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山美人煙花雪(下)
“你與她究竟有什麽恩怨?”
雲楚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自然是她喜歡的男人看上了我,她心裏不平衡。”
王意之此刻卻無一絲開玩笑的心情,“在陳國,惜妃有一位青梅竹馬叫做元少儀,而此人,在一次與晉華大軍交戰中,被赤雍王一箭穿心。”
“哎?”雲楚歪著腦袋,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連這種事你們也查得到?”
“這是阿昭在揚州時,一位自稱是鳳梧公子的人告訴他的,那個時候,你應當也在揚州。”
雲楚嘴角一僵,下一刻,已是笑靨如花,師父啊師父,你在阿楚不知道的地方,當真是做了不少事情啊,“所以,陳雪姬也想對付雲家,而為此算計我,隻是她不知道自己螳螂捕蟬,雲家黃雀在後。”
王意之微微頷首,“我懷疑,給我們報信的,也是鳳梧公子的人,畢竟除了他,這世上還有幾人能知道這麽隱秘的事情。”
雲楚撩起額前的發絲,百無聊賴地盯著發梢的移動,淡淡說道,“表哥,如果是鳳梧公子,你覺得他圖什麽?”
王意之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天成鳳梧,那般的人,心思哪裏是我們能夠猜測得到的。”
“你不好奇鳳梧公子是誰嗎?”
“嗯?”
“我雖然也是猜的,但是八九不離十了,”她說著,頓了頓,“你既然不願趟這個渾水,也不需要知道。”雲楚緩慢地直起身體,雙手背後,淡然地看著四處高牆,“若這一次我真的定罪了,就按你們的計劃走下去,若我僥幸逃脫了,我就當此事不曾發生過,我需要雲家,就要為此付出代價。”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感覺不到一絲心傷,這些話,就像是從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口裏說出的,“四表哥,這世上哪有什麽真心相交的情呢?你說是不是?”她轉頭,笑容滿麵。
王意之做事向來隨性,他對任何事都不會留心,更不會用情,是以他十分不齒自己的父親對母親的一心一意,赤雍王對王妃的此情不渝,在他眼裏,感情就是種毒藥,會侵蝕人的理智,他可以對人好,可以去拚盡全力救一個人,可他不會為一個人真正做到喪失理智,變得無法自控,可是此時,他看著對方滿麵的笑容,聽著對方渾不在意的語氣,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阿楚,我們從沒有將你當成犧牲品。”
“嗯,我知道。”雲楚背對著王意之,再也看不清神色,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王意之來不及去辨別對方的語氣,急急躲到了暗處。
門開了,雲楚隨著兩個太監走出了這間房子。
這是雲楚第一次走進朝陽宮,裝飾典雅大氣,但不會給人奢靡的感覺,處處透著一種幹淨,空氣中仿佛飄著一種特殊的香,隻是這一種香卻是雲楚從不曾聞過的。
她會釀酒製茶,全是繼承蘇錦年之手,對香料並不怎麽熟悉。在鳳凰閣當殺手的時候,在“香”這方麵也接觸的不多,卻知道塵世中的香千奇百怪,用得好,同樣可以控生死,度人心。
前方映入眼中的人影打斷了雲楚的思緒,她隻覺得身後有人一扯,便知道是有人提醒她該有的禮儀。
在安成帝和淑妃不明意味的目光下,雲楚緩緩地彎下膝蓋。
“臣女雲楚,參見皇上,參見淑妃娘娘,參見太子殿下,參見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這一大串說下來,雲楚又開始心不在焉地琢磨著什麽時候自己的位置爬得高一點,不用再拜這些人了,多好。
王惟芳此刻在一旁,生生忍住想要和愛女一起下跪的衝動,心裏將陳雪姬恨了千遍萬遍。
安成帝的聲音呢在頭頂響起,“雲楚,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麽罪?”聽不出喜還是怒。
雲楚的額頭磕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說道,“臣女有罪,眼看惜妃娘娘摔在地上,因為離得遠,沒有及時拉住娘娘,害得惜妃娘娘受苦,害得皇上擔心,擾了大家賞花的興致,臣女為此自責萬分,請皇上降罪。”
李姝忍不住拍案而起,“大膽雲楚,分明是你推倒惜妃娘娘,蓄意害謀害皇嗣,卻在這裏言辭狡辯,著實可惡。”
雲楚直身而跪,麵色冷靜,字字珠璣,“朝陽宮中,大殿之上,皇上在,淑妃娘娘在,太子在,諸位皇子在,各位長輩在,何以輪到李小姐無中生有,誣告臣女!”
