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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緋色無影眸中白(上)

  “你是雲家郡主?哧,那本宮就抹去你身上唯一的標誌,看看十載之後雲家還認不認你這個女兒!”


  夢裏,鳳妍猙獰的麵孔曆曆在目。


  雲楚的睫毛顫了顫。


  此刻一隻手緩緩撫摸著她的眉眼,冰涼得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又發病了,是讓他擔心了。


  雲楚的唇角勾了勾,“流年,我沒事。”


  眉眼上的那隻手頓了頓,然後不見了。


  她覺得有點奇怪,緩緩地睜開眼睛,隻是眼前一片黑暗,“流年,已經是晚上了嗎?怎麽不開燈?”


  對方沒有回答。


  雲楚垂下眸子,心裏明白了幾分,這次是眼睛,“現在是什麽時候?”


  “……”


  “你是自責嗎?沒關係的,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過幾天便好了,我——沒事的。”


  依舊沒有回音。


  她終於從奇怪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她小心地試探道,“流年,你還在嗎?”


  一雙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雙肩,雲楚神色一凜,憑著感覺飛快地打掉了對方的手,迅速往後挪,“你不是流年!你是誰?”


  空氣中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地歎息。


  分明周圍寂靜得很,可是雲楚偏偏覺得身處喧囂,什麽都聽不清楚了。


  她分明瞎了,可是一雙漆黑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前方,就像是一隻小動物看到了天敵一般豎起了滿身的防備,然而,她看不到感覺不到的是,對方眼裏隻看到了她滿眼的茫然無助。


  一隻大手毫不在意地探上了她的腦袋,雲楚想要掙紮,卻發現身體根本不聽使喚,任由那隻冰涼入骨的手從頭皮起,一寸一寸,玩弄著她的青絲。


  她渾身發冷。


  然後,那隻手離開了,空氣仿佛又恢複了溫度,一瞬間暖得令人狂躁,雲楚神色一驚,慌忙地向前爬,“等一下!”她伸出手,隻摸到一手柔軟的青絲從指間劃過,怎麽也抓不住。


  “師父!”雲楚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沒有人回答,空蕩蕩的一片,什麽都沒有了,就像從前,亦是一場夢。


  “吱呀”一聲,門開了。


  “啊呀,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沂水咋咋呼呼地叫聲充斥了整個屋子,“流年滿京都的找大夫,連太醫都蒙了眼劫持過來了,就差去明安把魏長舒給提過來了,還有還有……”沂水的聲音小了下去,看著雲楚茫然無神的眼睛,狐疑地喊了兩個字,“小姐?”


  “嗯?”


  “咦,小姐,你手上的是什麽,銀線嗎?”


  雲楚睜大著無神的眼睛看向手掌,依舊漆黑一片。


  沂水走過來,盯了許久,又傻兮兮地笑了笑,“好像是人的頭發,小姐,你長白頭發啦?”


  銀發……麽……她縮回手,另一隻手一處一處地拈,終於摸到了一縷發絲。


  下一刻,雲楚緩緩地抬起頭,麵色平常得幾乎什麽都沒發生過,“沂水,我看不見了。”


  沂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端著藥碗的手一顫,“啪”地一下,碗掉在了地上,碎了。


  雲楚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教訓道,“沂水,凡是給我裝藥的碗都是流年專門給我定做的,珍貴異常,一隻碗好歹值個白來兩銀子,你說說你這三年來砸了幾個碗了?”


  “小姐……”沂水絞著衣角,癟癟嘴,“你別轉移我的注意力。”


  雲楚啞然,半晌才笑了出來,“倒是聰明了些,但是碗還是要賠的。”


  “……流年要是知道了會難過的。”


  “話說你存了多少私房錢了?”


  “應該很快會好的,就像以前那樣……”


  “私房錢記得充公。”雲楚扶額,這種雞同鴨講的感覺真不舒服,“我餓了,你給我去下碗麵條。”


  “小姐……”沂水一副哭出來的樣子。


  “放心,我沒事的,上次兩隻腳還殘廢了呢,我在馬車上坐了半月還不是沒事情了。”雲楚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我睡了幾天了?”


  “兩天。”


  “兩天了!你還不給我去做飯,想餓死我是不是!”雲楚繃起臉,表示自己十分生氣。


  沂水像一個小媳婦兒一般扭捏了一會兒,遲疑再三,終是不情不願地往外蠕動,最後狠狠地關上門,來表示她對雲楚這種對身體健康漠不關心的態度的不滿。


  兩人的視線隔絕地一瞬間,雲楚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她緩緩說道,“別在窗外躲著了,進來。”


  窗子出響起一聲可以忽略的撞擊聲,然後一個白衣男子跳進了房內。


  “王公子真有閑情逸致 ,也幹起了這種采花賊的勾當。”雲楚鼻子裏哼了一聲,涼涼地問候。


  來人正是王意之,此時他站在雲楚的床前,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對於自己的小人行徑絲毫不在意,“我是光明正大來拜訪你的,可惜你那個丫頭太彪悍,說你尚在休息,概不見客,隻能今天乘著你那個跟班不在來找你了。”


  “原來桃花公子也有搞不定女孩子的時候。”


  王意之嘴角抽了抽這個“桃花公子”這麽個俗氣的外號是什麽時候來的?京都很多人以桃花來比喻他,但從未聽說這麽個名號,要是真有,他肯定殺了那個發起謠言大的人,簡直就是損壞形象,太俗氣了。


  其實雲楚也就是隨口叫叫,“那麽,你來找我有什麽事情?”


