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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皇后貨船

  劉秋和孫筠的新婚生活沒過多久,府上就來了位宮裡的太監,說是奉了賈後的口諭要他到駙馬府上等待進一步的命令,劉秋和劉瑾父子再要多問,那老太監也不多言,便起身告辭。父子兩人和孫筠商量一番還是毫無頭緒,只是覺得既然是去王敦府上總不至於出些什麼意外,但孫筠還是不放心,便把自己的章武劍也給劉秋帶上,又讓兩個身手還可以的小廝同去,凡事也好有個照應。

  到了洛陽駙馬府上,本以為會有朝廷欽差或是太監宣旨,不想竟只有王敦一人把他迎入府中。劉秋向四周張望半天也沒看見一個像是會宣旨的人,只好問王敦賈後讓他來這裡聽得旨意是什麼。王敦讓各劉秋同來的夥計回去復命,只說了按賈後的懿旨他會和劉秋一同去南方辦點事。劉秋見兩個夥計走遠了,再問王敦時,這駙馬也不多言只是扔過來一個包袱,自己也背了一個包袱,到院里牽過兩匹馬引著出了城向南而去。劉秋跟著出了洛陽,眼看越行越遠,心中大為疑惑,本想攔住問個清楚,不想王敦卻扔過來一枚金牌,說是按照賈後旨意到了地方才能講。

  劉秋知道王敦不會害他,只好跟著沒頭沒腦地一路南行,兩人騎馬向南一路奔向南陽,又在襄陽登船沿著漢水東去,直到武昌方才停下。劉秋故地重遊,想想當年和自己一起來此的石崇早已物是人非,不由暗自唏噓,於是就問王敦是否可以說出此行的目的。王敦也不多言,只是徑直帶著他來到碼頭附近一處宅院,饒是過去十多年劉秋也還記得這是當年和石崇一起擒獲人販子的那座宅院,不只院門,連裡面的一草一木都似乎還是當年的模樣。

  二人被僕人引著進了院子,裡面等著的居然是數年不見的江州刺史諸葛京,王敦見到他也是一驚,脫口便說道:「怎麼,賈後連刺史大人都請到這來了?」

  諸葛京尷尬地笑了兩聲,對王敦說道:「自從上次駙馬和公子在此押船出了問題賈後就對這裡一直不放心。因為武昌在江州治下,當年我又得了聖上和皇后的信任,所以我南來任職后就奉命掃除這一帶的匪患,一個月前更接到皇后旨意到此待命。」

  劉秋這時才算明白此次被王敦神神秘秘地拽到這裡十有八九又是押船,便問王敦道:「駙馬爺這麼大老遠把我請到這裡,不會又是為了南海的那些貨物吧。」

  王敦從几上取了盞茶遞給劉秋,「公子不要介意,十年前賈後在此損失的兩船貨物讓她不說賠光了老底但損失到底還是讓人難以承受,這麼多年一直不敢輕易再涉足這邊的生意。不過諸葛刺史大人自上任以來在此經營數年,把江州一帶的水路打理得井然有序,這幾年一直這段水路再沒出現大的劫持事件,附近的水路隱患所剩的就只有我們來時經過的荊州。上次水上被劫后這十年裡賈後聽到很多風聲說是石崇劫持了那兩條船,中間還有大臣一直告發他劫商致富,這位天下首富早就在皇后這裡掛了號,總歸讓人放心不下。所以前段時間才找了個由頭讓人彈劾了當時的這位荊州石刺史,把他從這麼重要的位置上拉下來,後來雖然又運作到了大司農的位置,不過劫商致富的人怎麼配管理國家錢糧,否則國庫都會被他掏空。如今既然障礙都已掃清,賈後也知道我是上次劫船的受害者,這些年來還一直和石崇不對付,才又選了我過來幫她再次押船。皇后讓我選個幫手,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和刺史大人。諸葛刺史為聖上親信多年自不必說,上次劫船你傷得最重自然不會被懷疑和石崇有什麼瓜葛,然後我又稟報了上次石崇軟禁你被我救出的事情,賈後更不再做他想,只是為了吸取上次的教訓,故而才一路保密,大哥請勿見怪。」

