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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虛假場麵

  林茂一路跟著自家主子,時不時抬眼往前看,突然發現,前頭那天下盡握的人,好像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踏在這盛夏的宮道上,憑空多出兩分深秋的愁來,青絲慵懶,背影寥落。


  在林茂眼裏,葉將白一直是個無所不能的人,會文會武,知商懂官,這天下就沒他走不通的路子,辦不成的事。他甚至早早就幻想過,有朝一日主子站在萬人之上,睥睨天下時,會是何等的雄姿英發,氣宇軒昂。


  然而現在,離成功隻差幾步,他看著主子,突然覺得有點心疼。


  主子舍掉的東西太多了,如今一身輕鬆,反而是四顧茫然,像一匹迷路的駿馬,找不到歸處。方才回頭看過來的眼神,從無比明亮漸漸灰暗下去,當真是讓人心口發緊。


  他在找什麽呢?林茂不知道,隻是忍不住跟著難過,甚至開始擔心,主子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看淡名利、棄掉這唾手可得的……


  “不可能。”


  宮燈燃了起來,和喜宮裏擺上了晚宴,葉將白坐在武親王對麵,笑眯眯地吐出了這三個字。


  林茂終於從恍惚裏回神,定睛看過去。


  幾個時辰前孤寂而落寞的世家公子,在這宮燈的映照下,又變回了無所不能的輔國公,眼角眉梢沒一處柔軟,錦袍上的四爪龍紋更是熠熠生光。


  他和善地看著武親王,氣勢卻是壓人:“王爺參與謀害先帝,是被七殿下上稟了刑部的,您如今要繼位,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國公說笑。”武親王嗤了一聲,“若說先帝薨逝一事,國公何能置身事外?”


  “王爺說得是,在下也脫不了幹係,故而如今,在下也沒敢往那龍椅上坐。”葉將白歎息,“還是要名正言順才好。”


  武親王眼角抽了抽。


  要不是趙撫寧那一黨人莫名都聽葉將白的話,他早拍案而起了。這豎子滿口都是胡話,要不是他來了,這人還能不敢坐龍椅?怕是要在上頭倒立!眼下為了搪塞他,倒是同他說什麽名正言順。


  他這個趙家人,怎麽也比個外姓更名正言順!

  “大皇子雖然重病,不能見風,但到底是大周的嫡長子。”葉將白吃了一口菜,慢條斯理地道,“等殿下病好,這皇位自然就無爭議了。”


  武親王眯眼:“我聽皇後說,撫寧這一病,連她也沒能見上一麵。”


  長歎一口氣,葉將白放下筷子,滿臉擔憂:“已經讓宮中數十位太醫都來看過了,說是見不得風,眼下安置在盤龍宮,主殿的門一日都隻在太醫去的時候開一次。在下也很擔心,但太醫說見風致命,在下總不好硬闖。”


  眼眸一抬,他看向武親王:“王爺要是實在著急,不如去盤龍宮看看?這謀害皇子的罪名,王爺擔著無礙,在下可沒那麽厚的命。”


  不愧是輔國公,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誰都厲害。武親王很清楚地知道這人在瞎編,但說實話,他還真不敢硬闖盤龍宮,唯恐中麵前這人什麽計。


  兩人各懷鬼胎,在尚算和睦的氣氛裏用完了晚膳。臨辭之時,葉將白十分誠懇地道:“請王爺放心,在下一心輔佐明主,絕不會對趙家的江山有覬覦之心。”

  武親王聞言,也分外憨厚地道:“本王也隻是不忍心江山無主,非是想自己坐上皇位,國公也不必替撫寧防著本王。”


  兩廂都樂嗬嗬地拱手作禮,帶著各自的“無私”之心,回去自己的住處。


  然而,當子夜時分,雙方住所都有刺客闖入的時候,武親王和葉將白都側過頭,黑著臉“呸”了一聲。


  什麽沒有覬覦之心,什麽不忍江山無主,都是假的!統統是假的!鹿死誰手,就看誰手段狠了!

  一夜腥風血雨,第二日早朝,武親王和葉將白在崇陽門相遇,兩人還是分外友善地拱手。


  “王爺早。”


  “國公早啊,聽聞國公昨夜深夜還在批閱文書,委實是辛苦。”


  “哪裏哪裏,鞠躬盡瘁罷了。王爺也辛苦,兵部那幾位躁動的大人,聽說全靠王爺安撫。”


  “應該的應該的,國公裏麵請。”


  “不敢不敢,王爺先請。”


  場麵和睦、友愛而虛假,葉將白應付起來尚算得心應手,隻是覺得真無聊,比他沒造反之前還無聊。


  “國公。”風停雲在朝堂門口等他,見他來,便低聲稟告,“探子回稟,說七殿下帶兵停在了東迎山上,並未有西撤之意。”


  葉將白挑眉。


  按理說趙長念是該跑的,她現在僅剩的兵力,絕對不足以支撐她卷土重來,但她不跑,是篤定他不會追殺?


  若沒有武親王,他必定是要派人去追的,可眼下……隻能算她走運了。


  頷了頷首,葉將白抬步準備進朝堂,又停下,眼神複雜地問:“是有人身子不舒服,才沒西撤,還是有別的原因?”


  風停雲自然明白這個“有人”是誰,當下翻了個白眼:“左手上那麽重的傷,也沒能給您長長記性?還惦記著?”


  “我不是問她。”葉將白有些惱,“我是擔心……太後娘娘,太後若是鳳體有恙,總歸是不好。”


  “哦?”風停雲撇嘴,一雙眼看透了他。


  葉將白頗為惱怒地拂袖:“不說便罷,上朝了。”


  瞧她當初在宮門前那氣勢,身子怎麽也是無恙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因著小產落下病根……真落下也不關他的事,他也就是這麽一想。


  她如今是死是活,都影響不了他的大業。既然她都盼著他死,那他總不能還望著她活。


  “阿嚏——”


  走在山路上的趙長念猝不及防地就打了個噴嚏,聲勢浩大,嚇得山林裏的鳥撲棱著翅膀亂飛。


  “殿下這是冷了?”北堂繆問。


  吸吸鼻子,長念搖頭:“這天氣,哪裏會冷。”


  兩人走在去給太後尋野兔子的路上,北堂繆手裏已經拎了兩隻,再往前頭樹林掃一眼,他道:“殿下,那邊好像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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