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酒後營救
劉秋和孫筠再見時已是嚴冬,久別勝新婚,兩人對著爐火相互依偎著將各自這段時間的經歷講給對方,劉秋顯然沒想到孫筠仍舊會被派去和八哥把石崇在不其的老巢毀了,多少有些埋怨新婚妻子沒有告訴他,孫筠聽了嗔道:「不其的據點石崇經營有些年頭,沒有打探清楚之前誰敢就確定能攻下那裡,可是哪成想那山上的營地鬆懈得連匪窩都不如。」
劉秋也沒想到石崇的手下總是如此草包,於是就說道:「早知道石崇手下都這麼沒用,你這次還真不必大老遠跑過去燒山。」
孫筠聽了,悠悠地說道:「《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石崇以錢財收買亡命之徒,我們打探過這些人多是朝廷官兵,尋公器為一己私慾效力,召到的這些人如何當得起大事,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罷了。」
劉秋想著有些道理,於是接道:「是啊,上次不其海戰能一次集齊那麼多床弩和兵員,若不是從朝廷軍隊中挪用,即使他錢財再多也無濟於事。」
孫筠聽了來了些精神,「不瞞良人,我雖不滿晉廷,不過象這種危害國家的蛀蟲多殺殺他威風總是好的。更何況上次海戰折損了我們那麼多人手還差點害得夫君丟了性命,這樣的大仇如何能不報。」
劉秋聽了嘆了口氣,「如今朝中風氣越來越壞,賈後專權當道,她的弟弟賈謐也私下多樹黨羽,甚至賈後自己都從南海販運珍寶以充私庫,江州刺史諸葛京雖是賈後親信,不過也實在看不慣她的做派,隨師父修行隱居去了。」
孫筠想到石崇,便問道:「夫君剛才說這次南下王敦和諸葛公都說賈後已經比較篤信十年前江上的那次劫船就是石崇做的,那為何這幾日京中傳來消息說他已被起用為九卿之一的太僕?」
劉秋想了想,「我和父親都不在朝中,這些官員調動的事情還沒有顧公知道得多些,不過聽王駙馬說石崇這次回京本就是皇后的意思,荊州正好在漢水回京的水路上,這樣能放心些。依我看,石崇這次打點關係,開始謀到的本是主管錢糧的大司農之職,但卻被賈後借故免去,太僕雖管馬匹和兵器打造,但和大司農相比已是少了很多成色,如今石崇既已被皇後記恨上,出事恐怕只是遲早的事。」
劉秋被腰后的劍礙著,便從身後取出交給妻子,「本來一到武昌我就將劍還給諸葛公,可是後來他同師父修行就又將劍贈我,現在我便可以重新把劍當作訂婚信物還給夫人了。」
孫筠接過劍從劉秋懷裡起身,抽出一截欣賞片刻才收在一旁,「算你還有些良心。」
正在這時,劉瑾從外面推門而進,看著兒子和兒媳夫婦如此和睦,老人自然欣喜,便和小兩口寒暄起來。劉秋說了兩句,忽然想起師父在鄡陽城中交給自己的竹筒,便依著吩咐從懷裡取出交給父親。劉瑾從裡面取出一小片帛書,上面只有三個字「五七三」,再向竹筒中看去,裡面空空如也,而這一小片帛書上面也再無其他字樣,劉瑾將帛書遞給兒子和兒媳,「這竹筒秋兒你可曾打開過?」
劉秋疑惑地看著上面的三個數字,回道:「父親,這本是十年前陳留王托我帶給師父的字條,這次師父讓我帶給父親讓我們相機行事,所以孩兒並未打開過。」
孫筠在旁說道:「這陳留王也是,大老遠讓夫君帶給天師,卻只有三個數字,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古怪?」
劉瑾搖搖頭,「既然陳留王曹奐如此看重這個字條,天師又非要讓秋兒原路帶回給我看,看來其中必定有些深意,待我考慮些日子,想好了便告訴你們。」
一家人一時想不出什麼結果,也只好作罷。
這年的冬天來得早去得也遲,眼看進了二月雪還沒完全消融,過了上巳仍舊帶著寒意,宅中的梨樹、桃樹雖然抽了綠葉,結出骨朵,但還遠沒有開花的意思。劉秋就只好和孫筠每日披著外套守在家中烤火。這日家僕前來傳話,說是石崇府中一個婢女來下請帖,但堅持只見公子夫婦。劉秋看了孫筠一眼便讓家僕去請到客廳說話。
等到那婢女進來,劉秋才發現眼前的姑娘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孩,雖然還未成年但唇紅齒白、明眸善睞,一眼便能看出將來必定是個美人坯子。雖然並非胡人女子,但劉秋見了多少有些當年金谷園中初見翾風時的感覺,於是便問她來所為何事。這姑娘輕輕下拜,先問道:「敢問座上的大人可是山陽公公子?」
劉秋回了個「然」,那婢女又問道:「公子身旁可是新婚的夫人?」
