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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江中巨浪

  回到山陽,劉秋將這幾年來的遼東和洛陽的經歷都詳細地和父親講述了一遍,劉瑾聽罷良久無語,最後只是淡淡地說:「看來皇帝還是對於你師父南下頗為在意,雖說是讓你尋仙,但總還是繞不過你師父。上次你師父南行,陛下便贈了一尺純金的老子像給陳留王,如今又輪到我家了,只是不知道後面會如何呢。」說罷劉瑾喝了口水,繼續道:「如今大族間愈發奢靡,家財不以億錢計不足以顯示富有,也只有這樣的財富才能讓他們一餐萬錢仍無法下口。而今屢屢天災,各處多流民,平民百姓一日數錢即可度日仍多有不得,我在夏口收留了不少因洪水失去家園的貧苦百姓,每年所費也就是這些大族幾頓飯錢。他們現在想到要打東吳這條南海貿易通道的主意,又白借十萬本錢的貨物給我們,確實看準了我們現在手上余錢不多的窘境,我雖說不出什麼,但卻總覺得此事欠妥。不過賈妃和王家畢竟不是我們能得罪得起的,既然此事避無可避,我只能勸你凡事小心為上。」

  劉秋安慰父親道:「父親放心,這些年我與王敦在北疆從軍,無論刀劍還是弓弩用起來都駕輕就熟,一般的危險應付起來都問題不大。」

  劉瑾擺了擺手說道:「路上的幾個小毛賊倒不是我擔心的,只是王戎狡詐,絕難被人利用,無論是之前為了給王敦積累戰功向陛下請旨北去遼東還是這次與孫秀聯手逼你南下,都是為了他王家的利益預先算計好,而且從不考慮我們的感受,只是不斷逼我們落入局中,不得不為他所用。上次只用了一匹戰馬和一副兵器鎧甲便讓你到遼東為了王家的榮譽賣命,這次卻能捨得十萬錢貨物來讓你南下,且不論成功與否只要能隨貨船返回洛陽即可,你不覺得這筆巨款拿得太過容易嗎?」

  劉秋聽罷頓覺後背一陣發涼,是啊誰會為了一次成敗都無所謂的遊說和一次可有可無的押船而付十萬錢呢?瞬間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父親,幸、幸好我沒有當面答應,現在我、我們拒絕還來得及。不過這一路我都與王敦同行,也不至於太過危險吧。」

  劉瑾長吁了口氣,「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如果確實有什麼危險他們沒必要讓王敦與你一同去,而且還是他已經被招為駙馬的情況下,我實在想不出他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也看不出哪裡有什麼不安全,除非王敦中途某個地方會撇下你不管,但以你們多年從軍的情誼我想他也很難會這麼做。」

  劉秋這時心中早已沒了底,「那兒子這次還要去嗎?」

  劉瑾又想了想,「我看你最好還是先去鄴城一趟,看看你師姑怎麼說。」

  劉秋也覺有些道理,師父和師姑並非常人可比,即使是聲名顯赫的王家對他們也要畢恭畢敬,去問問想來總不會錯。

  鄴城緊臨漳水,當年曹操擊敗袁紹後進據此地,為免受許都的漢獻帝和朝臣制衡,遂將鄴城作為自己的據點,建立自己的行政人員班底,以此遙制許都並控制北方。後來漢中張魯投降,曹操將其舉家遷至這裡,張家幾代開創的天師道故此得以在中原傳播開來,而後張魯將女兒嫁與曹奐生父燕王曹宇,故此曹家才和天師道結下深厚淵緣。司馬炎以晉代魏后又把末帝曹奐安置在這曹家最初的據點,鄴城雖不再有當年的地位,但作為陳留國國都和天師道的聖地,街道上店鋪仍舊鱗次櫛比,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劉秋來到陳留王府門前正要走上去敲門,卻不想被路邊一人拉住,扭頭一看原來是一中年男子,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面色憔悴形容猥瑣,正想拂袖離開,不料此人卻說道:「這位公子可是要到陳留王府?」

  劉秋一臉不屑地答道:「此與你何干?」

  只見此人道:「小人本是天師道鬼卒,只因聽聞陳留王府中供有一處教主金身,故想入此參拜,不知這位公子可否帶我進入府中,在下不勝感激。」

  劉秋一聽他是天師道信徒,也不好直接拒絕,正為難間,只見王府門吱呀開啟,裡面走出一僕人對那人說道:「怎麼又是你,每次都在府門前糾纏不休騷擾路人,你若再不走小心我差人抓了你去。」

  說話間正好看見劉秋,劉秋雖不常來,但也是府中熟客,那僕人便對劉秋道:「原來是公子來了,休要理那人,隨我進府便是。」

  劉秋趕緊撇下那人,跟著僕人進入王府。僕人轉身關上府門,對劉秋道:「公子不知,這人已在府門前晃了幾日,但凡要來府中拜訪的客人都要攔下求著幫忙把他帶進來,要不是看他是教中之人也算虔誠,我們早就將他拿了。」

