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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皇都受封

  時間一晃過去,到了春天冰雪消融,大山裡又開始恢復了生機。何龕派人送來信函,原來為了牽制慕容部劫掠周邊各部,他已在距鮮卑人最近的昌黎、遼東和玄菟三郡邊境增加駐軍向慕容廆施壓,以免這個黃毛孩子再抽出幾萬大軍各處攻城掠地。另外何龕又命賈沈將所部晉軍全部帶回襄平復命,總算結束了劉秋和王敦發配一般的極北駐軍生涯。

  回到襄平的東夷校尉府,何龕專門派人把王敦和劉秋請來,又親至府門迎接,一頓噓寒問暖后才把二人迎進大堂。劉秋還在一旁奇怪何校尉這次為何如此客氣,這邊他卻說道:「二位公子這次北赴扶余,不僅屢次以少勝多,助扶餘人復國,又數次給予慕容部重創,大大削弱了鮮卑人的氣焰,使邊境大為安定。二位真是少年才俊啊。」

  劉秋心想何龕怎麼連賈沈的功勞都算在他們兩人身上,今天難不成吃錯了葯,只好施禮道:「大人言重,此次我兄弟二人跟隨賈督護征戰,中間不過出些主意,並無如此大功。」

  何龕連忙把手用力一擺,「劉公子切莫過謙,二位能想出以冰水鑄城,不戰而退數萬敵軍,名聲早已威震北疆。兩位英雄少年,我等只能自嘆廉頗老矣。」

  這次輪到王敦都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也施禮道:「大人,在下雖出了些計謀退敵,不過若要以此說威震北國,我等怎敢擔此盛名,更如何敢與大人比肩。」

  劉秋在一旁奇怪地看著,突然明白了些許,心中有了主意,於是說道:「敢問大人,我等早已超出尚書台徵調時限,不知朝中可有公文調我二人回京呢?」

  何龕轉身從案上抄起一道詔書,在他們面前揚了揚,「劉公子看事情果然準確,不過這次不是尚書台的公文,而是陛下的聖旨。」

  二人忙跪下接旨,只見何龕展開聖旨道:「朕聞王敦、劉秋北疆之功,甚是欣慰。命二人即日起程回京面聖。」

  接過聖旨,兩人仔細端詳這寥寥數語。何龕則在一旁笑嘻嘻地說道:「自從你們出發北去,我這邊的戰報就不斷地報向安北將軍,張將軍欣聞二位公子的戰功自然不敢怠慢,朝中天子早已對兩位有所耳聞,所以這次才會要二位到宮中召對,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劉秋已然明白何龕為了討好王家必然在上報的軍功中添油加醋一番,否則像他和王敦這樣既連官職都沒有的小兵皇帝完全沒有必要召見,自己能夠到皇宮面聖也不過沾了王家的光,所以何龕收到聖旨后才會有一開始那番殷勤的表演。

  抵達洛陽時已經入夏,二人雖一路風塵僕僕,不過因為有皇帝的旨意,自然也不敢怠慢,徑直朝皇宮而來。

  進得皇宮,武帝在偏殿召見二人。聽見太監傳旨召見,兩人頭也不敢抬,目前不斜視地一路跟隨宮人進了大殿。殿中只有武帝端坐於上,旁邊立一老臣。王劉二人不及細看,忙倒身跪拜。武帝讓二人平身,自己則緩步走到二人面前道:「朕只聞英雄出少年,不想今日得見,當真一表人才。」

  從剛才進殿劉秋便瞥見大殿北側的幾扇窗戶與其他不同,射進比他處多得多的日光,彷彿是窗紙漏了一樣,為免被其他人看見,不覺刻意把頭扭開不看。這些小動作早已被走到近前的武帝看見,不禁哈哈大笑,對旁邊的大臣道:「車騎將軍,上次滿奮自稱吳牛喘月,不想這琉璃窗不只能瞞過老臣還能瞞過少年。」