劉秋點點頭,「正是,有什麼事姑娘但說無妨。」
那婢女便從袖中取出一封請柬呈上,「稟公子,這是我家老爺的請柬,因新赴徐州上任,故邀公子五日後於金谷園赴宴。」
劉秋打開請柬看了一眼,遞給身旁的孫筠,接著又問道:「姑娘如果只是為了幫石大人送份請柬,恐怕大可不必非要我和夫人出來才要面呈,如果還有其他事情姑娘直說就是。」
那女子又施一禮,「公子明鑒,小女子宋褘,本是侍奉在綠珠身邊的一名婢女,平日也跟著學吹笛子,這次被夫人喚來送請柬就幫翾風姐姐捎個口信給公子。」
劉秋不等她說完便問道:「姑娘既是綠珠的貼身丫鬟,如何能幫翾風傳話。」
宋褘微笑道:「妾雖是夫人身邊的人,不過和翾風姐姐屬實有些交情,姐姐知旁人送信公子必有些疑慮,只說讓我把這口信告與公子就無妨。」
劉秋從身邊孫筠的臉上沒看出什麼,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姑娘請講。」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姑娘要我轉給公子的只有這八個字。」宋褘說罷又向孫筠拜道:「姐姐一定要夫人在場就是當年生過些誤會,怕妾單獨傳話給公子讓您疑心,因這句詩就可證實妾確是受姐姐所託,故而就沒再多帶東西讓夫人煩心。姐姐說她本是供人差使之人,並不敢生出攀比之心,無非是為在這亂世苟活罷了。」
劉秋微微正了正身,「勞煩姑娘向你家主人復命,請柬我已收到。至於翾風姑娘也請回復她,就說她的口信我也已收到。」
宋褘走後,劉秋握著夫人的手,「原本還想到金谷園去看看,這姑娘一搬出翾風我倒不好去了。」
孫筠微微一笑,「妾嫁入府上不過一年,良人怎麼也開始惺惺作態起來。我現在雖說不上出身帝王之家,官宦權貴間的事也不算少見,雖說羨慕潘安那樣的專情但也沒到禁止夫君納妾的地步,何況前次虧了翾風照顧經年劉郎才得以保下這條性命,她自己又多次言辭卑微只求出得石府在堂下侍候,妾若連這都要阻攔,也太不通人情。她這次託人前來重複當年離別時的詩句無非是為了后一句『惠而好我,攜手同歸。』依妾看來,她也算是個好人,夫君若有辦法救她出來大可儘力而為。」
劉秋聽了有些感動,把妻子的手攥在懷裡,「看來當時把在嵩山的事情全部告訴夫人果然沒錯,只是除了翾風還有流羽,我們現在與石崇早成水火之勢,這兩人可算是他手下除綠珠外最紅的姑娘,想要把她們就出來確實是比登天還難。」
孫筠把手抽出來,「我看你啊平時還有些鬼點子,一到自己關心的人就一點主意都沒有,當年跑到虎丘時也是這樣一副憨憨傻傻得模樣。石崇雖然看上去勢大,不過是仗著有些錢財罷了,後面也就一個王戎可以撐腰,賈後、賈謐、孫秀這些人哪個他不得多給幾分薄面,就是王敦這位駙馬面前他都不能任性而為,夫君怎麼就能一籌莫展呢。再說只要是和搭救慕容荀有關的事情,鮮卑單于派在洛陽的馬升也可供你隨時調遣以作外援,怎麼可能全無頭緒。」
劉秋被她這樣一說,憨憨地撓著頭笑道:「還是夫人聰慧,這些辦法開始我怎麼就沒想到,為夫這就去洛陽聯絡王駙馬和馬升,總要想個辦法盡量搭救她們出來才是。」
劉秋找了匹馬,獨自一人朝洛陽而來。到了駙馬府,劉秋讓王敦屏去其他人,便說道:「駙馬最近可接到石崇的請柬了?」
王敦答道:「當然,兄長怕是也收到了吧。」
劉秋點點頭,「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現在我們同這位太僕大人的對立已經挑明,他怎麼會又發請帖給我們呢?」
王敦挽著劉秋的臂膀道:「兄長不在朝中有所不知,最近朝中清點各州郡武備發現少了很多弓弩鎧甲戰船等物,其中尤以青州為多,石崇不知何故居然藉機向聖上請求到青州出任將軍督查此事,連我家兄王戎王衍都在陛下面前支持石崇的提議。雖然賈後和國舅都不知石崇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青州畢竟是石崇起家的地方,自然不會讓他如願,於是就同樣授他征虜將軍、假節,但駐守地改為鄰近的徐州。因他在京交遊甚廣,這才有了這次送別酒宴。兄長可別小看這次宴會,聽說這次不僅潘安、左思、陸機、陸雲、劉琨這些金谷二十四友會悉數前去,就是三張兄弟亦全部受邀,我大晉整個文壇中的名士可以說是全部到齊。」
劉秋聽罷心中一驚,知道石崇定是為了年前孫筠火燒青州不其山中的營地而要借著外放為官的機會重整自己經營多年的老巢,同時還會想辦法掩蓋之前從晉軍中抽調官船、軍械和官兵的問題,尤其是幾次海戰中損毀的那幾艘大型戰船,但面對王敦也只好攬著他的背說道:「既然這幾次石崇不斷受到賈後的打擊,他怎麼還有心情操持這樣盛大的聚會?」