  劉秋正要答話,只見廳中跑出一個丫鬟對他道:「王爺剛聽說公子來了,就喊公子到廳內說話。」

  劉秋進得大廳,只見王爺和師姑都在。劉秋這邊行過禮后,便把將要南行之事大致講了一下,曹奐隨後遣出廳內的僕人,說道:「此次你該是找魏夫人更多些吧。」

  劉秋只好將在王家的見聞都講了一遍。曹奐聽罷笑道:「那倒是要恭喜你發財了。」

  劉秋聽了忙拱手告罪,「王爺莫要笑我,如此輕易能得到賺取這樣巨額財富的機會,晚輩這幾日都在惴惴不安,甚至不知該不該去,故此才來向師姑請教。」

  魏夫人端坐一旁一言不發,這邊曹奐卻又說道:「如今皇帝下旨招王敦為駙馬,又在會稽加封你家五百戶食邑,你們在遼東也算生死至交,這次同去想必定會無虞。」

  劉秋再拜道:「王爺真是折煞我了,連陛下也親口對我說會稽的五百戶是留給我幫他尋仙的,並不是真的封賞給我家。至於王家,唉,真是一言難盡。」

  這時魏夫人卻開口淡淡地說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秋兒你家在夏口年年都要填補大把錢財,既然王家要贈予銅錢你收下便是。」而後又對曹奐道:「王爺前幾日不是還說有話要讓秋兒帶給師兄么?」

  陳留王聽罷忙應喏,寫了張字條封入竹筒交予劉秋道:「這竹筒你且帶著,他日若見到你師父交給他便是。」

  接著魏夫人又說道:「秋兒,我在王府已逗留數載,過段時間應該會到四方雲遊,可能我們很難再見面了。」

  劉秋聽罷失聲道:「什麼,難道以後晚生不能再見師姑了嗎?」

  師姑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劉秋這邊也不便多問,既然事已問妥就只得原路返回山陽。

  既然魏夫人讓劉秋放心南下,劉家父子也就不做他想,於是收拾行李準備和王敦同行。看來這四處奔波的生涯是要一直持續下去了。

  王戎早已差人先行送信到顧家將王劉二人來訪之事予以說明,待到二人乘船抵達吳縣,顧家一眾人等都已在大門迎接。見到劉秋,顧榮更是上前深施一禮道:「上次公子蒞臨,照顧多有不周,還望公子諒解。今諸位大駕光臨,足以令寒舍蓬蓽生輝。」

  劉秋忙與顧榮客套一番,又把王敦介紹給大家認識。眾人見這新駙馬樣貌英武、一表人才自然滿心喜歡,又知他此次實際是代錶王家,故招待格外殷勤。一干人等入府內落座,顧榮又把其他客人介紹給劉秋和王敦,大概也是得知王家有意舉薦的消息,這次華亭陸家的陸機、陸雲亦有前來。

  劉秋早先在孫秀處聞得二陸大名,便刻意打量了一番,只見這陸機年紀不足三十,身高七尺有餘,一副劍眉頗有些英氣,席間說起話來聲如洪鐘,總令人不自覺想起其祖陸遜和其父陸抗這些江東英雄。而其弟陸雲身形則較其兄矮小了些,身材纖細白凈,說起話來文雅許多,除了身高外看起來反倒更像王衍許多。這時席間已奉上茗粥,顧榮便對王敦道:「駙馬,這是江南特有的茶粥,前次劉公子已經試過,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慣。」

  王敦將粥碗舉到面前先聞了聞,只覺一股清香襲來,試了一口只覺滿嘴苦澀,又不好當著眾人面吐出來,只好強咽下去。這一口下去,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再用,只吵著似樹葉一樣難以下咽。顧榮微微一笑,命人換了碗水給王敦,便說道:「此水取自無錫歷山,亦是剛才烹煮茗粥之水,駙馬可一試。」

  王敦飲了一口,果然甘爽,於是只好笑道:「看來我這北人是飲不來這裡的好東西了。」隨即放下碗,向顧榮問起這陸氏兄弟來,「此次我與劉公子南來,本是奉了族兄王戎之託代朝廷選拔賢能。久聞江左人傑輩出,今日幸逢得見,不知可否即席作文章詩歌,也好讓我等見識一下。」

  顧榮似乎早知道王敦有此一說,於是望向陸氏兄弟說道:「士衡、士龍,駙馬爺的考題來了,現下我等就看你們二人了。」

  誰知道這邊陸雲用他纖細的嗓音向其兄抱拳道:「有兄台在,弟就不獻醜了。」

  陸機哈哈一笑,緩緩舉起手中青瓷茶碗,便已有文章,「臣聞任重於力,才盡則困;用廣其器,應博則凶。是以物勝權而衡殆,行過鏡則照窮。故明主程才以效業,貞臣底力而辭豐。」

