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黃泉路上等等我
長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瞧見一團白花花的物什在樹叢裏若隱若現。
“走。”踮起腳尖,她屏住呼吸往那邊靠近,正想掏箭筒裏的箭,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這兔子……”長念停下步子,拉了拉北堂繆的衣袖,“是不是太大了點?簡直像個人似的。”
北堂繆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殿下,這就是個人。”
長念:“……”
早說麽,害她白激動了。
收回羽箭,長念扒開樹叢,就瞧見一座新墳在不遠處起著,旁邊堆著紙錢燒著火盆,有個一身素衣的姑娘正跪在墳前,一動不動。
偷看了半晌,長念皺眉,小聲問:“兄長,她還活著嗎?”
北堂繆頷首:“活著。”
“那為什麽不哭?”長念不解,“一般新墳前的人,不都哭得很傷心嗎?”
北堂繆垂眸,低聲道:“有人心傷哭斷腸,也有人心死了,再也哭不出來。”
長念一愣,再看那姑娘的背影,竟覺得跟著難過,忍不住走上前去,朝那新墳拱了拱手。
鞋子踩在樹枝上,發出了聲響。跪著的姑娘回過頭來,一雙美眸疑惑地看向他們。
有詩怎麽說的來著?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趙長念覺得眼前這位姑娘就很稱詩裏所寫,美得連她都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感慨:“我是不是闖了仙境了?”
姑娘微愣,朝她微微頷首。
長念有點興奮,拉著北堂繆的袖子小聲道:“兄長你看,她簡直是仙女下凡啊!”
北堂繆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冷淡地點頭:“哦。”
長念瞪他一眼,提了袍子就上前關切地問:“姑娘怎麽獨身一人在這荒郊野嶺裏?”
那姑娘朝她笑了笑,道:“有夫君在此,妾並不是獨身一人。”
長念唏噓,轉頭去看了看那墓碑,想知道誰家福薄的男人,竟留下這麽美麗的妻子赴了黃泉。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驚得差點跌坐在地。
劉氏忠孝之嗣淩雲?
“這……”長念結結巴巴地問,“是京都富商劉淩雲嗎?”
香慈微微一笑:“貴人也認得我夫君?”
“不……不認得,隻是聽說過。”長念皺眉,看看墓碑又看看這美人兒。
真是劉淩雲的妻子,怎麽會在這裏呢?皇兄如今占據了京都,怎麽著也會把美人兒留在自己身邊的,哪兒能放她出來祭奠亡夫。
除非……長念抿唇。
香慈自顧自地燒著紙錢,沒有問他們是什麽人,也對他們沒有絲毫防備,見他們沒有要走的意思,倒是開口道:“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能否應下。”
長念神色複雜地道:“姑娘請說。”
“妾愧對夫君,本是不敢與他同穴而眠的。”香慈低眉,看著火盆裏跳動的焰色,神情溫柔,“但夫君走得不平,他素來脾氣又不好,沒我在身邊陪著,少不得要得罪人,我總要看著他點兒,哪怕給他當丫鬟,也得同他一路走……”
本是沒哭的人,絮絮叨叨地說上兩句話,眼睛終究是紅了,玉蔥似的指尖也發顫,顫得紙錢紛飛漫天。
“我不知他嫌不嫌我,但我到底是替他報了仇,他再怨我,哄一哄也該好了才是。”委屈地咬唇,香慈聲音沙啞,“哄一哄,不行我給他做好吃的,做他最愛吃的豌豆黃,再不行做鴿子蛋也好,黃泉路上總要等一等我。”
墳前擺著幾個盤子,裏頭放的都是她說的這些東西,她側過頭,認真地跟長念比劃:“就在這旁邊,隨意挖個坑,將我埋了,可好?”
長念驚了驚:“姑娘,你還這麽年輕,總不能就尋了短見。”
“短見?”香慈搖頭,“我不是要尋短見,我隻是要去尋他,你不知道,我的夫君離不得我的,每天都要見著我才好,我已經讓他等了太久了,再等下去,他要不理我的。”
扁扁嘴,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喃喃:“我最怕他不理我了……”
長念聽得動容,深吸了幾口氣,終於是點頭:“好。”
釋然一笑,香慈起身朝她再拜:“多謝貴人。”
“有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長念扶她起來,皺眉道,“大皇子……後來如何了?”
香慈一頓,指尖慢慢收攏,捏著袖子道:“貴人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而已。”長念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是他的人,斷不會幫他迫害於你。”
香慈沉默片刻,終究是道:“他死了。”
“什麽?”長念大驚,往後退了半步,很是不敢置信,“剛入宮呢,怎麽就死了?”
“他在入宮之前就死了。”提起趙撫寧,香慈的臉色不那麽好看,卻還是回答她,“他是害我夫君的凶手,我斷不能叫他好生活著。”
長念愕然,腦子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所以現在葉將白是在用大皇子的名頭撐場麵?這人好大的膽子,連天下人都敢一起騙!
香慈安靜地燒著紙錢,嘴角不小心溢出了血,她若無其事地就擦掉,直到所有的紙錢都燒光,她再朝墳磕頭。
一個,兩個……磕到第六個,美人兒身子一軟,終於是在墳前閉上了眼。
北堂繆上來查看了一番,道:“砒霜,她倒是忍得,這毒吃下去腹痛難安,她看起來卻像是一點事都沒有。”
長念歎了口氣,起身拔劍,用劍鞘在墳邊挖坑,如香慈所言,埋她於此,再在墓碑上刻上正妻劉氏。
“出來打個兔子也能遇見這等奇事。”北堂繆皺眉,“運氣不好。”
“沒有。”長念朝著墓碑一拱手,正色道:“是我們運氣很好。”
“此話怎講?”
“皇兄死了。”長念側頭,“武親王也是覬覦皇位之人,與葉將白兩虎相鬥,葉將白背後沒了皇兄,占不了上風。他若想翻身,就隻有一條路。”
望著東邊正往上升的太陽,趙長念笑了笑:“兄長,咱們這一戰,還沒敗到絕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