王敦哈哈大笑道:「兄長真是不在朝中不知時局,最近一兩年賈後對石崇的打擊接二連三,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但石崇懼於賈後聲威又無法發作,每每路上見到賈謐車駕都要在路邊長拜,早就不復當年聲勢。這次之所以搞出如此排場無非是想向世人顯示自己的聲威仍在,讓旁人不敢輕易動他,虛張聲勢罷了。可是即使這樣他能請到的多半都是京中不大得志的文人,朝中的重臣倒是沒聽說誰會去。不過石崇也得意不了些日子了,這次雖然被派往徐州督一州軍事,不過他既然想到地方上插手軍事,就別怪地方上帶兵的官員和他過不去,賈後已經暗中囑託徐州刺史高誕到時會多給他使些絆子,讓他這將軍也難以作得長久。」
劉秋從近處看著這位當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見他對朝中時事尤其是賈後的事情如此侃侃而談,覺得這些年見得少了比當年生疏了許多,於是悠悠問道:「愚兄平日不在京城,想不到這些年下來賢弟倒是與賈後親近許多。」
王敦愣了一下,顯然有些尷尬,只好訕笑道:「這還不是因為我家襄城公主平日里閑著無事,總跑到宮中叨擾皇后,一來二去就和賈後熟了起來,朝中的事自然知道的就多些。」
劉秋拍拍王敦的肩膀,「是啊,大概是前些年開給駙馬的方子不是那麼靈光,到現在也沒見賢弟有個一兒半女,要是有子女在膝下公主想來也不必常往宮中跑,也不知阿黑的病養的怎樣了。」
王敦嘆了口氣,「說起這事我其實還要感謝兄長,這些年下來只有當初你教我的法子有些效果,原來腹瀉和尿急的毛病後來都好了,連精神也好了許多,只是子嗣問題一直沒什麼辦法。宮中的御醫公主不知請過多少次,如今也懶得再去尋,後來公主甚至又尋了幾個歌姬婢女給我陪侍,仍舊不得一男半女。好在我王家家大業大,以後最多從親近的後輩中過繼過來一個便是。」
劉秋見他如此說,心中多少有些惋惜,便有些猶豫要不要將王戎和石崇勾結的事情告訴王敦,「這次令兄既然如此為石崇說項,駙馬可曾疑慮他與石崇會否有些勾連?」
王敦聽了慨然道:「我這兩位族兄自小就是我崇拜的偶像,他們的學識見地無一不是我幾十年來模仿的對象,他們怎可能做這些為人不齒的事情。只是如今我這位長兄過了花甲之年,人倒是糊塗起來,不知怎的竟然要為石崇這種江河日下的角色說話。夷甫雖剛過不惑之年,大概是聽我那位嫂子的話久了,耳根竟軟到如此地步,也和我這位長兄犯同樣的糊塗。」
劉秋知道王戎、王衍在王敦心中的地位是經年樹立起來的,不是他一兩句能夠說服,如果再要堅持勸說下去恐怕反倒只會使自己和王敦間生出嫌隙,於是只好將這次來意說了出來:「賢弟有所不知,愚兄這次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王敦扭頭看了過來,「我就知道兄長平日喜歡在山陽躲清閑,等閑俗事不會勞動您大駕前來洛陽,既然有事,大哥但說無妨。」
劉秋於是便作揖道:「賢弟可還記得前次在嵩山石崇別墅中救我出來時,我身邊那兩個侍女否?當時我長困石府中近一年,中間還悶出一場大病,多虧她們二人在側殷勤服侍才沒丟掉性命,後來也是她們想了辦法送信到我家中這才請到賢弟帶兵把我搭救出來,這次來正是要求賢弟相助向石崇索取這兩名侍女出來。」
王敦忙扶起劉秋,「大哥何以如此大禮,快快請起。當時我倒真沒注意看大哥身邊的侍女,不過既然您如此說,想必她們定是傾城之色了。」
劉秋被他這樣一說,臉上紅了起來,「讓賢弟取笑了,不過是相處久了生出些感情,你也知道石崇對手下婢女動輒就要打打殺殺,她們也是不想再過膽戰心驚的日子,就托我想辦法救她們出石府。」
王敦瞥了劉秋一眼,「不知大哥想要救的是哪兩人出來?」
劉秋便答道:「其中一人想必賢弟也知道,就是當年我們曾在金谷園中兩次救下來的翾風姑娘,另一個是她身邊的樂伎流羽。」
王敦眼睛有些發亮,「別的不說,翾風可是石崇身邊除了綠珠外一等一的頭牌,他能把如此色藝奇絕的姑娘派到嵩山侍候哥哥,這老財主必定是看上你了啊。」
劉秋被他這樣一說臉上徹底紅了,「讓賢弟見笑,後來石崇曾到別墅談了一次,大概還是希望我能把點石成金的秘密告訴他,想來也是因此才讓他如此大動干戈吧。」
王敦又笑道:「大哥如果向他索要別的還不難,不過真若向他索要這花魁中的頭牌,這是要剜石將軍的心頭肉啊。」
