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人行中有名堂（下）
雲楚忽然從床上驚醒，黑暗中，皮膚透著一股異樣的紅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那種熟悉的，惡心的恐懼感不斷侵襲著她的大腦，共鳴！她猛然爬起來，打開窗戶，看向窗外，忍著渾身的劇痛，半個身體都探了出去。
“誰？”
門口的簾子還在晃動，雲楚眯起眼，手伸向腰間，一片黑影閃過，僅僅一瞬間的功夫，“砰”的一聲，一個身影摔在了雲楚的床前。
“鳳仙姑娘！是我！”連續兩聲尖叫，讓雲楚停下了動作。
“桃紅？”那張精致的娃娃臉上透出無比的恐懼，淚水連連。這副梨花帶雨的小模樣如果是平時雲楚還會調戲兩把，可是經過剛才那種異樣的血液共鳴，她完全沒有那個心情，更何況眼前的人本就身份不明，“你鬼鬼祟祟在我房外做什麽？”
桃紅瞪大眼睛 ，死死地盯著雲楚，怎麽回事？眼前的人，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同。
“奴婢一直守在房外，聽姑娘房內有動靜，以為是大家白天說的刺客……”雲楚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桃紅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細若蚊蟲，“鳳仙……姑娘……”
“怎麽一開始不進來？”雲楚的聲音放柔了聲音，但全然不似以前那般清脆。
“奴婢沒有武功，怕真有事情來不及去報告樓主。”
“嗯？”雲楚笑了笑，隨手關上窗戶，輕手輕腳地爬下了床，就這樣，光著腳，直接走到桌子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中午燒的，如今有些涼了。雲楚看著澄澈見底的清水，晃了晃，杯中蕩起了一陣一陣的圓暈。冰涼的觸感，恍惚間，就想到了鳳傾闌，那人的肌膚，永遠也是這般，不會有一絲的溫度，他——究竟在哪裏？
“姑娘？”
“姑娘？”
“姑娘？”
“嗯？”微弱的月光下，十四歲的少女忽然出聲，隨之便是一愣，她竟是出神了，這就是思念嗎？在身邊時猶不自知，直到離開才會舍不得。師父，他會回來的吧。
雲楚苦笑，她竟是這般不自信了嗎？
“你下去吧。”
“可是姑娘……”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雲楚眯起眼，渾身生人莫近的氣息竟有幾分像了某個人。桃紅一顫，忽然覺得很多事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掌門，這個丫頭真的是你口中那個傻到無知的孩子嗎？
“是。”半餉，桃紅才回道，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雲楚垂下眸子，手中的水杯淨白如雪，到底盛了水，已經不複先前空靈。
自小，雲家的人，蘇錦年，鳳流年，她已經失望了太多次，蜿蜒的傷口還在結疤，一個不順就血流不止，她答應過流年，她會去遺忘，可是，讓她如何遺忘，她滿身的傷口，誰來治療；滿心的仇恨，誰來安撫？滿血的肮髒，誰來洗淨……
雲楚手一揮，一瞬間，黑影一出，窗戶被撞開，天空，黑暗的寂靜，一兩顆星星虛弱地發著光，蒼白的月，正好飄過一片雲，楚天孤雲——雲楚。
天上，人間，地獄，她都注定孤獨嗎？
忽然，一道人影落下，黑衣銀色的麵罩，雲楚對上她的眼睛，隻看到對方黑色的眸子散著冷冷的光輝。
沒有殺氣。
“你是誰？”
黑衣人手一抬，一個紅色的錦盒落了下來，麵罩後，是他略略變調的聲音，“鳳爺。”
鳳爺？鳳傾闌？
雲楚撲上去，立刻抱住了錦盒，抬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來人，“師父呢？他什麽時候回來？”
“無可奉告。”黑衣人說著，便消失在了床邊。
“等一下，你站住！”雲楚一個心急，直接跳了過去，然而忘了，這裏是三樓，“救命啊！”一嗓子還沒吼出來，就直接被人捂上了嘴巴。
身後，又是那黑衣人別扭的聲音，“閉嘴！”
雲楚乘機抓住對方的手，“告訴我，師父去了哪裏？”
“……”某人直接一丟，就把小姑娘丟進了窗戶裏。
“喂，你也太沒禮貌了。”雲楚屁股撞在床板上，疼得齜牙咧嘴的，“可惡，怎麽調教手下的！對了，東西呢？”小姑娘四處張望，看到險險落在床沿上的錦盒，拍了拍自己的心髒，“還好還好，沒掉下去。”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打開錦盒，首先入眼的，是一張字條，上麵呈現著鳳傾闌龍飛鳳舞的筆跡——愛徒，生辰快樂。雲楚將她拿出來，捧在心口，一時，胸中各種滋味。下麵，又是一個錦盒，雲楚顫抖地伸出手，想拿出來，卻又不敢。
八月初八，這個日子，便是當年的雙星之兆出現的日子，間接引發了八王之亂，晉華之中，無人不知這個日子，卻極少有人注意，這是她的生辰。
她的手，打開了盒子，入眼的，卻是一根青翠的柳條，還有柳條下的一抔黃土。
雲楚：“……”
拿開盒子，卻發現底下還有一張字條。
足下同土，折柳相思——鳳傾闌。
師父……一瞬間，她淚水滿眼，師父，你答應過，會永遠陪著我的。
忽然間，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噗。”一口鮮血從嘴裏溢出，她抱著紙條，昏了過去。
少女白皙的額心上出現了一朵血紅的花苞。此花用金線勾勒，一個指甲的大小，若是仔細看，便能注意到金線中有紅色的液體在緩緩流淌。
月下，那個黑衣人再次出現，烈烈夜風中，長發揮舞，猶如一個墮落的妖精。
終是出現了嗎？命運，這就是命運！
阿楚，就讓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床上的女子，嘴角的鮮血紅豔絕美，安詳地睡著。
而此時，千裏之外，同樣的鳳傾闌的胸中一痛，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鮮血，他笑意漸深。
夜入子時，寂靜無人，鳳傾闌獨自站在高處，看著某一處放向，狂風將他寬大的衣袍吹起，獵獵作響。
他的額心，閃著淡淡的綠光，鳳傾闌閉上眼……
花名黃泉，葉成碧落。
君子如膳，美人似毒。
無情無愛，無花無葉。
情愛成劫，花開葉繁。
全名——情人誅。
鳳妍，這就是你當初布下的局，我本為折花而生，如今卻為觀花而來。
罷了，原是覺得無趣，如今，你的江山之局，就有我來破！
晉華子民，容淺，風流年——所有你在乎的，我都會一一毀去。
鳳雪傾，雲楚，花千錯——所有你憎惡的，我都會使之長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誰也不曾看到，這個妖孽一世的人，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蒼生，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高貴與漠然。
而他的目光，依舊看著同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