簡直普天同慶。


  …………


  “誒~我說,你發什麽呆啊?”


  軟玉溫香在懷,然而的無福消受甚至頭暈眼花我,這一刻忽然聽見耳邊…依稀仿佛有點忽遠忽近的聲音。


  跑偏的心思回歸正軌,我定了定神,看著眼前————


  哦~還有一支忽上忽下搖晃的手。


  沉默一瞬,慢吞吞地拍掉妨礙視線的這隻爪子,之後,我把目光移動過去,不是很高興的開口,“幹嘛?”


  映入眼簾的是海軍英雄,他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我看了幾秒鍾,接著又湊近過來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嘴角微微一抽,“你…該不會喝醉了吧?”


  “啊——我沒喝酒啊?”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然後肯定的點頭,“喝了杯水嗯~甜的…”


  ↑↑↑我酒量超級差,這點是經過波魯薩利諾、我們的同窗薩卡斯基,還有鬼蜘蛛中將,他們三個人可以出書麵證明,親手簽字聯合認定的事實。


  據說,我喝一杯和喝一瓶沒區別,反正一口倒。


  然後還據說,我的酒品也非常糟糕,一旦喝上頭了,鬼都不知道我會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來。


  所以某人嚴防死守,不讓哪怕是一滴酒精喝進我的喉嚨,從百年前開始,我就沒碰過一點酒,現在又怎麽會喝呢?

  我根本沒碰酒好麽~

  仔細想了想,又回憶一瞬自己吃進嘴裏的東西,之後,我再次十萬分的確定,“我沒喝酒,隻有剛才小姐姐喂我的,那杯甜水…”


  味道不錯,清洌甘甜,證明水質很好。


  “那就是清酒——”接過話的是現役大將,佛之戰國的聲音聽起來帶著點…微妙的不確定,“隻是一杯而已?”


  “我沒喝酒!”對於這兩個男人的無理取鬧,我表示很憤怒,於是一掌糊在湊近了似乎正細細觀察我的這張,屬於姓蒙奇的這男人的臉上。


  掌心貼附到熱燙體溫,一瞬間,我條件反射的拔高聲線,“放肆!”


  “離我遠一點,區區人類…”


  …………


  說著然後就呆了下,我收回手,垂低眼簾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之後又抬高視線,盯著咫尺間這張…熟悉的臉。


  有點眩暈的腦子,記憶徒然翻卷,無數片段畫麵被狂風卷起般在眼前一晃而過。


  抿了抿嘴角,我冷靜的考慮了一瞬,這一刻覺得自己想到個好主意,“呐~卡普,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


  刹那間,心動一瞬行動力立刻也滿值的我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蒙奇.D.滾犢子.無常識星人.卡普的肩膀,反客為主,靜靜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將自己暴躁又憤怒的心情傳遞出去:


  “我要問他,為什麽騙我——”


  “明明說好了共赴黃泉的…”


  “帶我去找他,我找不到他了,怎麽辦?”


  “我遵守了誓言,可是那個混蛋居然!膽敢!丟下我自己死掉了啊!”


  “他怎麽可以死掉呢?”


  “說好了要和我在一起,他怎麽可以丟下我自己死掉了呢?”


  “我一直一直努力活著,按照約定,是他的要求——”


  “可是他居然敢違約!”


  “帶我去找他!隻要你帶我找到他,我可以滿足你的任何要求…”


  “卡普!帶我去找他!”


  …………


  “好——”


  我聽見蒙奇.D.滾犢子.無常識星人.卡普這樣回答,語氣十分肯定,不愧是我養父杜蘭德.斯科特的朋友,真的,他非常照顧我啊~

  以前也是,我和那個混賬吵架的時候,每次也都是他會率先幫我出氣呢~

  雖然據說是杜蘭德的拜托,可他真的做得很好,明明隻是口頭上的承諾,時隔多年也一直在履行。


  這次也一樣,所以我毫不懷疑,找到那個王八蛋,他一定會幫我揍人。


  “不過下手要輕一點,卡普——”我想了想就叮囑他,“要打死也得我親自動手,知道嗎~”


  說話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踉蹌了一下,幸好被斜地裏伸過來的一雙手扶住了————是戰國元帥。


  好心扶住了快要摔倒的我,接著他就偏過臉,不知道對誰說,“你們都下去——”


  誰是你們?我愣了下,慢慢地轉過頭,正想看看這裏還有誰在圍觀…


  隻是沒等我看清楚,眼睛就被一支手蒙住了。


  再之後,耳邊又傳來卡普那個滾犢子的聲音,“杜蘭德…”


  說著沉默一瞬,他的呼吸有些微微變調,依稀仿佛有幾分悲淒,隔了幾秒鍾才又接下去,“杜蘭德.斯科特,他死了…”


  …………


  失去視覺的我聽見男人低沉得仿如悼念的聲音,頃刻間,暈乎乎的腦子裏再次滑過舊年看過的那些絕密資料。


  杜蘭德.斯科特…千歲百歲的養父…我的養父…


  是啊~他也死了…和那個混賬王八蛋一樣,都死了…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即使屬於他的回憶一片空白,潛意識烙下的痕跡,這一刻卻同樣被觸動。


  我咽下溢到喉嚨口的哭泣,吸了吸鼻子,回答,“我知道,他不應該死的——”


  “他原本應該在海圓曆1481年退休,平平安安回到北海故鄉弗雷凡斯…”


  “他原本應該…”


  “可是為什麽會死呢?”


  “命運不應該是這樣,如果沒有遇見我,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的養父,杜蘭德.斯科特,那個和我真正的父親十分相像的男人,為什麽會死呢?


  是不是因為和我相遇,才導致他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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