  劉秋這時才明白石崇在官場上的那些挫折原來是因為得罪了賈後,這樣看來即使再討好賈謐也於事無補了。劉秋端著茶湯,想著這次從洛陽經襄陽南下武昌遠比從前走江東的運河來得快捷,就問王敦道:「我看著這次我們走漢水的水路較以前走揚州和徐州的水路便利許多,這次該是逆漢水就近北上洛陽吧。」

  王敦微微點頭答道:「正是,不過這次為了避免商船早於我們到此被別人做手腳,船還要晚些日子才會抵達這裡,我們還得在這裡等些時候。」

  諸葛京也過來,嗓音有些地沉地說道:「大家好久不見,正好可以借著這些日子在此多聚幾日。」

  劉秋不知為何,乍一見到這位刺史大人就覺得他比幾年前蒼老許多,而且大概這次是秘密行動的緣故,諸葛京這次並未穿官服,只穿了一身素色的便服,不僅身上官氣全無,配上胸前幾縷花白的鬍鬚反而增添些許仙風道骨。

  劉秋想著當年和石崇來此時王敦和諸葛京都不在場,便故意問道:「這次在下和駙馬前來,見碼頭附近就此一座大宅,往來甚是方便,鄂縣距離大人就任的南昌遙遠,不知刺史怎麼會想到在此修建宅邸?」

  諸葛京微微笑道:「公子不知,我雖曾在陛下和皇後身邊為官多年,不過並沒有多少積蓄,如何能在這裡修建別居。這本是數年前石崇贈予國舅賈謐的宅院,後來就一直空著,直到最近賈後南面有事才從國舅那裡借來使用。」

  劉秋暗想,怕是當年追查人販后這裡就成了石崇私產。另一邊的王敦卻道:「武昌距離洛陽千里之遙,石崇怎麼會想到送這麼偏遠的宅邸給國舅?」

  諸葛京搖了搖頭,「這下官就不知了,不過自從接到皇後殿下的懿旨后,我已安排人手在碼頭和宅邸附近暗中觀察半年之久,並未發現有什麼異樣。這裡雖緊鄰荊州,但石崇已從荊州刺史離任回京,想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王敦這邊又說道:「國舅既然將這樣一處宅邸借給賈後,想來定然心中有數,斷不會貿然將完全不熟悉的宅院推薦出去。」

  劉秋在旁插不上話,只好手按劍柄在旁踱步,忽然想到一事,便取下佩劍呈予諸葛京道:「刺史大人,前次在石崇金谷園中作法,從他那取回刺史在船上丟失的章武劍,如今物歸原主。」

  諸葛刺史有些不敢相信,接過寶劍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陣,這才深施一禮道:「此劍上次在江上被劫后不知所蹤已有十年之久,雖然我有猜測過是石崇所為,不過並無證據,如今倒是真讓公子從他那裡拿回來了。這原本是下官祖傳之物,以此寄託對故人的思念之情,現在失而復得不知該怎樣答謝公子。」

  劉秋忙還禮道:「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此劍,不過石大人也說了是購自他處,都是機緣罷了。」

  王敦忙從旁插話道:「刺史是我們自己人,兄長不必過於客氣。」扭頭又對諸葛京說道:「諸葛公有所不知,當年我這位兄長也是頗費了番功夫才哄了那賊人拿出這劍出來。不過大哥,這劍是用來恢復元氣的,你把它送給刺史,你自己怎麼辦?」說完又把當年劉秋點石成金靠寶劍恢復元氣的故事大概給諸葛京解釋了一遍。

  劉秋明白還不能把點石成金的秘密和盤托出,日後恐怕還有他用,「這劍我已用了幾年,配合著其上的精魂和師父的丹藥元氣已恢復大半,應該還無大礙,大人收下便是。」

  諸葛京將劍別在腰間,「公子的大恩一時無法報答,但說句您不高興的話,如今我也算武官,這劍放在我這卻只能用來裝飾,不像公子,實在很難再有上陣殺敵的機會,白白浪費了一代名劍。」