  車騎將軍楊駿在一旁對劉秋說道:「劉公子,陛下北窗乃用琉璃作就,因此才更顯得明亮了些,當時滿刺史拜見陛下時以為北窗漏風,特意避之才鬧出吳牛喘月的笑話,不想公子今日與往日一般不二。」

  劉秋頓覺臉上發燙,誰曾想初次面見聖上就鬧出這樣的笑話,剛才也是因為看不仔細才出錯,遂微微抬頭望向北窗,果然上面鑲嵌著一扇淡黃色的琉璃窗,日光透過射進大殿竟不易覺察。楊駿繼續說道:「聖上原本並不必見二位,不過遼東捷報頻傳,東夷校尉不斷有二位奇功呈入朝中。陛下愛才,故才傳你二人到殿前召對。」

  兩人於是又跪拜謝恩。武帝這邊問王敦道:「朕見你兩次北赴遼東,不僅馬上功夫了得,亦善使水軍出奇克敵,原本北人善騎射南人善水軍,如今我北方也能出善用水軍的人才,讓朕甚為欣慰。汝是從何處學得調度水軍之法?」

  王敦忙回道:「稟陛下,家中族兄曾為將軍,在下不過是有所耳聞,在遼東又跟在東夷校尉何大人身旁,親見其調度水軍,故此才學得一二。」

  武帝又說道:「能夠以一二見聞就觸類旁通,足見你智計過人。不過在扶余以冰鑄城牆才讓朕叫絕,即使安北將軍張華也未必能以此計退敵。」

  王敦臉上頓時發熱,「在下不過雕蟲小技罷了。」

  武帝見二人出身大家少年有為又如此謙遜,於是欣然道:「兩位平日除了陣前奇謀,可還有其他特別之長么,一併與寡人講來。」

  王敦馬上回道:「在下不才,前次克複昌黎時曾在軍中擂鼓,自覺尚可,不知可為陛下一試否?」

  武帝命人取來一鼓,讓御前一試。王敦毫不怯場,捲起大袖,走到鼓旁邊擊邊唱道:「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栗。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王敦出身官宦世族,自小琴棋書畫都有涉獵,當然通曉音律。鼓聲配著詩文在殿內迴響,頗有一番韻味,王敦自己亦全情投入,大殿之上竟神情自得,旁若無人。演奏完畢,武帝撫掌道:「孔子曰餘音繞梁,以致三月不知肉味,今聞公子此音方知不虛。北風慘栗不足畏,唯有懼君不識察。聽聞仲處年已弱冠,尚未婚配,朕有意招你為婿,將襄城公主許配予你可好?」

  王敦聽罷,略為沉吟。武帝又繼續說道:「朕已預先知會了你父母,他們都同意這樁婚事,卿不必為此猶豫。」

  王敦聞言隨即下拜,「既如此,在下多謝聖恩。」

  武帝又看了看劉秋,問道:「朕已招王敦為婿,不知卿有何要求?」

  劉秋忙跪謝道:「稟陛下,在下陪伴仲處遠赴北疆,並未立尺寸之功,怎敢恬居功臣索要封賞。」

  武帝望了望一旁的楊駿,「車騎將軍以為如何啊?」

  楊駿從旁施禮道:「陛下,劉公子乃山陽公嫡子,北赴參軍也算份內,既然他如此謙恭,不如陛下就賞賜些珍寶以示寵幸。」

  武帝聽罷將手一擺,對劉秋說道:「朕聽聞你是張天師出山的高徒,曾在扶余以天師煉製秘葯及時救治中毒的扶余王,方才保住伊羅性命,使我大晉屬國不至絕祀,此事必不是幾件珍寶所能嘉獎。」

  思量片刻,武帝已有主意,「王敦、劉秋聽旨。」

  兩人忙跪下聽封。只見武帝正色道:「治書御史王基子敦,通曉詩書,聰慧明敏,軍前屢立奇功,朕特許以襄城公主,拜為駙馬督尉。山陽公劉瑾子秋,恭謹克己,修身有成,因救治扶余王有功,特加山陽公食邑五百戶於揚州會稽。」隨後武帝又俯身對劉秋小聲說道:「朕聽聞東南海外有神仙居所,故賜你會稽之地,若以後得空,可代朕去尋。」