  劉秋聽罷,舉起茶碗贊道:「士衡才思敏捷,聲音鏗鏘,字字珠璣,在下拜服。」

  陸機吟罷,又飲了碗中之茶,便對陸雲說道:「你我兄弟賦閑已久,今天這樣的機會賢弟怎好偷懶,為兄已作榜樣,弟可作詩一篇方不負駙馬千里南來之邀。」

  陸雲與其兄對視一笑,便緩緩吟道:「鳴鶴在陰,戢其左翼。肅雍和鳴,在川之域。假樂君子,祚爾明德。思樂重虛,歸於其極。嗟我懷人,惟馨黍稷。」

  這次倒輪到王敦叫好了,要知道席間片刻即能做出如此詩賦遠非常人所能及,於是嘆道:「陸家兄弟果如伏波將軍所言,詩賦辭藻華麗,對仗工整,江左之才無出其右,在下今天有幸得以領教。」

  這邊說著,顧榮已命人撤去各席茶盞,擺上宴席。席間除了歷山的黃酒,還有都是江南各色菜肴,蒓菜羹、拌藕丁、蒸鱸魚還有熟制的米糕俱是南方特色之物,為免王敦吃不慣還另上了米酒和蒸好的豬肉。顧榮於是又喚出歌伎,撫琴弄笛很是愜意,這伎人又為南方女子,姿色甚是清麗,席間眾人於是目不轉睛,全盯在這幾人身上。顧榮見狀,便對陸機說道:「現在大家興緻正高,士衡可否再作一篇,為眾人賀,也不辜負朝廷遠道而來的貴客。」

  王敦亦在一旁附和道:「孔聖人云,餘音繞梁可三月不知肉味,剛聞先生文章,這席間的肉味亦失色不少呢,還請不吝再作一篇。」

  陸機略為沉吟,於是又道:「臣聞鑒之積也無厚,而照有重淵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視周天嚷之際。何則?應事以精不以形,造物以神不以器。是以萬邦凱樂,非悅鐘鼓之娛;天下歸仁,非感玉帛之惠。」

  王敦聽罷,說道:「先生之見高遠,對天下之事很有真知灼見,若聖上聞之必如獲至寶,吾願在族兄面前為先生進言,必不使公埋沒在這江左之地。」

  劉秋聽罷,心想陸家兄弟怎能撇下陸雲而讓陸機獨往,於是便道:「適才聞士龍以鳴鶴為詩,甚妙。不知可否以此為題,再做一首?」

  陸雲聽罷,思索片刻,便道:「鳴鶴在陰,載好其聲。漸陸儀羽,遵渚回涇。假樂君子,祚之篤生。德耀有穆,如瑤如瓊。視流濯發,滅景遺纓。安得風雲,雨爾北冥。嗟我懷人,惟用傷情。」

  言罷,席中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王敦亦擊節嘆道:「『安得風雲,雨爾北冥。』我必使君得以在洛都起雨!」

  顧榮這邊頓時心領神會,對陸氏兄弟道:「駙馬既對二位公子青眼有加,你兄弟倒應該敬駙馬一杯。」

  於是,陸機陸雲兄弟二人紛紛起身竟相向王敦敬酒,一輪完畢,二人又輪番向劉秋敬酒。幾輪下來陸家兄弟不勝酒力,都伏在案上昏睡不起。顧榮於是一邊命僕人把兄弟拉到偏廳喂醒酒湯,一邊又命幾名歌伎扶劉王二人到安排好的別院休息。

  前一晚眾人喝得盡興,劉秋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到了客廳,顧榮和陸氏兄弟正在喝茗粥,看來王敦昨夜宿醉還尚未起床。只見陸雲問顧榮道:「顧公覺得當今誰的文章可稱奇絕?」

  顧榮略思片刻,說道:「以吾拙見,今世文章當以左思的《三都賦》最為著名,且不說因其這三篇文章導致洛陽紙貴,更讓同樣在寫魏蜀吳三都賦的令兄看過後燒掉了手稿,以士衡之才能做到這一地步的想來也只有左思了。」

  這時一旁陸機卻道:「顧公非也,《三都賦》確實乃不可多得的上乘佳作,也能夠一時名滿京城,但左思佳作尚少,此外多少還出於其妹嫁作皇妃之功,若論文章功力我倒覺得另有一人可讓左太沖望塵莫及。」