  王敦則從旁說道:「不管怎麼說,這次寶劍從石崇處得到,託辭再多也坐實當年是他劫了賈後的貨船,我早已稟明此事,賈後得知后也憤怒異常,以後有他受的。」

  幾人又說了一會,諸葛京便叫擺上酒席,三人吃喝一頓這才給王、劉二人各自安排住處。

  這樣過了幾日,一天早上劉秋正起來,剛一開門就見門前躺著一支竹筒。劉秋覺得眼熟,便拾起來啟開筒塞,裡面赫然是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鄡陽」,下面是張天師的落款。劉秋仔細辨認了字跡,確實是師父的筆跡,只是不知師父是如何將紙條如此悄無聲息的帶來的,是他老人家親自來的還是讓鶴帶來的。正疑惑間王敦和諸葛京正好過來看他,劉秋便把字條遞給二人。王敦看了就說道:「總該是尊師要約你到鄡陽縣城見面吧,不過鄡陽在江州的地界上,既然江州刺史在這,還是讓諸葛大人來說。」

  諸葛京接過紙條看了看,「公子從門口撿到的,確定這是天師的親筆?」

  劉秋點了點頭,刺史大人便又說道:「鄡陽本屬鄱陽郡,縣城原在南彭澤岸邊,只是這些年彭澤水勢漸大,逐漸向周邊陸上侵蝕,城內連年漲水,如今鄡陽縣的行政雖仍在,但縣衙卻很久之前就移至別處辦公。城內這幾年經常進水,和周邊湖水一樣時漲時落,故而早已經行人稀少,鮮少有人會去那裡。」

  王敦皺了皺眉,「聽說當年先漢高祖劉邦在誅殺韓信后曾派人追殺九江王黥布,最後就在湖邊將其斬殺,故取梟首之意立此地為鄡陽,如今天師約兄長前去總讓人有些古怪的感覺。」

  諸葛京微笑道:「地名雖如此,不過也是幾百年前的舊事,天師既約在此,想來因其與龍虎山同在鄱陽郡,武昌到那裡順江而下也算便利,大家過去都方便些。而且鄡陽幾乎沒什麼行人,我們過去同仙師見面不會有什麼打擾。」

  「我們?」劉秋疑惑地看著諸葛刺史。

  諸葛京施禮道:「公子莫怪,自從十年前在廬山一睹仙師天顏就心生仰慕,當年在京城為官,因陛下和賈後都崇信天師道,故而也受過許多熏陶,這次公子既然赴約去見尊師,不知可否像上次一樣帶上我等同去。何況鄡陽距此數百里,有我隨行幫著沿途安排舟車人手,路上也會方便許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王敦聽罷也說道:「我說兄長,上次在廬山就是我和刺史同見天師,這次既然諸葛公又開口,你可不能不讓我們再參拜仙人啊。」

  劉秋被他們攪得無法,想想上次他們確實都見過老師,應該這次也無大礙,於是就問諸葛京道:「既然上次見過師父沒什麼問題,這次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只是鄡陽遙遠,去時雖可順江而下,但返回時逆江就要花許多時日,不知皇后南來的貨船是不是會因此會被耽擱?」

  諸葛京忙說道:「這個無妨,到時我提前讓人在彭澤入江之處安排馬匹,回來時我們在那裡改騎馬就會快上許多。」

  劉秋想想確實如此,便點頭應下。簡單收拾了下,諸葛京便帶上一名隨從,與劉秋、王敦乘船沿江順流東去。

  順江而下,三、四日即達縣城。舟行在水上就望見一座長約一二里土築城牆湖邊。幾人從南面水門而入,登上泡在水中的碼頭,一路向城中而來。

  城中寂靜無聲,只有南門碼頭附近有幾個漁民和商販,把販售的貨物擺在水浸不到的高處,默默立在道邊等著別人光顧,多少讓人覺得有些詭異。幸好這幾日水位不高,行在水浸的青石路上,剛剛可以沒過腳,水尚還算清,能看到街道上的水草和青苔,偶爾還可以看見小魚在腳下游過,街道兩旁的樹上不時有鳥鳴劃過。此時已經入冬,雖然地處南國,但陣陣寒意仍緩緩從腳下滲入,天空一輪暖陽灑下,在人身上烘出一些溫暖。