  劉秋聽罷,心想皇帝這是想派自己出海替他尋神仙不成?未及多想,只得和王敦一道領旨謝恩。

  出了皇宮,二人上得馬來,王敦就拽著劉秋直奔城內王家府第而來。劉秋知他必有此招,也沒推託,一同直奔王家馳去。到了王家,王敦先讓家僕至山陽劉家送信,把劉秋回洛和皇帝封賞之事報與劉瑾知曉,隨後就安排劉秋在王家暫且住下。數日後王家在東郊別墅設宴,一方面慶賀王劉二人從北疆得勝歸來,另一方面也賀王敦入贅駙馬。

  說是宴會,其實寥寥數人,王家仍舊只有王戎、王衍、王敦三人,此外還請了孫秀和諸葛京。諸葛京雖然官職不高,但前次代表太子查案后已名聲鵲起,又因那案子本是石崇在王戎麾下辦的,故而回到京中時這東宮舍人常到王戎處請教,一來二去就熟了。至於孫秀,按著王敦的說法,王戎從吳地回洛陽后只能找孫秀請教江東之事,故而時間久了兩邊也就熟識了。開宴還有段時間,劉秋見身邊無他人,於是便問王敦道:「阿黑,你家的家宴怎麼就這幾個人,你這新駙馬府里人也不來慶賀么?」

  王敦倚著廊柱回道:「我們家自從有了濬沖這樣的寄情山水的賢士以後,被皇上招婿都稱不上多值得慶賀的事了。何況家父和族中叔伯整日都忙於公事,的確不得方便。」

  劉秋暗想,王戎如今已升至光祿勛,位列九卿,比王家那些叔伯不知官做得要高多少,這王戎倒能比長輩們更閑?於是又問道:「王澄乃是夷甫親弟,而今年齡漸長,為何這次也沒見?」

  王敦不耐煩地說道:「大哥怎會為一小兒著想這許多,王平子雖尚不及弱冠,但為人勇悍,又喜赤身裸體到處遊盪,上次還因我才從軍中歸來還要和我比試,我們都避之不及,只有王衍這親哥才對他稱讚有佳。」

  宴會眼看已準備妥當,各人於是各自歸席。王戎自居左首主席,下來依次是王衍和王敦;右首讓給了孫秀,諸葛京和劉秋在下首陪席。

  這次宴飲本是慶賀王敦被皇帝招為駙馬,故而席間所用器具都用上大紅的漆器。王戎見客人都已坐定,舉起酒盞道:「諸位,今日能請到幾位貴客在此,賀族弟王敦被招為駙馬,我這當哥哥的感到莫大榮幸,故先飲此杯以謝諸公。」

  還沒來得及放下酒杯,對面孫秀就說道:「光祿勛平日忙碌,我們這次是沾著駙馬的光才得如此親近的機會。」

  王戎聽他這樣一說,馬上道:「若按孫將軍所說的沾光,只怕我們還是要靠著諸葛大人多沾沾太子的光呢。」

  諸葛京見王戎這樣抬舉,不由有些不安,「大人莫要打趣,下官不過是太子手下小小屬官,今日承蒙抬愛才得參加駙馬的慶祝宴。」

  劉秋見他有些木訥的表情不由有些替他難過,不想王戎依舊說道:「先生此次能夠以使者身份查案,這便是太子莫大的信任。當今聖上百年之後必由太子承繼大統,先生到時必為國家棟樑。」

  孫秀這邊更是與王戎一唱一和道:「前次要不是先生親赴江左,怎會這麼快就查出吳地持續數年的財貨和人口劫掠的兇徒,不僅還國舅清白,更讓太子得以在朝中立威,公子之功不可謂不大,得太子重用為時不遠。」

  諸葛京被孫秀這一通胡亂吹捧有些承受不住,只好轉移焦點道:「將軍謬矣,下官這次在江都能夠這麼快完成調查,還是多仰仗駙馬和劉公子先前的諸多努力,恕下官說句不中聽的話,先前石大人已把事情查得七七八八,我不過是去拿了他現成的。」