  這時劉秋一旁接道:「士衡所說的可是滎陽潘安否?」

  陸機抬頭一看是劉秋,於是施禮道:「正是。其年青時所作《籍田賦》即一鳴驚人,既有『襲春服之萋萋兮,接游車之轔轔。微風生於輕幰兮,纖埃起於朱輪。』這樣的華美辭藻,也有『高以下為基,民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這樣發人深省的詞句。不過他年青時為一代美男,傾倒無數婦人,以致他駕車走在當街之上連老婦人都要往他車裡扔水果,每次都要載滿滿一車路上愛慕之人投擲的水果回家,才有擲果盈車這樣的美談。」

  這時一旁陸雲又說道:「只是其仕途不順,如今人已中年仍屢屢碰壁,所以其後才作《秋興賦》,其中語句甚是悲涼,『感冬索而春敷兮,嗟夏茂而秋落。雖末士之榮悴兮,伊人情之美惡。』」

  一旁顧榮嘆道:「『臨川感流以嘆逝兮,登山懷遠而悼近。彼四感之疚心兮,遭一塗而難忍。』仕途久不順暢,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是當初那個青年才俊,保存著當縣令時『河陽一縣花』那樣的心境。」

  顧榮說罷,眾人一時默然,只聽門外一人朗聲道:「依我看,潘安雖有才情,但亦失之於用情過多過濫,這樣一旦失勢便易因心境不佳而不能自已,久而久之則可能性情大變而誤入歧途。」

  眾人轉過頭來一看,正是剛剛起床的王敦,只見他一邊進來一邊正扣著衣服。王敦隨後話鋒一轉,「士衡之才並不在潘安之下,若能善加利用定能超越這桃花縣令。」

  眾人於是邀王敦一同入席,陸機從旁道:「剛才駙馬提到才情,竊以為若論及此,非汝兄濬沖莫屬。他年少成名,亦早早被嵇康看中成為忘年之交,並與阮籍、山濤齊名成為竹林七賢中最年輕的一員,無論品評古籍還是識人斷物都遠超常人。當年鍾會受晉文帝之命伐蜀,乃兄在其出征前便引用道家的『為而不恃』斷言鍾會伐蜀並不難,但保持成功就很難。而後令兄又以武功聞名,從建威將軍一路升遷至光祿勛,貴為九卿,可謂文武雙全。」

  王敦聽罷,欣然道:「濬沖乃是我人生楷模,他雖為我族兄,但年長我三十餘歲,我一直把他當作父兄一般尊重呢。」

  說罷王敦露出心馳神往之色,陸雲於是又說道:「如今汝家可謂人才輩出,乃兄夷甫亦在軍中效力,但其長於清談,尤擅正史玄學,其人清雅,早為一眾士人領袖,文武之長有直追濬沖大人之勢呢。」

  王敦於是應道:「士龍所言不虛,夷甫亦長我十歲,其才又為我所折服,故我平日也是父兄待之。在我家這兩個長兄面前我是永遠抬不起頭了,如今不過是僥倖成為駙馬,但若論及成就則遠遠不能和他二人相較。」

  這時顧榮又道:「今早我與陸家兄弟已商議妥當,後面由他二人與駙馬一同北上赴洛,不知駙馬覺得妥當否?」

  王敦喝了盞水,緩緩說道:「如此甚好,只是如今伏波將軍和我兩位族兄在武昌尋到一位遠行南海的商人,又與洛陽諸多富戶共托他置辦了兩船貨物,正等著我與劉公子一同前去交割押船而還。諸公久居江左,不像我等對江海之事生疏,不知對這水上的貿易可否提供些便利呢?」

  王敦這話一語雙關,既可理解成向顧陸二家詢問能否在南海的貿易上提供幫助,也可理解成詢問能否為這次王敦的押船行動提供幫助。顧榮也聽出其中的厲害,只好讓僕人上來為大家添水以此拖延時間,隨後又命人取了幾碟點心給剛起來的王、劉二人充饑,兩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確實還沒吃早飯,也沒客氣,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顧榮咪著眼睛看著兩人,心中已有了主意,於是便說:「此時雖天色已涼,江水已退,但從此地逆流而上武昌仍有千里,我可助二位在此找艘好船再包一船老練的船工,保得兩位此去一帆風順。」

  顧榮這忙幫得和沒幫沒什麼兩樣,讓王敦聽得大為不快,「既如此,敢問我等順江而下返回洛陽時是否要繞路南來接諸位一道返回呢?」

  顧榮喝了口茶粥,說道:「今早我和陸家兄弟已商量好,我這邊家中事務繁雜,這次就只有他兄弟二人一道北上。」

  陸機見二人話風有變,忙圓場道:「我與士龍在此等候駙馬和劉公子就是,返程如有不便,我們也可獨自北行。」

  這幾句所謂不痛不癢的圓場反倒讓王敦光火起來,「那就等我和劉公子取了貨船再說好了。」說罷離席拂袖而去。

  此時雖已近中午,但大家都沒了吃飯的興緻,眾人於是散去,顧榮又安排后廚給王劉二人做好上等飯菜送到所居別院。

  這樣幾日下來,王敦都對顧家不理不睬,但雙方也就這樣彼此僵持。劉秋陪著整日閑著,總覺無趣,忽又想起上次來時湖中小島上的雲兒來,於是找個下午,出了顧府依舊如當年一般找條小舟向小島划來。