劉秋只好說道:「愚兄也是知道此事相當難辦,這才恬著臉來求賢弟相助,還望不要棄二位姑娘。」
王敦聽了哈哈大笑,「自從我年少時與大哥相識,您就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木訥模樣,想不到今天也會為兩個美姬搞成如此模樣。不過大哥都過了而立之年還未成婚,既然對這兩位姑娘如此上心,小弟我就費費工夫成全大哥如何?再說了,石崇那老兒先前欠了我們多少,自己卻每日揮金如土,向他討要兩個婢女又怎麼了。這種能給他添堵的事情,我喜歡,就是讓賈後知道了也必定會全力支持,本來他這個什麼狗屁送行宴我是不大想去摻和的,無非是那些窮酸文人想借著石崇的名義組團去巴結賈謐罷了,現在看來我們確實應該一同去給這位大財主添添堵。」
劉秋聽到此處覺得有些不妥,「只是賢弟的兩位族兄都是石將軍的常客,到時我們若當著他們的面行事,如果被兩位大人出手干預,似乎會有不妥。」
王敦搓了搓下巴上的短髯,答道:「我那兩位家兄這一年多來都開始有些疏遠石崇,至於金谷園的宴會都好幾年不去了,所以這次朝堂上他們一起替石崇求官才讓我覺得是老糊塗了。哥哥不必擔心,最多這兩天我再旁敲側擊地問問,總歸這方面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要人么,我這就派人去請我家阿龍和琅琊王一同前去,想來他們也收到了石崇的請柬。另外我再差人去把孫秀也請到宴會上,這個冒牌道士一向對大哥趨之若鶩藉此增加自己在天師道教徒中的聲勢,只要我說您會去他必定到場,到時我們再合力向石崇要人,逼著他不得不放人。」
王敦的主意正中劉秋下懷,兩人於是又商量了些細節。到了傍晚,劉秋借口到西門買酒,騎馬離了駙馬府就去西門外找馬升。
自打上次從遼東向慕容廆報信回來后,馬升雖從遼東回來后親自去山陽公府上送去過賀禮,不過並未見到劉秋,這次見了自然是先忙著告罪。劉秋不等他說完,便急著把準備乘石崇金谷宴飲救流羽出來的事情向馬升講述了一遍。馬升沒想到這麼快劉秋就想到辦法救公主出來,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要不是劉秋看身旁有人急忙扶著,馬升恨不能當場跪著磕幾個頭給他。隨後兩人商量了下如何將慕容荀接走的事宜,劉秋便向馬升告辭,出了酒樓轉身又看到那個演儺戲的王秀才,就過去扔了幾個銅錢給他,這才上馬回了城中。
今年花期來得遲些,不過正好趕上石崇的宴會,金谷園中除了如織的各色美女和貴客,就是粉色、白色各種應季的花朵爭相盛開。劉秋乘著石府派來的馬車,在園外遠遠地望著喬裝成車夫的馬升,便沖他眨了眨眼。到得接客的大廳,陸機、陸雲等人早已到場,正在一張四方大桌旁揮毫潑墨,留下自己的詩句,一旁圍觀的名士和侍女則不斷發出叫好聲。正看得愣神,劉秋被人扯到一旁,扭頭一看正是王敦,他身邊則聚著琅琊王司馬睿、王導和孫秀等人。孫秀見到劉秋立刻拜道:「弟子許久未見師父,今日一見立刻就覺得自己的道行又深厚了些,想來師父幾年不見,定是隨張天師雲遊修行去了。」
劉秋雖然見慣了他自說自話的賣弄,不過被他說得還是有些驚訝,自己確實還真見過師父,但自己若不當眾澄清,日後和他的關係還真不好說清楚。於是收斂心神,先向司馬睿深施一禮,便對孫秀道:「祭酒想來是記錯了,在下何曾收你為徒?」
孫秀則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公子不要誤會,自從天師南渡,我們這些教徒都無緣親見仙師,都把您當作他老人家的化身呢,我們雖拜在他門下,但還不敢直接拜他為師,不過尊公子為師怕是總不會被拒絕吧。」
孫秀抬出張天師來,劉秋還真就不好直接反駁,正不知如何答他,司馬睿卻開口道:「祭酒說得是,我等在洛陽一直見不到仙師,確實都把公子當作他的化身,如今尊師和魏夫人都久不見蹤跡,我們能尋到的只有公子了,否則想要找位高人講道作法都沒有門路。若不是公子到處奔波,洛陽、山陽都尋不見,我們怕是要月月請到府中作法解惑。還好這次是駙馬讓我等知道公子最近隨他南下,還見了張天師,不然我們真以為您也會如諸葛公一般隱居修行,棄我們這些俗人於不顧呢。」
一聽到王敦和劉秋不久前見到天師,孫秀那神經過敏的氣質立刻發作,跪在劉秋面前道:「什麼,公子和駙馬又都見過天師了?我原本還以為張仙人只是個傳說,師父,這等差事為什麼不叫上徒兒呢,那諸葛公是什麼來頭,居然能隨天師成仙?我一心向道這麼多年,難道連見一見仙人的機緣都沒有嗎?」