  王敦實在是不想提起石崇,「我在江左並未待上許久,連承露的一半都還不及,若說功勞,非我這位兄弟莫屬。」

  劉秋暗想糟糕,這炮火怎麼集中到自己這裡來了,忙不迭的舉起酒盞假裝喝酒掩飾,想要悶不做聲矇混過關。可是一直沒出聲的王衍卻突然說道:「劉公子在吳地數載,西到武昌、東及吳郡都曾遠涉,又和顧榮這樣的江左大族相處融洽。當今聖上收吳后一直為不能與南人無法融洽相處感到憂慮,公子此舉足慰陛下。」

  劉秋知道自己再無法做縮頭烏龜,只好開口道:「閣下謬讚了,若說安撫吳地之功,非光祿勛大人莫屬,否則也不會被陛下長留吳地數載。」

  王戎這時接過話頭,對劉秋頗有深意地說道:「剛才夷甫提到江南大族,讓我想起一件事來。當年東吳大帝孫權曾命人於極南之海開闢商路,經過數次南尋方在廣州、交州發現南海商賈,又於二州分立港口以行貿易。因往來的都是貴价之物,故一艘船的貨物所值少則百萬錢多則要以億錢來計。不知伏波將軍可知此事否?」

  王戎成功的把話題轉移到了海上的商路,也讓劉秋明白了今天酒宴的目的,看來自己和顧榮等南方士族示好的舉動讓這些趨利之人嗅出了銅錢的味道。王戎瞄了一眼對面的孫秀,這伏波將軍馬上心領神會,「說起昔日吳地的海上商路,這幾年我曾數次派人到江南東吳舊族中打探線索,只可惜幾年下來仍幾無所獲。」

  王戎忽然正襟危坐,對大家慨然道:「我大晉現今雖有西域商道,但南海貿易亦不可輕忽之。近年荊州、青州多地災禍不斷,每每需要糧食、銅錢賑災,當年滅吳時府庫的虧空尚未完全還上,海上貿易不僅能使商賈興盛,也能為國家增加商貿收入和稅源,這種利國利民之事孫將軍早該與我等通氣。」

  王衍在旁這時也附和道:「當年吳帝孫權派軍南行,不僅發現了琉球,還與更南端的林邑等地有所來往。於四方展示大晉國威、宏揚天子教化本是我輩應盡之義務,諸位不可僅以阿堵物輕視之。」

  劉秋心想王家這次宴會繞了這麼大一圈,原來是想知道從前東吳海上貿易的秘密,故而才搞出這麼多花樣的意義出來。孫秀雖是吳國皇室,不過當年也是吳國海外生意的局外人,如今屢次不得其中奧秘,看來也想和王家一起打這筆買賣的主意。以現在的情勢來看,今天勢必要在酒桌上搞出個下一步行動的結果來了。果然上首的王戎眼睛眯成一道縫,用手捋了捋鬍鬚說道:「以伏波將軍之見,江南像顧氏、賀氏這些士族是否就是掌握東吳所餘下的南海貿易之人呢?」

  孫秀喝了兩口酒,很是遲疑,不過看著上首王戎凌厲的眼神,只好說道:「孫吳南海貿易原本只掌握在皇帝手中,但實際掌握兵權的大司馬因為手握所有水陸兵權,故遠航貿易之用的大船很難避開監控,甚至也有可能是從他手中調用的軍船,事實上當年孫權大帝遠出琉球的艦隊全部出自軍方。東吳最後一位掌握兵權的大司馬陸抗雖死在任上,但死後手中兵力由他的五個兒子分別掌控,陸家長子、二子都已戰死,但三個幼子陸玄、陸機和陸雲還在。陸家是吳郡大族,長居華亭,但這幾年派人到華亭始終尋不到陸家的三位公子,有消息說他們已經遷往南面居住。除此之外,江東的顧、賀二族是久居江東最有威望的大戶,亦居於吳郡和會稽,二族的顧榮、賀循又都是故東吳高官之後,無論在其他東吳故臣中還是在當地都頗有聲望,和陸家更是世交。」