  王意之聽聞此話,便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他正色道,“表哥很擔心你。”


  雲楚斂下眉眼,吐出三個字,“我知道。”


  王意之繼續說道,“這幾日你家醫館大門緊閉,誰來拜訪都不見客,期間蕭燕候也派人來過幾次,但都被你那個跟班打發回去了,奇怪的是,蕭燕候竟然沒有發火,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你是來調查我的?”


  “不是,我隻是純粹的好奇,那樣肆意妄為的人竟然也有低頭的時候。”


  “你被他多整幾次挑起他的興趣,他也會這麽對你。”雲楚簡單粗暴真實地解釋道。


  王意之在心裏惡寒了一下——什麽叫挑起他的興趣,難不成——他的眸子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的女子,不由自主地問道,“他對你有意思?”


  雲楚眸色一冷,“王公子,請注意你的措辭!”


  王意之反倒不生氣了,覺得小姑娘這種橫眉豎眼的模樣可比剛才順眼多了,他幹脆坐在雲楚的床上,一點也沒有見外,“抱歉。”說罷,又盯了他許久,才將心中最大的疑問問出來,“你的眼睛真的瞎了?”


  “你瞎了嗎?”潛台詞——自己不會看嗎?

  “咳咳。”王意之笑了兩聲,隻是笑意不達眼底,“我在外麵偷聽了一會兒牆角,你的身體究竟是怎麽回事?”


  “請問王公子這是以什麽身份來問我?”


  “你收了我的 玉佩,是我的幹妹妹,我自然以兄長的身份關心你。”


  “……不怕我拖垮了你們?”


  “哧,你也得有這個本事。”王意之毫不在意地說道,“不過如果真有一天讓我發現你做了什麽對不起王家和雲家的事情,我第一個站出來鏟除你。”


  雲楚更沒放在心上,暗想——鏟除我?你先打得過鳳流年再說!

  “既然如此,我是該表現一下我的誠意。”雲楚淡淡地說,“不過關於我的私人問題,我隻回答你這一個,日後你想問什麽,就自己去查。”


  王意之點點頭,忽然想到對方看不到,然後“嗯”了一聲。


  “這種症狀是從三年前開始,差不多離我醒來隻過了一個月,我發現我的右手忽然不能動了。當時流年和沂水都十分緊張,我自己也是一個大夫,可是怎麽也查不出原因,但是過了八天,它自動好了。然後過了約半年,我的聽覺沒有了,我用了很多藥也無濟於事,不過這樣的症狀過了兩天便沒事了,然後這樣又反複了好幾次,我的身體會過一段時間某個部位失靈,可是自動就痊愈了,發病和痊愈的時間都是不固定,有時候間隔好幾個月,有時候隻間隔幾個時辰,上一次是腿,所以從明安到尚京一路以來我都待在馬車上,這一次是眼睛。”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雲楚無辜地眨眨眼,“我隻回答一個問題。”


  “……”王意之終於發現了雲楚惡劣在哪裏,嘴上說一個問題,可是字裏行間卻留了白,吊足了她 的胃口,她三年前發生過什麽,她的身體怎麽了,她去明安幹什麽……等等太多問題了,可是王意之隻能悶在心裏,那個叫憋屈。


  “我的回答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個屁!修養良好的王意之難得有了爆粗口的衝動,暗暗壓下心裏的不快,她不仁他不能不義,何況這是雲昭讓他交代的,“你現在醒了,很快就要出去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訴你。”


  看王意之的表情,雲楚也慢慢收起漫不經心地神色,單手撐著頭,側躺著,選了一個最為舒服又妖嬈的姿勢,靜靜地聽著。


  “你昏迷後,你那個跟班得罪了慶安公主。”


  雲楚挑了挑眉,“慶安公主?鳳萍挽?”


  王意之眸子閃了閃,“你認識?”


  雲楚翻了個白眼,“我聽說過不行嗎?”


  這小姑娘脾氣真不好。王意之暗暗抱怨,接著說道,“慶安公主和當今太子一母同胞,如今盯上了你,恐怕難以善了。”


  雲楚皺眉,的確覺得這是一件麻煩事,她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家流年年輕不諳世事,得罪了權貴,你們在旁邊怎麽也不提點一下?”


  看到沒?什麽叫躺著說話不腰疼。


  王意之算是大開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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