  幾個人走了一會便來到空蕩蕩的城中心,還沒拿定主意在哪等待較好,王敦看中了北面不遠處的縣衙,那裡不光修葺得比較整潔,地面也較別處高些,大家於是一致同意在府衙中等待。大門只是虛掩著,吱呀一聲開了府門,眾人便涌了進來,裡面果然水要比別處淺些,只是剛剛沒過鞋底。府並不大,里裡外外都看了個遍也沒找出半個人來。於是眾人放下心來,都立在院中,曬著太陽等候。

  過了些許時候,水不知不覺間漸漸退去,露出磚石鋪設的地面。眾人正訝然間,忽見一隻白鶴從頭頂飛過,還是劉秋眼尖,喊了聲「這是師父的鶴」,眾人皆往門外看去時,只見遠處緩步走來一鬚髮皆白的白衣老者,來人正是張天師本尊。

  還未到府門,王、劉便忙迎到門外跪接,天師將其扶起,又命他二人在府門外等候,只同諸葛京一人進去。幾人雖然感覺有些驚訝但也只好照辦。諸葛京於是也讓隨從在外等候,便將天師迎入衙門,隨後又關閉府門。三人在門外,不知內里發生何事,只好自顧自地閑聊起來。過了一會,剛才那隻白鶴又飛了回來,幾步走到劉秋身邊,一隻腳著地立在一旁。劉秋走上前去,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了幾下鶴的背部,大概是熟悉的緣故,鶴閉上雙眼似乎就要睡去。

  王敦看罷,對劉秋道:「看來它和你很熟了呢。」

  劉秋手並未停下,只是扭頭對王敦說道:「我自幼拜入師門時就與它為伴,如今已有二十年,已然是老友了。」

  王敦聽罷艷羨不已,「我原以為生活在大家士族又能成為皇親貴戚每日錦衣玉食就足已令人為傲,如今見得天師和長兄才知道人外有人,明白陛下和家兄為何都要敬尊師三分了。」

  一旁的隨從則說道:「在下諸葛瑤,家父便是刺史大人,今日能得見仙師亦屬榮幸,只是不知道因何事要來尋家父。」

  王劉二人都沒想到諸葛京這次居然是把兒子帶在身邊,不過並沒有多問,只是都向他看來,劉秋這邊又說道:「自小師父行事如果他不講,我便從不過問。我想或許是刺史大人總歸有些機緣吧。」

  諸葛瑤回道:「這些年父親除了日常處理政務,也常與南昌梅山祠道士往來過密,後來又在家中立神位、設法壇,常多祭拜。家中一應用度也越發樸素,日日只得稻米和腌菜,像米酒這些都已經成為稀罕物了。」

  王敦一旁慨然道:「若說求仙成道我是幫不上什麼忙,不過若是這些尋常之物倒還不在話下,別說南方的茗粥,其他像絲綢、錦鍛、一應肉食、美酒佳釀我們家倒不缺的。我見公子有乃父和祖上之風,若肯來我王家,得個一官半職還不算太難。」

  諸葛瑤一聽大感興趣,「此次尚不知家父有何事要處理,將來若有機會,我定會到洛陽與駙馬相見,到時莫要嫌棄才是。」

  王敦於是說道:「如今莫說我王家,就是陛下亦求賢若渴,如公子為陛下看重,平步青雲也並非不可。」

  這邊正說著,只聽府門吱呀一聲開啟,只見張天師和諸葛京二人從裡面走出。外面的三人一時呆住,不知道會有什麼消息宣布。只見諸葛京走到幾人面前,對諸葛瑤說道:「瑤兒,我已決定今後隨天師雲遊而去。過去這些年,我一直為官場俗事所困擾,終日不得排解,幸有梅山祠中的道人指引我才得以解脫一二。今日有幸得見天師,我才有這脫塵出凡的機緣。」

  諸葛瑤沒想到父親在裡面一通談話是這樣一個結果,呆在一旁只張大嘴巴說了句「什麼!」

  這邊諸葛京又從懷中取出印信和一封書信說道:「瑤兒,你可持此印和信回到南昌,交予家中眾人,他們自會信你。而後將此印掛於刺史府衙即可。至於其後事宜,由你長兄定奪便好。」