  此時尚在秋季,岸邊的蘆葦還是綠綠的一片,草叢中隱約能聽到蛙鳴。劉秋撥開密實的水草一點點向小島靠近,依舊在岸邊把小船系在石頭上,一步步挪向島中雲兒的茅屋。大概許久沒有修葺,屋頂已經有些許破落,拉開木門,裡面的東西仍在,不過積了層厚厚的灰塵,顯然已經好久沒有人來光顧。不過草席旁的陶盆里劉秋找到了燒剩的艾草和蒿草,這讓他多少有些興奮,上次分別是在冬季,再有燒艾驅蚊顯然後來他又回來過。劉秋出來又向島上其他方向望了望,許久也沒見一個人影,料定這次不可能再見到雲兒了,只好悻悻地返回顧府。

  王敦沖著伺候在身邊的顧家僕人發了幾日脾氣,罵得大家都不敢見他,後面又獨自在別院中生了些日子的悶氣,最後還是同行的王家僕人提醒他注意日子,不可停留過久,這才帶上劉秋乘船逆江而去。

  南方與北方不同,任何季節都可能進入連綿的雨季,甚至一個月都見不到太陽。兩人自從上船以來天上就陰雲密布,每天從早到晚都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二人沿長江西行月余,江面上始終灰濛濛一片,綿綿細雨一直沒停。水面上也沒什麼風,逆水行船相當吃力,按現在的樣子恐怕再有一月才能到武昌。艙內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讓人很是難過,兩人乾脆披了蓑衣戴上斗笠坐在船頭望著這煙雨迷濛的水墨江景。

  這天,劉秋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心想該死的雨到底什麼時候能停,忽然驀地發現空中一個白點向這邊飛來。很快這白點在細雨中越來越大,漸漸地能看出是一隻白色的大鳥。這鳥在船的上空盤旋了幾圈,沖著船頭鳴叫幾聲,然後落在船艙頂上。兩人這時才依稀打量出這是一隻巨大的白鶴,足足有一人高。這鳥兒與二人對視了一會兒,又飛到船頭,停在劉秋一旁,嘴裡吐下一支小小的竹筒。劉秋看著這鶴,忽地失聲道:「這不是師父身邊的那隻白鶴嗎?」

  王敦聽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盯著白鶴說:「什麼?!」

  劉秋顧不上理他,連忙撿起船板上的小竹筒,這鶴則抖了抖翅膀,鳴叫兩聲便飛離甲板,重新消失在鉛色的天空中。看著漸漸消失的白鶴,劉秋轉身回到艙內,王敦則寸步不離的跟了進去。到了裡面,劉秋脫了蓑衣和斗笠,摸出艙內的油燈,擦了下火石點亮,又用衣衫擦乾竹筒上面的雨水,擰開筒蓋,現出一張小紙條來,上面只有幾個字「廬山湖上見」。

  一旁的王敦猜道:「莫不是天師的口信?」

  劉秋隨手收起紙條塞入上衣答道:「正是,還約我到廬山去見他。」

  王敦在幽暗的燈光下看了看劉秋,說道:「那我們到了武昌靠岸后同去可好?」

  劉秋略為思考了片刻,說道:「那我們就先到岸上和交貨的商人打個招呼再去,以免他們等得太久」。說完吹便滅油燈,再度走出滿是潮濕的船艙。

  兩人到達鄂縣時天已經放晴,一輪紅日高掛空中,聚集各處的水汽正漸漸散去,渾身上下緊貼著的衣服也開始變得乾爽起來。江邊停靠了足有七八十艘二三層的大船,小船則更是不計其數,低空中遊盪著無數的白鷺和江鷗,盤旋在漁船周圍。王敦按照約定找到江邊一艘掛著三面黑色三角旗子的商船,和船上夥計打了聲招呼請船主相見。不一會只見一個藍色眼珠褐色頭髮高鼻樑的波斯人來到面前,而他後面跟著的竟是東宮舍人諸葛京。