劉秋怕他鬧大,忙攙起他,「祭酒勿見怪,我和駙馬也是在外偶然間接到師父的傳書才得相見,並非事先知道,否則怎會落下祭酒。」
孫秀揉了揉眼睛,竟然擠出幾滴眼淚,「我說也是,象我平日如此虔誠,仙師怎會扔下我不管。」
司馬睿見孫秀如此,也只好幫劉秋圓場,「今日既然能見到公子就不負我等來此,孫祭酒就莫要在這裡啼哭,否則既擾了公子的清凈也壞了趙王的名聲。」
孫秀擦去淚水,低聲喃喃道:「王爺不知,我今日也為我家趙王一哭,原本聽駙馬說公子會來宴會時還將信將疑,否則小人真要把趙王請來一同瞻觀。」
劉秋心中訝然,自己從未涉及教中事務,但不想師父和師姑都隱居這麼些年,天師道卻在權貴和平民中仍有如此大的影響,自己說不定也跟著沾光受了好多人敬仰,石崇當初在別墅時對自己多看重幾分想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還未多想,石崇已帶著一隊美姬過來迎接司馬睿,廳內剛才還在作詩的文人們也跟著向後院走去,大家都知道馬上就要開席了。
大家陸續入席,司馬睿自然被石崇讓到左首上席,本來想將王敦安排在琅琊王旁邊,這駙馬卻讓孫秀居於次席去陪司馬睿,自己就坐在孫秀下首和劉秋說話。石崇無奈,只好將陸機、潘安等人安排在自己這邊的右首,其他地位較低的人都排到末席。
劉秋和王敦先前參加過幾次金谷園的宴飲,對石崇這種炫富式的大排場早就感到乏味,也不理一幫人在旁吟詩作賦,只管在兩人在一邊對飲,石崇雖看在眼裡,不過金谷二十四友都輪番到他和琅琊王司馬睿的席前敬酒和詩,自己根本無暇顧及。
半晌過去,侍女逐一為各席添酒,劉秋這才發覺走到自己席前的竟然是流羽和宋褘,至此劉秋才更加相信宋褘確實和翾風有些私人交情,於是便低聲把她們介紹給王敦。當年劉秋出手救翾風時,流羽本就在旁,只是當時還沒人注意到罷了,如今王敦再見倒覺得有幾分眼熟。宋褘年紀雖輕,辦事卻更伶俐些,待劉秋這邊說完話,便輕聲說道:「公子不知,最近這一年翾風姐姐大概是思念你的緣故,面容比以前憔悴許多,主人又不知從哪裡聽說她當年與公子十分交好,甚至有了私情,如今境遇大不如前,連這種宴會都無緣參加。」
劉秋心中不免難過,便問道:「你家姑娘既然如此,為何上次來時不與我說?」
宋褘小聲答道:「還不是姐姐怕你知道心急,刻意囑咐莫要告訴公子。」
這邊話音剛落,忽然對面一人嚷道:「怎麼,劉公子是在山上修行得久了嗎,總喜歡和侍女們勾勾搭搭在一起。」
這聲音帶著酒勁,聲音便高了許多,惹得席上的賓客全都朝那邊望去,等到敬酒的人們閃開,劉秋這邊才發現那一聲居然是石崇在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被這樣奚落,劉秋臉上有些掛不住,正要回他,不想隔壁的王敦竟然端著酒杯離席,搖搖晃晃地走到石崇面前去,嘴角還微微滲出些酒來。到了面前,王敦嘴裡噴著酒氣就對石崇說道:「今日我和王爺來賀將軍高升,席間看上了大人的幾名侍女,不知借著今天大喜,將軍能否割愛。」
本來石崇是看見劉秋和自己的侍女眉來眼去有些不爽,之前幾次海戰和火燒不其山營地的仇他一直壓在心裡沒有發泄,本想藉機當眾奚落他一下,不想王敦半路居然殺了出來,言語中還帶著琅琊王當眾向他索要婢女。雖然司馬睿在眾多王爺中算不上得勢,但石崇如今的處境本就不好,今天如此浩大的陣勢也只有這麼一個王爺前來捧場,自然是得罪不得。於是只好賠笑著轉身看向琅琊王道:「怎麼,王爺和駙馬都看中了小臣的婢女?」
之前王敦雖然向司馬睿打過招呼,但琅琊王也只大概知道這人其實是為劉秋要的,今天這麼大的宴會突然被人當眾詰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情急之中只好說道:「將軍有所不知,本王府中並不缺侍女,只是劉公子託人要我幫忙罷了。」
王敦沒想到堂堂王爺竟然如此不中用,忍不住轉過頭去瞪了他一眼,司馬睿被這一瞪嚇得連杯子中的酒都灑了,只好喝了口酒掩飾尷尬。石崇見司馬睿驚慌失措,便放下心來,不管已來到眼前的王敦,端著酒杯來到劉秋席前俯身問道:「公子既然覺得我家的婢女好,下官送予公子便是,只是不知哪位姑娘這麼幸運,能得公子青眼?」
劉秋暗自定了定心神,便起身道:「今日酒宴席間侍候的姑娘確實還不錯,既然將軍肯割愛,在下就代王爺和自己向大人求取眼前的宋褘和流羽吧,宋褘年紀雖輕,但聽說向綠珠夫人學得一首好笛子,王府中雖不缺侍候的人,但把笛子吹得如此好的姑娘卻是難得一見;至於流羽,當年在下重病,多虧她精心照顧身體才康復,分別後便一直挂念在心上,今天就藉此機會恬顏向將軍求取。」