  諸葛瑤聽罷大哭,跪在父親膝下並不肯去接那印信。諸葛京只好將他扶起,替他拭去眼中淚花道:「幾事皆有定數,亦不可強求。今你已成人,為父只能勉勵你好自為之。」

  劉秋和王敦便在一旁勸慰,諸葛瑤哭了一會工夫,最後還是無奈,只好接下印信和手書。這邊諸葛京又解下腰中章武劍對劉秋道:「承露,這劍本是你尋回,本就應屬於你。你我至今雖只見過幾次,但交淺緣深,這柄配劍就贈予你吧。」

  劉秋還沒來得及反應,王敦卻在一旁直鉤鉤地盯著這劍。感到這劍太過貴重,劉秋便想退還。諸葛京忙按住劉秋道:「公子只坦然接受便是,自從蜀漢破亡,此劍在我手中二十餘年只能成為一件擺設。公子雖然年紀尚輕,但已在遼東軍旅效命數載,這劍或許在公子手中日後還能再發揮些作用。只是切記,此劍有些靈性,切勿置於惡人之手。」

  劉秋看了看諸葛京身後的天師,只見師父微微點頭,只好就此收下寶劍。張天師把劉秋叫到身邊,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遞給徒弟,「這是當年陳留王托你帶來的書信,為師看過了,你且帶回去給山陽公,你們父子相機行事就好。」

  說完皺眉看了看劉秋,猛然捉住他的手腕,摸了摸脈搏問道:「秋兒,剛才來時就見你臉上有黑氣就覺不妥,現在號脈才知道你體內寒氣早已深入骨髓,如此下去將來必有大礙。」

  劉秋被師父嚇了一跳,不過也明白該是上次在不其的海戰落水的凍傷還沒全好,但苦於王敦和諸葛京在旁便只好答道:「想是舊年從船上落水的舊傷病根還在,不料過去這麼久竟然嚴重起來了。」

  天師拍了拍劉秋道:「這寒氣已深入體內,虧傷根本,將來恐怕會影響正常生活,非要到我這裡調理幾年才能治癒。」

  劉秋知道師父醫術高明,定然不會亂說,於是神色緊張起來,慌忙跪下,「只是徒兒現在時常四處奔波,如何能夠做到在師父身邊養病數年?」

  張道人撫了撫劉秋的肩頭,「話是這麼說,只是到時怕是你想不歇下來治病也辦不到。」說著就從身上取出一小瓶葯來遞給他,「這是我這兩年新煉製的丹藥,能夠幫助你多捱幾年,日後如若身體不支,還是要來我這調理。」

  說完便把徒弟拉起,劉秋忙又謝過師父。諸葛京把一面令牌交給王敦,交待道:「駙馬只要在出了彭澤,在岸邊憑此令牌就能取到早已準備好的馬匹從陸路返回武昌。至於賈後的貨船,到時自會有人憑與駙馬手上從洛陽帶來同樣的金牌與公子相認,而後自會清點貨物,二位只管押船返京就是。」

  說罷與張天師緩步向城北小山走去。諸人事情已畢,於是各自別過。王敦讓諸葛瑤帶著一應物件乘著來時的船南返南昌,諸葛公子本想推辭,無奈王敦堅持,只好登舟南返。送別一眾人等,太陽已向西斜,城中的水又緩緩地漲了起來,連白鶴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王劉二人不想再把腳浸在冰涼的水中過夜,於是又返回碼頭找船趕回武昌。

  到了湖邊,本地漁船都早已散去,幸好有一條路過的商船,也趕著要北去,二人就搭上船北行而去。

  二人在般頭吹著江風,想想這一路不斷的奇遇,很難相信僅僅發生在數日之內。王敦仍惦記著那柄章武劍,於是就向劉秋借來把玩。從劍鞘抽出,只見是一把八面劍,劍身遍布紋飾,劍格之上刻著「章武」二字,陽光下映出數道寒光,王敦不禁嘆道:「好劍!」

