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子如玉妾如石(中)
無名草一般長在山坡林下,或者岩石旁陰濕處及溪邊,水濕地草叢中。
而蒼狼峰分南北兩坡,南邊的坡相對於北邊要陡峭一點,隻是北邊常年照不到陽光,又臨水,是無名草繁殖的好地方。因此,從瑤山到蒼狼峰,一般先到南坡,所以她現在要繞山先走半圈,才能到達目的地。通常來說,采一次無名草,幾乎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歸,不過,人生總是會發生點意外。
雲楚沒想到一向比較安全的北坡也會有狼群出沒,而且數量特別多。
曾經,有人告訴過她,狼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一隻狼的個頭雖然小,力氣也不大,但是它懂得群聚來克服這個弱點,且凝聚力和報複心都很強。因此,雲楚自小到大都對這種動物避而不及,她寧可去得摸老虎屁股,也不要去拔狼毛。
這些狼像狗一樣東聞聞,西嗅嗅,似乎是在尋找什麽。看著那毛茸茸的嘴拱著地麵,雲楚瞬間全身軟趴趴的,欲哭無淚,敢情這幾位狼爺是在找蚯蚓?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些狼群似乎有了離開的意向。而雲楚隱在樹叢之後,正好處於下坡的方向,看著狼群逐漸逼近,她的手,輕輕地落在腰間。
此時,那比狗還靈的鼻子似乎感受到了雲楚身上發出的氣味,一雙雙綠森森的眼睛紛紛鎖定了一個方向。雲楚的心“咯噔”一下,緊緊握住腰間的東西。
當危險真正到來的時候,人,反而平靜下來了。
那雙澄澈見底的眸子漸漸染上的血色,她的周身,散發著凜冽的氣息,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同的姿態。
冰冷,死寂,還有目空一切的荒涼。
忽然,一聲尖銳的哨聲劃破天際,刺穿了耳膜。狼群立刻調轉方向,向山下跑去。
雲楚的目光淡淡地看向聲源處,一片片森綠的樹擋住了所有的視線。忽然,她隨手摘下幾片葉子,雙指一夾,向同一個方向射去。軟軟的綠葉此刻就像一把尖利的刀,破風而去。
雲楚不再停留,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臉上,浮出一個狡黠的笑,然後蹦蹦跳跳地繼續趕路了。
此時,就在不遠處,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微笑地看著手上的血絲,然後,抬手,摸了摸臉上的被樹葉擦出的傷痕。
“侯爺。”少年身後的成年男子已經變了臉色,匆匆忙忙地翻找著金瘡藥。
少年抬手,製止了男子的行為。此時,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驀地,露出了白白的牙齒。就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糖果。
男子呆呆地看著,忽然,一個激靈——這笑,絕對不會有好事!
“果然,鳳傾闌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虞錦……”樹蔭下,少年緩慢地撫摸著臉上的傷口,那張笑容看起來幹淨純粹,卻,“我更加想毀了他了。”
紫衣瀲灩,眉目如畫,笑靨如花,一刹那,迷了天地。
男子,不,虞錦頭疼地拍了拍腦袋,他很想說,侯爺,你是鬥不過這人的。可惜,這位主子的性子太過執拗,一旦決定了什麽,除了那位大人,其他人說破嘴也沒用。
雲楚順著河流,找到第一株無名草的時候,才遲鈍地記起來,她沒帶藥簍。這跟一個士兵打仗忘了帶刀是一個道理。不過,她好像有把藥簍放在驢車上的啊!隻是……然後,鳳傾闌又是放酒又是置琴,再然後,藥簍就不知被丟在了哪個角落裏。
雲楚挫敗地摸了摸額頭,這叫什麽事啊!為什麽她一遇到鳳傾闌,腦子就變傻了。最後,她隻能肉痛的撕下裙擺,在心裏默默地把鳳傾闌罵了上百遍。
無名草最珍貴的部分是根,其他地方……可以不用太仔細,所以用布條包著也湊活。
可是草藥賣相不好,價格肯定也會低好一倍。好在她如今待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銀子也沒什麽大用處。雲楚如是安慰自己,立即重拾信心再接再厲地“拔草”。
綠茵茵的草地一路延伸,慢慢地,視野中逐漸出現了紅色,一滴一滴,落在野草上,匯成一條路徑。
雲楚的手將在一株染了紅色的無名草上,歎了一口氣,不會那麽倒黴吧。
峒派找人的事她有所耳聞,知道那位無雙公子就是在這附近失蹤的,張子笙明著盡心盡力地找人,但實際上,也不敢和狼群作對。仙女嶺分東南西北中,東邊環境較好,有一些村莊,有少許人居住;南邊是沙地,再遠一些就是傳說中的漠神容家;西邊是一片荒野,寸草不生;中間,是瑤山和風機崖;而北方,就是狼的天下,強龍不壓地頭蛇,說的就是張子笙現在的狀況。因此,張子笙隻敢在瑤山偏北的地方搜尋,自然是找不到人了。
現在,似乎可能大概也許她碰到了。
這點點的紅,分明就是血跡。為什麽到這裏才有,可能血跡的主人一開始為了躲避狼群,用了極端的方式封死了血路,逃到這裏後,實在堅持不住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一向太平的南坡會有狼群出沒。現在,雲楚糾結的是要不要順著血跡把人找到。
不找,對於一個醫者來說,可能有些殘忍。
找吧,相當於又給自己攬麻煩。
雲楚無聲地看著一路綿長的血跡,捏著布包的手緊了緊,這樣的人物,也值得尊敬,如果死了,反倒可惜了。
山上,鳳止一身蜀錦黑杉,手執一柄通體青綠的劍,一雙冷漠死寂的眼就這麽直直地盯著雲楚的方向。
而他的身旁,花千錯一身騷包的紅衣,麵如桃花,手裏搖著把骨扇,很是驚訝對方也會有感興趣的東西,他慢悠悠地順著鳳止的目光看去。視線中,那女孩正順著血跡一步一步往他們計劃好的方向走。
身材,沒長開。
相貌,看不到。
年齡,小不點。
花千錯橫看豎看也看不出有什麽亮點,不由得又瞅了瞅身邊的人,很不確定地開口,“你——喜歡這個類型的?”
鳳止目光依舊落在原來的地方,隻是拇指輕輕放在劍鞘與劍柄的結合處,一推,露出了寒光凜凜的劍身。
花千錯骨扇掩麵,驚慌失措地後退了一步,“不喜歡就不喜歡,別動手,上回織姬那個老女人留下的傷疤才好呢。”
鳳止涼颼颼地目光繼續飄來。
花千錯鬱結:“要打可以,不許對我的臉動手。”
鳳止點點頭。一瞬間,花千錯隻覺得一陣清風貼著臉頰而過,然後,他手中的骨扇——裂了,觸手生涼的象骨尖銳如刺,就這麽,劃破了那張為禍蒼生的臉。
“……”混蛋!
鳳止收劍,沒有一絲表情,轉頭,又繼續盯著雲楚的身影。
花千錯顧不上報仇,刹那間翻遍全身,急急忙忙地尋找著恢複容貌的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