石崇還以為劉秋會要多好的婢女,只是府中一個姿色尚可的流羽和還沒長成的宋褘,暗自鬆了口氣,就滿口答應下來,「既然是王爺和公子看中了家中的婢女,那下官送給二位便是。」
這話剛一出口,石崇忽然覺得有些不妥,不過想要改口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身後的王敦說道:「我說將軍,您一聽是王爺要人就滿口答應下來,可最先張嘴和您要人的可是我啊,怎麼一見王爺連正眼都不看我這駙馬一眼了?小心我讓我家公主進宮去打將軍的小報告。」
王敦這話雖帶著醉意,但石崇早聽說許多駙馬和賈後之間的傳聞,知道他若發起飆來真不得了,何況王敦身後本就是聲名顯赫的王家,先前的幾次宴會就一直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這次確實是自己剛才被一幫書獃子多灌了些酒,這才一轉身把他忘了,現在駙馬爺已經計較起來,怕是後面真的會難辦,於是只好轉身施一大禮,「今日高朋滿座,下官一時高興就多飲幾杯,還望駙馬海涵。」
王敦呷了口酒,搖晃著又返回劉秋席前,舉杯對石崇道:「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宴飲不就是要醉了才盡興嗎,將軍要我海涵什麼,我說兩位美女,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新任的征虜將軍滿上。」
流羽用餘光看了看主人,石崇便把酒杯遞給她,兩人這才把酒滿上遞了回來。石崇與王敦飲了一杯,這才問道:「不知我園中哪位姑娘有此等福分被駙馬相中,請如實相告。」
王敦沖他笑了笑,「說出來恐怕大家都聽說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翾風姑娘。」
此話一出,整個席間頓時安靜下來,誰都知道翾風是石家僅次於綠珠的婢女,雖然地位不及綠珠,也沒什麼名分,但本質上就是家中的另一個妾室,石崇沒有妻室,妾的地位在府中自然相對就高出許多,如此直白地索要排在第二位的妾室,顯然沒把石崇放在眼裡。石崇的臉色轉瞬間發青,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正當氣氛幾乎要凝固時,對面石崇的席上飄來一陣香風,一陣悅耳的聲音接踵而至,「不就是幾個侍女嗎,讓各位大人鬧到如此地步?」
劉秋抬頭看去,原來是綠珠捧著一支鑲滿寶石的金壺來走了過來,先是為一旁的琅琊王斟滿酒杯,又過來給王敦等人各自滿上,這才又說道:「駙馬大人不知,我家老爺倒不是捨不得一個婢女,只是翾風姑娘雖然名聲在外,但最近一年不知得了什麼古怪的疾病,整個人衰老許多,二十歲的人兒看著像是三十歲的模樣。我家大人不願應下就是怕過了病氣給駙馬,但又怕您不信,這才左右為難,一時無言以對。」
說著便拍了兩掌,不一會一名侍女便陪著翾風來到席間,果然容貌蒼老而憔悴,看上去足足老了十歲,周圍的眾人不時發出唏噓聲。只有劉秋知道其中的奧妙所在,沒想到自己當時自以為是的所謂妙計現在反倒成了石崇不放人的理由,心中真是有苦說不出,就連剛剛還揮灑自如的王敦此刻也啞口無言,不知自己是繼續向石崇要人好還是直接放棄好。石崇則飲下杯中酒,對王敦說道:「下官實是有難得對外人道出的隱情,本也是為駙馬著想,既然您已知道實情,那就自己做主吧。另外,我這夫人拿出了家中的陳釀,駙馬既要不醉不歸,就請開懷暢飲。」
這番話下來王敦也沒了主見,只好一邊喝酒,一邊從酒杯后偷偷向劉秋看過去,想讓他找個辦法出來救場,這樣的翾風到底是要還是不要。正在此時,鄰桌的孫秀突然起身對石崇說道:「將軍今天好雅興,不過您處事怎可不公呢?」
石崇的心情本來剛剛好轉,見一直一言不發的孫秀忽然發話,預感到這慣會撒潑的小人會毀掉綠珠好不容易扭轉的局面,正要出言制止卻已經晚了。孫秀的嘴快得根本不給石崇說話的機會,「今天琅琊王、駙馬大人還有我們張天師的高徒都向將軍索要婢女,小人身份低微不敢與諸公並列,但還是要為我家趙王索取一人,既然翾風、流羽和宋褘這些將軍府中有些色藝的姑娘都被要去,以趙王的身份我只能向將軍求取綠珠姑娘了,希望您能割愛。」