  這時夕陽已近西下,巍巍廬山又漸漸出現在遠方,在一縷斜陽映襯下披上一道道金光,另一側岸邊又現出來時曾經過的一間小廟。劉秋看到此處,忽然叫了聲糟糕,王敦湊過來問發生何事,劉秋便說:「上次我們來時當地漁家曾說此處名為龍王廟,周邊水勢奇詭,即使天氣晴朗水面平靜也會轉瞬間湧起風暴產生事故,故而附近漁民路過此地都要上岸拜了廟才會繼續前行,如遇夜間則在岸上過夜,絕不會連夜趕水路,要下船到岸邊龍王廟祭拜方得通行才可。來時我沒把這當回事,這回我們雇了過路的商船,他們並不知曉此事,剛剛已過此地,兩次過廟不拜,不知道這水路會否遇到災禍。你看那邊不就是那座廟么?」

  王敦沿著劉秋所指方向望去,岸邊果然有座小廟。

  劉秋又仰頭看了看天空說道:「現在日正西沒,頭頂卻烏雲密布,我總有些不好的感覺。」

  王敦也抬頭看了看頭頂,哈哈大笑道:「這不過是當地船家為了唬人的鬼話罷了,兄長莫要當真。我們如今已過此廟,不也安然無恙么?」隨即將手中之劍朝天一指,「真有什麼邪祟我便以此劍斬之!」

  話音未落,只聽忽地一陣狂風吹過,霎那間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船上的木板和帆布都被吹得呼啦啦的響聲不斷,遠處岸上吹來的沙土夾雜著湖面捲起的水花砸在人臉上像被釘子扎過一樣生疼。二人忙捂著臉弓身摸索著躲進艙內,只聽船板被腳步踏得咚咚作響,船工們不停地奔走呼號,船帆很快便被降下,而船則被迅速向北方劃去。幸好商船的船工多,很快就離開了剛才的是非之地。兩人吐出了剛才吹入嘴中的塵土,用袖子揩乾臉上的沙子和泥水,好一陣才緩過氣來。王敦看了看手上的劍還在,趕緊插入鞘中還給劉秋。聽著外面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二人於是又好奇地到艙外一看究竟,這一看不要緊,登時嚇得目瞪口呆,只見已經漸行漸遠的廟那邊一道龍捲直衝天際,黑色的烏雲裹挾著銀白色的水柱在灰色的水面和天際間不斷地舞動。天逐漸黑了下來,船也漸行漸遠,但仍能隱約看見一條巨龍一點點地隱沒於遠處混濁的水天之間。

  大概是被傍晚那驚險的一幕嚇壞了,這一夜船速不僅沒慢下來還駛得飛快,幾乎所有的船工都被叫去划槳。王劉二人已累了一天,晚上水面又漆黑一片於是就在艙內伴著槳聲沉沉地睡去。

  及至在岸邊換馬回到鄂縣,南來的商船早已抵達,王敦便按先前諸葛京的吩咐交接,和劉秋一道押船北上返洛。

  深秋,青州,不其山。

  三更時分,山腰中林地深處的營地里篝火開始暗淡下來,營中的士兵開始酣睡,連外圍的哨兵都開始瞌睡,這裡周邊十多里路都沒什麼人煙,一年中也罕有外人前來,反倒是鹿、羊和野豬這些野獸更多些,要不是石崇花了大價錢雇他們來此,沒人願意在這遠離人煙的山上守著,就連那些巨大的床弩都散放在山上各處沒有移動。

  營外不遠處幾個黑影晃動了下,孫筠和八哥帶著一小隊人已經在這裡埋伏多時,半個月前她們就悄悄潛入這裡,石崇營地的人實在是太鬆懈,完全沒有發現她們在身邊潛伏。孫筠和八哥見時機已經成熟就分頭帶人潛入營地,殺了外圍哨兵后將火油等物灑在營中各處,畢竟幾百人的營地不是他們這點人手能夠逐一偷襲殺完的。

  看著布置完畢,八哥帶著幾個弟兄們向上風處撤退,孫筠則從身後抽出海蛟弩來,朝著營中射出一支火箭,營中頃刻燃起大火,此時正是天乾物燥的季節,漫天大火很快從營中向山上蔓延,把整個不其山都燒得通紅。

  不其山被燒后沒兩天就降下大雪,把燒得光禿禿的海邊大山覆蓋得嚴嚴實實,附近幾十裡外的官衙雖然得到山火的消息,但面對突如其來的大雪只好作罷。孫筠和八哥等人幸好早已備好快馬,放完火后就迅速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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