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以退為進
葉將白是蛀蟲,又不是現在才發現,他這蛀蟲放了血,倒是能養活一方將士,解決了燃眉之急。北堂繆知道,趙長念氣的不是這個。
他收回目光,輕輕歎了口氣。
長念莫名地覺得心虛,低眸小聲道:“兄長……”
“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北堂繆看著前頭晃動的車簾,“隻是,你在他的手上九死一生,如今也還是放不下他?”
“沒有。”答得飛快,長念搖頭,“他與我勢不兩立,我亦與他不共戴天,哪裏還有什麽放不下?”
“你這丫頭,從小就是嘴硬。”
“我沒有!”
“好,沒有。”目光柔和下來,北堂繆輕輕扶了扶她頭上金冠,“殿下所言,繆一直當真。”
莫名有點鼻酸,長念吸了口氣,悶著不做聲了。
車是往東門開的,開到半路,北堂繆突然說有事下車一趟,讓長念先走。
長念也沒多問,回去東門城樓上,看向下頭顯出淺紅色的戰場,心裏跟壓著國公府階梯上的玉石似的,沉得難受。
黃昏時分,四處依舊在巡邏,兵營裏的炊煙也已經燃起,長念正打算回去用膳,剛下城樓卻見北堂繆回來了。
他遠遠地朝她這邊走過來,銀白鎧甲上的披風被風扯得翻飛,更顯得身姿挺拔、眉目清冷。一隻手放在背後,像是藏著什麽東西,望著她的眼神溫暖而柔和。
“聽皇妃說,殿下近日胃口不好。”他在她麵前站定,挑眉,“猜猜方才我在街上看見什麽了?”
長念眨眼,茫然地搖頭,就見他將背後藏著的東西拿了出來。
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
長念張大嘴,伸手接過來咬了一口,酸甜相混,很是開胃。
“兄長那會兒下車,就是為了這個?”
北堂繆點頭。
長念有點感動,三下五除二就將這一串糖葫蘆給吃完了,末了抹抹嘴,甚是高興地朝他拱手:“多謝兄長!”
北堂繆低低地應了一聲,擦了擦她嘴角的碎糖,便將她送回了下榻的兵營。
因著擔心的事情多,所處的地方又不是絕對安全的,長念晚上不容易入睡,子夜時分常常坐起身歎氣。然而今天晚上她起身的時候,發現窗外站著個人。
“哇!”長念一聲尖叫,把外室沉睡的沐疏芳直接嚇醒了。
兩個姑娘抱成一團端了燈台顫顫巍巍地遞到窗邊,結果照出了北堂繆那張英朗的臉。
“做什麽?”北堂繆皺眉。
長念氣得把燈台往窗邊一放:“這話該問兄長才是,大半夜的,兄長站在這裏做什麽?”
北堂繆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現在的月亮一點也不圓,但好在十分亮堂,長念看著,雙手捧心,笑著道:“好好看哦!”
然而下一瞬,她臉一黑:“這就是兄長半夜不睡覺站在這裏的原因?”
“嗯。”北堂繆道,“等月下梢頭,我再回去睡覺。”
長念覺得,兄長真的十分任性,明兒分明還不知要不要上戰場,他竟能不睡覺。
不過,知道他在外頭,她倒是放了心,回去床上躺著,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沐疏芳披著衣裳,神色複雜地看著床上沉睡的小傻子,又看了看外頭站得比樹還直的北堂繆。
一個傻一個呆,無藥可救!
不過,京都的夜晚畢竟露重,沐疏芳嘴上罵罵咧咧,還是拿了厚鬥篷出去,給北堂繆穿上。
“不冷。”北堂繆道。
“我知道,您幾位都是有情飲水飽、心頭暖的,但架不住這晚上風涼。真病倒了,定是要傷我軍士氣。”沐疏芳翻了個白眼兒,“且穿著吧。”
她說完,像是帶著氣,扭身就回屋了。
北堂繆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個兒身上這件鬥篷。
大紅繡牡丹的樣式,娘裏娘氣的。
不過,倒是像極了沐疏芳這個人,高傲又熱烈。
搖搖頭,北堂繆抬眼看著月亮,繼續站著。
第二日清晨,長念起來用膳的時候,就聽得黃寧忠來稟告:“輔國公攜家眷已經逃出京都,在太子一方軍營附近消失。”
長念“嗯”了一聲,黃寧忠又道:“探子回稟,懷渠又現敵軍增援陣營,下一場守城之戰恐怕更加艱難。”
“之前不是說,三鎮之中很多將領不服太子,未曾聽從調令?”長念不解。
黃寧忠也搖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幾位最固執的老將,一夜之間似乎都倒向了太子陣營。不過好消息是,二殿下尋了偏路,繞開了太子,不日就將抵京。”
二哥能進京都了?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長念微微鬆了口氣,放了筷子,帶著人往城門的方向走。
街上人煙稀少,偶爾有車馬經過,都是急匆匆往城外走的,長念不經意地一瞥,就瞥見了戶部劉尚書的家眷。
這一家人似乎也是想逃出京都去,不曾想會在路上撞見趙長念,當下臉都白了,急急地用衣袖遮擋,慌忙往外走。
長念沉著臉下了車,衝他們喊了一句:“你們走的方向城門戒嚴,出不去。”
避無可避,那一家子都停在了原地,劉尚書臊紅了臉下得車來,連忙對著長念跪下:“請殿下饒命!請殿下饒命啊!微臣下有三歲稚兒,上有八十老母,實在經不起這戰火淋漓。微臣不是投敵,隻是想安頓家眷……”
長念安靜地聽他說完,頷首:“擔心家眷乃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怪罪。這便讓人拿著手令去,替大人開城門。”
不但不責怪,反而要放他走嗎?劉尚書心裏忐忑,覺得這不可能,多半有計,於是更跪著不敢起來。
長念等了一會兒,幹脆讓黃寧忠架起他,直接扔出了京都。
此舉一下,滿朝嘩然,有譴責劉尚書的,也有偷偷羨慕他的,畢竟就兵力來看,如今是太子占上風,這城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破了,能帶著家財家眷跑路是件好事。
朝中正吵嚷的時候,趙長念下了命令。
——凡有想離京者,隻管上稟拿手令,城門統統放行。
沒這命令的時候,每天有很多人想著法子要出城。可當真被放行了,這些人反倒是安分了,看著那大開的城門,個個縮回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