  原來上次在王家宴飲之後,太子妃就讓他代表自己南下武昌和王敦、劉秋一同驗貨押船。諸葛京從洛陽陸路南下襄陽,又轉走水路沿漢水順江而下再抵武昌,故而比王、劉二人逆江而來快捷許多,雖比他們晚出發些日子,竟已在此等候月余方才等到。劉秋和王敦原來還想賈妃怎麼這樣放心讓王戎派人押貨,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太子妃和王戎各派人前來共同接貨。胡商指了江面上的兩隻三桅大船給王、劉二人看,說那便是王、孫兩家定好的貨物。王敦此時正急著陪劉秋去見張天師這個傳說中神秘的大人物,也就顧不得多陪下來講話,只留下王家隨船而來的家僕幫忙陪著波斯商人一同照看,便要去城中。諸葛京在碼頭上這段時間已待得煩悶,見他們到來就一定要一同跟著,王戎想著好歹有一干王家的親信留在江邊盯著船,就同他一道去城內買了馬,而後找家旅店宿下準備進山。

  在江面搖晃了十餘日,三人終於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日一大早天色還黑著便打點好行李退房出城,找了艘大船載著人和馬匹渡江順流東去,靠岸后才順著山路一直向南而來。當年劉秋隨張天師初到南方時曾在廬山結廬清修兩年,故而對廬山線路頗為熟悉,領著王敦沿舊路便直向深山中行去。

  二人在山林中穿行一日,第二日終於在密林中望見了如鏡面般的一池湖水。此時剛入初冬,林中都已被染成紅黃之色,湖面平靜無波,在暖陽的照射下升起絲絲縷縷的霧氣,一路循著岸邊走去,便現出一座亭來。這邊王敦和諸葛京還未看清亭中之人,就被劉秋小聲叫住,只能看著他一人獨自向隱隱的霧氣中走去。

  走到亭邊,劉秋倒身向裡面的老者拜去,問了聲「師父好」。霧氣中隨即現出一粗布白衣老者,鬚髮亦皆白色,頭頂別了根木簪,腳踏一雙草鞋,正是大名鼎鼎的張天師。天師讓劉秋起身,緩緩說道:「秋兒,這次讓你受累,繞了許多山路來看我。」

  劉秋忙回道:「師傅凡有吩咐徒兒之事但說就是。」

  天師點了點頭,伸手拉開劉秋的胳膊,仔細端詳著這個已從當年的翩翩少年長大成人的愛徒,「徒兒,你下山也已有七八年,這些年過得可還好么?」

  被師父這樣一問,劉秋頓覺百感交集,隨即把這些年的經歷和師父簡單講了一遍,又說明了這次上山的原因,而後抱在師父身上道:「自徒兒下山以來,不時周旋在這世俗功利之間,總不如山上來得自在。」

  天師拍了拍他的後背說:「看來你還能堅持操守,維護師門清譽,你做得很好。」隨後又拉開他,讓其坐在身邊,輕摁著劉秋的手說道:「世俗畢竟不比山上,你不可能做得到每件事都能夠堅持原則,所以才要你堅持正道,而忽略一些細節上的缺失。人無完人,如果凡事都要做到完美或無可指摘,那為師便不放你下山了。山下花花世界本就是個大染缸,能混跡其中總要披上幾分顏色,但若能謹守初心,即使髮膚雖染也可超凡入聖,這山下的修行甚至可遠超過山中一世。相反,那些外表看上去光潔無可指摘的,內心反倒並非同樣純一。」

  聽到此處,劉秋有些驚呆,他看著師父一時說不出話來。師父繼續說道:「『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嵇康等人為了躲避世俗的昏暗曾隱居山水,可是最後七人的結局並非如當初一樣看上去一致,有人被朝廷殺頭,有人落魄於街頭,有人隱匿不見,也有人最後卻身居高位,最初的言之鑿鑿、信誓旦旦又有何用?」

  劉秋似乎明白了些師父的用意,於是問道:「師父是要我不必在意言語和外在的名聲,而用行動沿著大道前行嗎?」

  師父這邊哈哈大笑道:「秋兒,看來你的確長大成人了。世上之事當然要順勢而為,畢竟天意不可違;但卻又不能完全隨波逐流,與時勢沉淪,境遇再差也還是要守住正道。」

  劉秋突然想起臨行前曹奐囑託之事,於是從懷中取出封好的竹筒呈予天師說道:「此信為陳留王所託,請師父過目。」

  拆開竹筒,裡面只是一張字條,寥寥數語。天師看罷微微一笑,便又把紙條收好封起。隨後又道:「你那兩位朋友應該已經等了很久吧。」於是便向亭外朗聲道:「二位久等了,可過來一敘。」

  這聲音如洪鐘一般在空中回蕩,引得劉秋也循聲望去,這時才發現湖面的霧氣已經散去,而王敦和諸葛京正沿著湖岸一路小跑向這邊而來。及至近前,兩人都忙給這位被傳頌已久卻難得一見的世外高人下拜致禮。

  天師讓他們起身,而後說道:「有勞兩位跑了上百里路來深山中看我。」

  王敦忙恭敬地回道:「能見到天師真容才是弟子的榮幸,哪怕是多跑幾百里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師聽了捋著鬍鬚笑道:「許多年前我見到濬沖時他還正當壯年,遠不像現在這般垂垂老矣,那時夷甫還是個每日只顧背誦詩書、引經據典的孩子。如今你年已弱冠,不知今後會不會和他們一樣。」