  王戎知道此事甚為難辦,南海的貿易利益巨大,姑且不說顧、賀、陸幾家是否真的掌握這其中的秘密,就算真的知道,也不會輕易向其他人透露甚至合作。不過還是試探性地問了孫秀,「將軍是故吳國宗室,難道就沒有辦法讓他們透露實情嗎?」

  孫秀這邊苦笑了一聲,「我不過是個早早歸降了的旁支宗室,在這些孫吳舊部中既無威望也無權勢,又不是直系的故吳皇子多少了解些秘密。歸命候孫皓和他在壽春的那些兒子想必王大人都派人接觸過了吧。」

  劉秋這才知道原來王家為了東吳遺留下來的財富的秘密動了這許多腦筋。王戎這邊依舊不依不饒,甚至離席向孫秀深施一禮道:「孫將軍,再想想,我們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打動江南這些士族?」

  孫秀見王戎如此禮遇,急忙也離席還禮道:「王大人不必如此,顧、賀、陸幾家世居江左根基深厚,且族中人才濟濟,如今雖吳亡后不再為官但仍不失為一方大族,無論見識、文章還是家中財富、奴僕甚至不輸於洛陽大族,我這邊無論遊說還是送禮都無計可施。」

  這時對面的王衍說道:「將軍說這幾家文章和見識水平都很高,可否再細說一下?」

  孫秀答道:「吳郡顧榮和會稽賀循弱冠之年便已經名聲在外,被時人稱為「五俊」,二人又因才華被故吳國徵召入朝為官。不過更厲害的是陸抗四子陸機和五子陸雲,少有奇才文章冠世,陸機詩賦更是辭藻華麗、音律協美,在江南無人能出其右。「

  王衍聽罷,淡淡一笑,「如此奇才就甘於這樣埋沒在鄉野,不為晉廷所用么?」

  孫秀嘆了口氣道:「自從故吳敗亡,東吳舊臣多不被用,像諸葛靚那樣有家仇不願被徵召的畢竟是少數,多數只是因為南人不被重視罷了。」

  這王衍反倒大笑起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孫將軍不也是被當今聖上眷顧重用至今么?江南既有如此人才,怎能如此在偏僻之地白白浪費而不被朝廷徵召呢,恕我直言,族兄應該將這樣的人才大力舉薦給朝廷才是。」

  正當在座大多還在琢磨王衍此話何意時,王戎舉杯說道:「夷甫所說不差,我也正有此意向陛下舉薦,只是如此的話還要有人南下徵得這幾家同意,否則若不願受召我豈不成了勉為其難的惡人?」

  劉秋暗嘆王衍厲害,能挖掘到江南士族為官的需求作為把柄要挾。漢末以來士族逐漸成為歷史舞台的主角,家中如果只有能作文章明時勢的人才和財富積蓄充其量也只能作為一方豪強。而擁有累世為高官的資歷才能成為世族,也因此把其他人攔在士族的大門外。如果中途有一兩代無人為高官,世族的成色就要嚴重下降。漢末的袁紹正是憑藉四世三公的家世才早早成為群雄領袖雄據河北;劉家雖出身皇族但如今已是數世為不受重用的山陽公,自然士族的成色大為下降。如今江南士族各家大多有人在故吳國為官,如果這一兩代人無人在晉廷為高官的話,他們士族的成色就要大幅下降,故此王戎和背後琅琊王氏的舉薦才顯得多麼珍貴。

  這時孫秀似乎也反應了過來,連聲稱讚王戎高義,緊接著又說道:「這是為國家招納賢士的好事。我們應先派一人以光祿勛的名義和這些人接洽,看一下那裡的情勢在做決定。我們這邊應當選一個和江左大族打交道的人,最好和他們關係還不錯。」