席上再次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又都看著石崇,看他如何對付孫秀。石崇從綠珠手中接過酒壺,另一隻手端著酒杯來到孫秀席前,為他重新斟滿酒杯,這才說道:「想來先生大抵也知道,我府上沒有妻室,綠珠雖為妾室,但卻是代妻室持家。先生既替王爺索要,無非美姬罷了,我家中歌姬、樂師、侍女有數千之數,趙王和先生看上哪個,可隨意領走,但還望您和王爺高抬貴手,把綠珠留下為我掌管家室。」
說罷石崇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上首的司馬睿也勸道:「先生替叔祖索要婢女無可厚非,但總要把妻室留給人家。」
孫秀猶豫了下,只好先將杯中酒飲盡。這邊劉秋乘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孫秀席上,拉王敦在身旁坐下,這駙馬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之前只讓他幫著我們說幾句話,沒想到竟成這樣,現在倒好,大家都下不來台了。」
這時另一邊的綠珠見狀,忙過去從石崇手中接過酒壺又倒了杯酒遞給孫秀,「先生莫怪我家老爺,他說的是實話,妾出身低微,又為人婦多年,如何配得起趙王。我家主人就算願意將我送人,先生就不怕污了王爺的清譽?」
孫秀一時應答不出,只好接過酒來再次飲下,綠珠又把酒滿上遞過去,正要開口,不想孫秀卻突然怒喝道:「你們這幫下賤小人,居然算計王爺,我什麼時候說趙王要娶你入府了,不過就是堂下為奴為婢,曾為人婢如何,曾為人婦如何,曾為人妻又如何?不過是你們欺瞞王爺的託辭罷了!」
說著就將手中酒杯摔了出去,石崇見綠珠受辱,早已按捺不住,也將手中的酒杯朝孫秀砸了過去,兩人你來我往,叫罵聲不斷,席間頃刻杯盤狼藉。
劉秋覺得有些頭暈,但又不像是酒勁上來,不由的暗自心驚,便對身旁的王敦低聲道:「上次在金谷園中出事時,府中婢女后拿出的酒雖然醇美,但總感覺不對,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裡面下了葯的緣故,賢弟有沒有覺出綠珠后倒的酒有什麼不妥之處?」
這時的王敦眼神已有些迷離,但還是儘力含糊地說道:「大哥說的不錯,這混蛋就是下藥了。」
說完就倒在几上,緊接著劉秋也支撐不住和王敦倒在一起。
劉秋醒來時天才剛剛泛出些亮光,雖然還很朦朧,但有了上次醉酒的經驗,便先胡亂在床上摸索,感覺身邊空無一物仍不放心,勉力支撐著坐了起來。一晚的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但最後還是微微睜開雙眼朝四周看去,偌大的一間屋子並沒有其他人,正想翻身忽然腰間又被硌了一下,摸過去才發現短劍還在身上掛著,這才又舒了口氣。大概昨晚石崇也喝了不少,似乎他只是安排下人把自己送到這裡睡下,並沒有耍更多的手段。劉秋翻身下床,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確定昨晚只有自己睡在這裡,努力回想了下,只記得自己昨晚幾乎和王敦同時被下了葯的酒放倒。一想到這位駙馬,劉秋覺得有些放心不下,就出了房門四處走動。
剛出房門,只聽見隔壁房中鼾聲如雷。四下里出奇的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房門並沒有鎖,只是虛掩著,劉秋於是仗著膽子輕輕推門向裡面瞧去,隱約能看出床上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劉秋不想壞了別人的好事,正要把門合上,忽然發現床頭掛著的衣服十分眼熟,再仔細分辨,可不就是昨晚王敦穿的那件錦袍么。劉秋想起自己上次的經歷,心中暗叫糟糕,不知昨晚石崇又把哪位姑娘推到王敦的床上。但還是不得不走過去把他叫醒,只好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用力搖了搖他的肩膀。費了些力氣才算把他搖醒,王敦迷迷糊糊地抬眼看見是劉秋在叫他,便只「哦」了一聲,再低頭髮現身邊的姑娘時,於是又把她翻過身來。二人這才發現睡在床上的竟然是宋褘,王敦頓時「啊」的喊了出來。那姑娘不知是睡得太輕還是已經醒了,睜眼看見身旁的王敦立刻驚叫起來,幾乎要刺破身邊兩人的耳膜。劉秋只好拿了條被子幫她披上,王敦則麻利地跳下床來,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宋褘披著被子在一旁低聲地抽泣,劉秋看著兩人,指了指王敦又指了指宋褘。王敦被他指得發毛,便低聲嘟囔道:「昨夜醉得和豬一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看了劉秋一眼,才又繼續道:「不是吧。」