  王敦見張天師提起自己的族兄,心下甚是欣喜,「我自小就以兩位族兄為楷模勤加學習,若將來有些許像他們便已知足了。」

  張天師沒再答他,而是轉身對諸葛京道:「當年你先祖孔明德耀蜀中,如今在洛陽為太子做事也算得上他身邊紅人,這地位怕是要追上先人了。」

  諸葛京便拜道:「天師這話說得在下汗顏,京中規矩眾多、做事拘謹,何況在太子身邊平日里更是時常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至於和先祖相比,在下只有汗顏。」

  天師微微笑道:「你我還算有些緣分,將來如果心下煩悶可來找我。」

  諸葛京訝然道:「天師明察,不是在下不願求見,只是洛陽距此超過千里,到時若想尋得仙師如何做到?」

  此時一聲鶴唳,水邊飛來那隻送信的白鶴,徐徐在幾丈外落下。天師也不答他,而是對劉秋說道:「秋兒,此鶴曾伴你在山上修行十年,它對我幾處的修行之所非常熟悉,如今為師便將它送與你,只需召喚便會飛到身旁,到時可讓它傳信與我,諸葛若要見我也可讓秋兒幫忙傳遞消息。洛陽雖到此千里,不過時候一到,我們總會相見。」

  諸葛京於是再拜。旁邊王敦卻說道:「請問仙人,不知以後我是否還有機緣再得觀瞻仙師尊容。」

  張天師哈哈笑道:「琅琊王氏平日信奉道法,恭敬勤勉,心中有就好,見與不見不必強求。如今你兩個族兄都身居顯宦,終日為國事奔波,哪裡會有功夫於千里之外來尋我這白髮老人,處仲日後前程似錦,怕是也會和兩位兄長般無暇來這偏僻的深山中訪道求仙。」

  王敦細細琢磨了一下天師這番話才說道:「仙人既如此說,弟子倒不知道該喜還是憂,將來若官居高位自是件好事,但若再見不到天師又覺得心下有些不安。」

  天師又道:「大概這就是世事難以兩全吧。」隨後又對諸葛京道:「諸葛今次既是押船,可帶了什麼防身之物?」

  諸葛京忙解下身上佩劍,呈給張天師道:「回天師,這次賈妃只是讓我隨船回京,幫忙照應著,押船自然有二位公子和王家的家丁。不過我還是帶了祖傳寶劍防身,請天師過目。」

  天師接過那劍,從劍鞘中拔出,日光下頓時現出道道華光,再細看去,只見通體乃精鐵打造,做工精緻,劍末刻著「章武」二字,於是對諸葛京說道:「這當是蜀漢丞相諸葛孔明傳下的章武劍,當年昭烈皇帝劉備所造蜀主八劍中的一把,如今佩在身旁,應該可以當些事的。」說完就把劍還給諸葛京。

  王敦不由伸過頭去驚訝地看著那把劍,「想不到還有這樣一把稀罕的寶貝。」

  諸葛京忙說道:「不過就是把尋常的精鐵劍,先人已去,空留下些名號而已。」

  張天師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對幾人說道:「今日見得大家也算一場機緣,既然遠處還有船要押,我就不留幾位。秋兒,你幫為師好好待這兩位。」

  劉秋忙應下,帶著二人退出湖邊。

  待三人回到鄂縣,先碼頭邊上搞了點吃的,便沿著岸邊按著上次的記憶找到了那兩條波斯商人交貨的大船。三人不在的這段時間王家的帶來的管家已清對過冊上的貨物,不過王敦還是想欣賞下那些貴重的寶貝。

  為掩人耳目,這兩條船並未選用那種江面上三層的大船,而是很常見的二層中等船隻,但卻用了三條船帆保證強大的動力使船隻往來江上有足夠的航速。上得第一條船來,波斯人帶著他們進入貨艙,隨手掀開蓋在上面的蓋布,只見滿是整支的灰褐色犀角和碩大的白色象牙。劉秋心想,便是這一層,已足夠他家受用一世了。王敦伸手撫摸著這些還未經雕琢的寶貝,顯得有些愛不釋手。這胡商卻從一個角落裡揀起一件東西遞到他手裡,王敦低頭一看,原來是一件灰白色的犀角。波斯人用他那有些蹩腳的漢話說道:「這是我按賈妃要求特意從大秦尋來的稀罕之物,價值連城,也算我的一點心意吧。」