李姝的臉色白了白,此刻她身前的李夫人給了她一個眼色。李姝雖然跋扈,也不算太蠢,立刻起身走到大殿上,在雲楚身旁跪下,“皇上恕罪,臣女擔憂惜妃娘娘,一時口快。”
“無礙,關心則亂。”安成帝擺擺手,“下去。”
“是,皇上。”
雲楚此刻低眉順眼地跪著,哪裏還有剛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可此時眾人去不敢再小看她了。
安成帝故作高深地問道,“雲楚,你剛才說惜妃是自己跌倒的?”
“回皇上,是的。”
“可是有人分明看到是你推了惜妃。”
雲楚抬頭,但沒有直視安成帝,直視天顏是相當於藐視皇族,她雲楚一不打算造反,二不打算當人上人,自然乖乖夾著尾巴做人了,“此人純屬汙蔑。雖然一開始惜妃娘娘對臣女有些誤會,可是經由皇上的幫助,已是解除誤會,臣女對惜妃娘娘一直有尊敬之心,怎會去推娘娘。”她說完,還十分小心眼地掃了一眼李姝和孟嚐那一群人,分明是懷疑她們的模樣。
這話一說,便沒人敢說雲楚和惜妃隻見的恩怨了,若提起,豈不是指責皇上的幫助毫無作用?
“按你的話來說,惜妃就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了?”安成帝忽而語氣一變,“還是說,你暗指淑妃的花廳地麵太滑,導致惜妃摔倒。”
這都哪跟哪啊,雲楚頓覺得這位皇弟想象力太過豐富。
“皇上息怒。”淑妃立刻起身跪下,“臣妾絕無害惜妃妹妹之心。”
安成帝臉上沒有一絲緩和的表情,場麵忽然陷入了僵局。
鳳淵明亦是起身走到大殿之上,跪在雲楚的身前,“請父皇明鑒,母妃一向寬宏心善,與惜妃娘娘亦是好友。怎會害了惜妃娘娘?”他說完,便是長跪不起的模樣。
安成帝的目光轉向雲楚,“雲楚,你也覺得錯不在淑妃身上?”
這話,還真不好回答。
“回皇上,阿楚怕說下去,會有人震怒。”雲楚依舊鎮定,鎮定得讓在場的人都有些心慌,總覺得事情似乎會超出自己的預想。
“看你還有何狡辯!”此時,陳雪姬在女婢的攙扶之下走出來,她臉白如紙,步履踉蹌,就像是大病未愈的模樣,這身姿,任哪一個男人看了都會心疼。而那話,便是她身後的一個女婢所說,隻見這女婢走下去,對著安成帝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回皇上,奴婢宿草,事情發生的時候,是奴婢親眼看到雲姑娘退了惜妃娘娘,娘娘醒來後便麵色憔悴,小皇子還未出生就夭折腹中,請皇上一定為我們娘娘做主。”她說完,怒視著雲楚,好似雲楚是她的殺父仇人一般。
“你這賤婢定是胡說,我女兒心地善良,與惜妃素無來往,怎麽會做出這等事情!”赤雍王妃雙眼赤紅,王賦之再也攔不住,她噔噔噔三下跑到雲楚身邊,憤怒地指著那個婢女。
安成帝眯起眼,卻並不阻攔王惟芳的行動……
此刻,尚京的某一處酒樓中,三樓的一處房間窗戶對著人跡罕至的郊外,正大開著,幾縷紅紗飄進飄出,鴻雁飛過,大風飛揚,使得窗戶搖了搖,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這是一處極其古老的地方。
窗沿上,正側坐著一個緋衣銀發的絕色男子,隻消一眼,隻覺得天地為之失色,他此刻正對日酌酒,一抹笑顏風華絕代。
一個白衣人走進屋中,“鳳爺,屬下已經準備好了,您隨時可以進宮。”
“嗯。”鳳傾闌淡淡地應了一聲,將杯中的酒飲下,“就今日吧。”
白衣人一愣,“今日宮中出了事,鳳爺若此刻前去恐怕不妥。”
“哦?”鳳傾闌眼中閃過一絲色彩,流光四溢,“皇上的精力就那麽一點,我去了,他也分不出多少心了。外麵的事情,暫時交由你們來打理。三年了,織錦城的元氣怕是恢複了,小打小鬧不必在意,不過——”他一頓,卻讓白衣人的心也提了起來。
鳳傾闌輕笑,“你們清楚的。”
“屬下定不負鳳爺所托。”
“另外,好好看著千錯,別讓他惹是生非。”花酒人如今也在尚京,哪一日這兩人若是碰到了一起,對他來說,可不是好事。
“是。”白衣人一一記下,不敢遺忘一絲一毫。
“出去吧。”他想再安靜一會兒。
“屬下告退。”白衣人恭恭敬敬地走出去。
鳳傾闌靜靜地望向天空,下一刻垂首看向自己的杯中酒,看著裏麵倒映出來的一雙紅豔欲滴的眸子裏毫無波瀾。
現在,還不是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