說完皺了皺眉,便又去床上翻看,翻了幾下才又頹然坐回床邊,劉秋看著他像極了犯了錯的孩子,仍忍不住嘮叨兩句,「她連十五都沒有,難怪要哭哭啼啼了。」
王敦吁了口氣,仰起頭,隨後又撓了撓,「我記得昨晚這老財主是把宋姑娘送給琅琊王了吧。」
劉秋點點頭,「你堂堂一駙馬酒後睡了一侍女問題並不嚴重,大不了你收入府中就是,反正公主向來不反對你納妾,麻煩就麻煩在宋姑娘是昨晚石將軍當眾送給琅琊王的,這個套下得有點狠的。」
王敦顯然還沒完全睡醒,於是被劉秋拉著出去,讓宋褘自己穿上衣服。到了門口,王敦倚靠在牆上,用手搓了搓臉,彷彿想起了什麼,「昨晚沒有把翾風要出來,有點可惜了,不過石崇好像還送了一個婢女,叫什麼來著?」
「流羽吧。」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我記得是送給你的吧。」
「嗯」,劉秋點了點頭,猛然間想到了什麼,「這個忘八端!」
話音剛落,旁邊一座房間里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兩人對望了一眼,顯然明白髮生了什麼,劉秋更是說道:「真的是她!」
二人連忙來到那間房門外,也不敢開門,王敦輕輕地向裡面喊道:「王爺,是你嗎?」
過了良久,裡面才傳出司馬睿的顫巍巍的聲音,「是本王。」
待幾個人都穿衣梳洗完畢,在園中揀了處亭子坐下,王敦出去找了下人端來茶點,五個人這才聚攏在一起吃早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說話,只剩下滿園的桃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最後還是王敦先開了口,「看來石崇這次是成心的了,這座園子只我們幾人昨晚睡在這裡。剛才我出去時順便查看過,不只園內,就是外面幾十步內都沒半個人影。剛才我也問過下人,這王將軍今天一早已出發赴徐州就任,看來擺明了這一攤子事要我們自己解決。」
劉秋看看王敦,便對司馬睿道:「昨晚之事,不知王爺準備如何應對?」
琅琊王被這一問,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還是王敦在旁說道:「還能怎麼辦,都這樣了就收回府中作妾嘍,本來也是在石崇府中為婢,這樣也不算虧待她們。」
劉秋看看流羽,又看看司馬睿,「王爺以為意下如何?」
司馬睿聽了,便忙不迭地點頭。劉秋於是作揖道:「不瞞王爺,當初我重病養在石崇別墅中時,是翾風和流羽兩位姑娘照顧經年方才痊癒,自然是和她有些情分在的,所以昨晚才求駙馬相助向將軍索要兩人,只是不想最後被搞成現今的局面。想必王爺已看出流羽姑娘本是胡人,還望王爺以後不要嫌棄她才是。」
司馬睿默然地看著劉秋,沒有任何錶示。劉秋只好看了看宋褘,便又拜道:「王爺不必疑慮,在下當年雖被兩位姑娘服侍,但與她們絕無私情。小人雖無以自證清白,但於男女之事歷來謹慎,以致如今仍舊孓然一身,自然不會隨意與女子苟合。」
王敦在旁也作揖道:「王爺此事大可不必掛懷,這位哥哥我相識了十數載,別的不敢說,守身如玉這是有目共睹的,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都不曾婚嫁,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他是山陽公獨子,又是張天師的高徒,不會在這種事上壞了他爹和老神仙的名聲。」
司馬睿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於是淡淡地說道:「既如此,姑娘便隨我回府吧。」
流羽聽罷,向王敦和劉秋施了一禮,「二位大人今日的搭救之情小女子沒齒難忘。妾既入王府,今後就不再用『流羽』這名字,家裡雖是胡人,但漢姓荀氏,日後駙馬和公子若有難處,妾定當湧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