  南海諸國雖產犀角,但都是灰褐色,即使波斯人從更遠處所販,灰白色犀角也極為罕見,王敦不由得上下其手,連話也沒有一句,過了好一會才依依不捨地跟著波斯人上了二層。

  二層上都是珍珠、白玉、翡翠、玳瑁等物,多是從南海或波斯等地取得。胡商將王敦拉到一旁,掀開一大箱子,只見裡面全是琉璃器物,紅黃藍綠各色皆有,碗盞杯盤不一而足,且都晶瑩透亮。這邊王敦看得早已如醉如痴,胡商又拉他到一旁,只見是幾扇琉璃屏風多黃綠之色,亦有無色半透明的,上面多用各色花卉、麒麟、鳳凰等仙草神獸,所佔地方之大比先前在王老闆的倉庫里看到的王愷那件屏風還要大許多。王敦用手一遍遍一點點地輕撫著上面的紋飾,最後還是劉秋提醒才想起還有另一船貨物。

  幾人於是來到另一艘船上,剛一進船就聞到一陣香氣襲來,胡商對王敦道:「想必駙馬也不必看了,這裡都是些胡椒、花椒等物,隨便啟封容易受潮變質。」

  一旁的管家也說確實核對過,王敦便上來到二層。波斯人打開箱子,只見裡面現出一座座珊瑚,有白色、藍色、黑色和少量紅色,多有二尺之高。王劉二人這一上午見識了各色寶物,開始有點不以為然,王敦便說道:「我現在更想知道另一邊那些大箱子里裝了些什麼能讓我們開眼的好東西。」

  這商人大笑道:「駙馬果然好眼力。」

  於是走過去打開一旁的大箱子,裡面竟然全是三四尺高火紅色的珊瑚,被艙外的光線一照,襯得艙內一片火紅。胡商走過來手扶前胸深施一禮,對王敦說道:「這紅色珊瑚也被稱作火樹,是權力和富貴的象徵,願太子妃、王大人和駙馬富貴綿長。」

  王敦這時才從愣神中緩了過來,還禮道:「也祝你財源滾滾。」

  胡商伸出一隻手指道:「啊,借您吉言,上次王大人派人送來的絲綢、瓷器和黃紙已經讓我狠賺了一筆。」

  王敦於是平復了心緒,和一眾人返出艙外。胡商見交易已經達成,也就急著乘船南返,畢竟前幾天的廬山之行已經讓他耽擱太久。王敦也算是基本完成一多半的任務,剩下只要順江而下返回洛陽就能大功告成。王敦於是心情大好,讓管家到城內買了兩大桌酒席和十幾壺好酒,又叫上兩船的船工,一眾人大吃了一個下午才算罷休。看看天色將暮,王敦也不願意在這天寒水冷的岸邊泊著,就讓船工開船,順著江面向下游駛去。

  這些船工本是王敦他們來時從洛陽帶來,多是常年在北方運河上幫王家轉運糧食布匹的長工,只有幾個人是臨時找的常跑南方江淮水路的老手。這數月來他們一直吃住在船上,這時方才發揮出作用。王敦與劉秋、諸葛京這時已完全放下負擔,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坐在船頭看看風景。劉秋想起尚在江左的陸氏兄弟,便問是否要順路接他二人,王敦以船上貨物太過貴重、不便再耽擱為由拒絕了,又說時候到了他們自然便會自行北上。劉秋明白王敦是為了這次吳郡之行一無所獲而氣惱,故而對陸家兄弟北上赴洛置之不理。

  武昌到江都雖有千里之遙,但順江而下畢竟飛快,即使為了行船穩妥刻意壓低航速,不過兩三日時間便已抵達江都上游百裡外的建鄴。這晚三人格外高興,轉入運河不遠就是北人相對較為熟悉的淮水,水勢也遠比長江上要平穩許多,如果順利的話,幾乎可以肯定能在洛陽過年。王敦、劉秋和諸葛京便取了幾壺酒來,又讓船工搞了幾個下酒菜,於是推杯換盞在艙內喝了起來。

  三人喝得盡興,不知不覺間已到半夜,酒勁也漸漸上來。劉秋平日雖然比較克制,但今日不知怎的,酒沒喝多少卻很快便覺有些上頭,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也許是太過高興,不知不覺間多喝了幾杯的緣故,再看旁邊的諸葛京,顯然比劉秋更是不濟,頭用胳膊扶著仍不住地點頭,王敦雖稍好,舌頭也已明顯地打了卷。三人酒勁正酣之際,隱隱約約聽到巡夜的船工喊到:「有船向我們靠過來了。」

  隨後幾人就體力不支,先後醉倒在桌子上。不知過了多久,劉秋昏沉中隱約感覺到自己被捆綁住,勉強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只見一旁王敦和諸葛京也被捆著,隨後就聽見撲通撲通有人落水的聲音。劉秋暗暗發了身冷汗,心想壞了,難道船被劫了?不過架不住眼皮實在太沉,馬上又睡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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