  孫秀的提議幾乎可以說是為劉秋量身定做的,劉秋心知肚明這次南下的任務馬上要落在自己身上。果然,一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一旁的王衍道:「劉公子是天師高徒,自然要被南方的顧家陸家高看幾眼。上次在吳地不只和他們多有往來,後面又在顧家長居數月,看來我們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上首的王戎扭頭看了看末席的王敦,「阿黑,你與劉公子遠赴遼東數年情誼深重,上次你們又一同南下共同行事過,對那邊也比旁人多些了解,此次便還是你二人同行才好。」

  一旁王敦大驚失色道:「南行短則數月,多則一年,陛下方才招我為婿,我若遠走這婚禮如何舉辦?」

  王衍一旁大笑道:「阿黑這是才成為上門駙馬就不想遠走了。」

  眾人亦跟著鬨笑起來,王戎捋了捋鬍鬚道:「皇家婚禮是大事,不只要擇吉日,準備起來也不能匆忙。我會向陛下建議一年之後成婚,你這邊的一應事宜我和夷甫自會為你打理,阿黑放心南去便是。」

  王敦自知難以拒絕,也只好認命般地應承下來。王戎又對劉秋道:「這次事出突然,劉公子不必急著答應。即使此次南行仍舊無功,我們尚還有一事要請你幫忙。」

  劉秋只好說道:「大人但說無妨。」

  王戎見他這樣說,心下自然高興,「處仲一直說公子為人忠義,願替人分憂,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前次太子妃讓我們幫著尋些南海珍寶的採買門路,我們找了好久方才尋得。如今孫將軍在武昌覓到一位常年南下廣州的商人,已代從南海買得兩船貨物,這其中除了太子妃採買的珍寶,我家和孫家還有很多洛陽大族富戶也都採買了些一併運回。公子和處仲在吳郡延攬故吳大族后不管成與不成,請一道沿長江溯至武昌幫我們押船。這次主要是為太子妃辦事,所以才選了公子和王敦這樣既在軍隊歷練過又熟悉些南方水路之人,賈妃說只要公子願意去這一趟,回洛陽時便送公子十萬錢貨物,到時即可販十倍甚至百倍價錢。如今山陽公遷族人數百戶往夏口,那裡多發洪水,每年沖走財貨無數,令尊的銅錢在這個無底洞里大量消耗,賈妃這次傾囊相助實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這事我們提的倉促,公子也不必今天在這裡答應下來,可回去與令尊商議,南行一切都由我這邊先安排人打理準備。」

  劉秋開始只以為他們想藉機了解南方海上的貿易航路,可是沒想到王家和孫家已在武昌定好貨物,而背後的大莊家居然是當今太子妃賈南風。看來今天的宴會預先經過周密安排,連邀請的賓客都經過精心挑選,他甚至懷疑表面上與此事無關的諸葛京是否也被安排了差使。王家和孫家這次確實有備而來,以太子妃的名義壓他做事,開出的條件又讓他難以拒絕,即使回山陽問他爹基本也是答應的份,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劉秋還是答道:「大人盛情一時難卻,不過在下還是要回府後請示父親方可再做打算,還請大人理解。」

  王戎也不管劉秋這邊還沒有答應下來,只是繼續說道:「無妨。不過此去南方還是請儘可能與當地士族多多聯繫,不論顧家、陸家、賀家還是其他大族,只要是人才都請為陛下儘力延攬。」

  王戎這簡單一句話,就把私人尋找財富之旅打扮成半官方為皇帝遊說選拔人才的活動,實在讓人難知推辭。劉秋只好回到:「大人言重了,為朝廷效力本屬義不容辭,在下定會儘力與家父商量。」

  諸葛京顯然先前並不知情,在旁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王戎看著劉秋旁邊的這位東宮舍人,「今日既然諸葛公在此,回去時就請代為向太子妃轉告押船的人選我這邊已大致安排妥當。」說完,舉起杯來與眾來說道:「我與孫將軍在此先替陛下和賈妃謝過公子,預祝公子南下一帆風順。」

  看來這次被架在火上,想不答應也不成了,劉秋只好也隨著舉起杯道:「那我就借大人吉言,爭取說服父親與處仲一同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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