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宵帳暖英雄塚(上)
不知為何,出去送了一趟人,藍滄海“小白臉”的形象似乎怪異了少許,分明還是噙著笑容,但無形間卻給人一種威壓。
鳳流年的瞳孔縮了縮,緊緊擁住了懷裏的人。
藍滄海輕輕地掃過兩人的姿勢,麵色不變,徑自坐在了原來所坐的地方,意味不明地說道,“我才離開多久,阿楚怎麽就瞞著我與別人好上了?”
雲楚嘴角抽了抽,將心裏感覺到的那一絲怪異狠狠地剝離腦海,她知道,藍滄海這個人就是個千麵郎君,倒不是說他的易容術厲害,而是他的性格與氣質變化得相當快,簡直難以懷疑是同一個人,若不是之前見過他的轉變,此刻她一定以為這人被掉包了。
“你這副看著不正經其實很正經的模樣,應該不會再說這些傻話了呀。”雲楚搓了搓自己變得冰涼的手,她這身體還真是讓人擔憂,這大熱天的,居然也暖不起來。
“我對阿楚的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你這般說,我會很傷心的。”藍滄海笑吟吟的,白玉般的臉龐此刻仿佛鍍了一層霧,讓人看得不真切。
“去你的!”雲楚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兩隻小手又緊緊拽著鳳流年的胳膊,不讓對方離得太遠,每次藍滄海發神經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她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害怕,嘴上雖然還撅著,身體動作已經出賣了她自己。
藍滄海看到此番景象,雙眼眯了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色,“阿楚,再過不久,這個天下必將大亂。”
“……”這話題轉得忒快,饒是話題本身令人震驚,雲楚還是呆滯了一會會,“你說什麽,天下必將大亂?”她鸚鵡學舌似的重複了一遍,然後狐疑地打量著藍滄海,“藍滄海,你確定你真的沒有雙胞胎哥哥或弟弟?我真心覺得現在的你不像平時的你。”連“天下大亂”這四個字都能這般淡定地說出來。
“不許顧左右而言他。”藍滄海的眉頭微微一蹙,他家小徒兒怎的總是這般,老是不關心重點!
這教訓似的語氣讓雲楚有點懵,一時間看著對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藍滄海的嘴角勾勒出一絲惡劣的笑,欺身上前勾起雲楚的下顎,“怎的,迷上我了?小美人兒,不如從了我!”此刻,他的眸子燦若星河,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雲楚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竟然有那麽一刻覺得眼前的那人像他,哪裏像了!
“滾開,姑奶奶我眼光高著呢!“雲楚一腳踹出去,卻踢了個空,藍滄海早已離開她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了。
鳳流年緊繃的身體此刻才有一絲緩解的趨勢。
“藍滄海,你要是再對我動手動腳,我一定廢了你。”
藍滄海不為所動,唇角勾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雲楚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實在提不起勁來,擺正了身體,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清了清嗓子,“先說說你這個‘天下大亂’是怎麽回事吧。”
“好處?”
“相思酒的秘方。”兩人之間之所以有這般聯係,並不是他們的交情有多好,而是雲楚繼承的手藝能夠為藍滄海帶來利益,而與魏長舒的交情,是因為《封燼殤》這本書。
這世上,沒有無利益的交往,沒有無人情的生意。兩人都深諳此道,自然不會浪費時間。除去雲楚偶爾突發奇想用些私人小玩意兒向藍滄海騙點無傷大雅的錢財數目。當然對於首富來說什麽樣的數字無傷大雅還真不好說。
藍滄海抬眼,“我這消息你還不明真假,就敢用這麽大的籌碼?”
“我信你。”
“……”他低垂著眸子,看不清神情。
雲楚歪著腦袋,“怎麽不說話了?”實際上,相思酒對她來說算不得寶了,蠱毒之事讓相思酒的地位很尷尬,眾人雖然想一品為快,市價再高,可是有哪個釀酒之人願和當年的瑤山峒派扯上關係?所以這種方子對她來說無異於廢品了,“如果你覺得我太吃虧就把賣酒得來的銀子分我一半?”
藍滄海這才抬起頭,眸中有幾分觸目驚心的寵溺,“若想要,這賣酒得來的銀子,全歸你吧。”說完,他本想伸出手摸一摸對方柔軟的發絲,可是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這一刹那,他分明聽到了某人的磨牙聲。
“你說真的?”雲楚驚喜地跳起來,杏眸眨巴眨巴地盯著藍滄海,下一刻又被鳳流年塞回被子裏。
“嗯。”那磨牙聲似乎又夾雜著撓牆的聲音。
“什麽聲音?有老鼠?”雲楚的耳力雖然沒有眼前的兩個男人好,可也不是聾子。
“聽錯了吧。”藍滄海懶洋洋地往某處一瞥,這些聲音頓時消息的無影無蹤。
雲楚又認真聽了聽,吐吐舌頭,“好像是出現幻覺了,流年,你聽到了嗎?”
鳳流年搖頭。
雲楚沒有放在心上,巴巴地瞅著藍滄海,“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不行,得簽字畫押!流年,準備筆墨紙硯!”
藍滄海有些哭笑不得:“……”
鳳流年依言去準備筆墨,便與讓某人畫押簽字。
“現在說說吧,外麵是什麽情況。”沒了人體靠背,雲楚隻得老老實實地躺著,此刻飛來了一筆意外之財,小姑娘的心情那是相當的好。
這主次——藍滄海再次無奈,“你也知道,容家滅了,即使此刻有人能鎮住一時,卻不能鎮住一世。這世道,遲早會毀了的。”
“但不是有傳言那位國師是容家鳳妍的傳人,同樣有通曉天地的本事,有他坐鎮,應當不會有什麽大事吧?”
“阿楚……”
“嗯?”
“你對那位國師很有信心?”
“沒有,我就事論事。”
“嗬嗬。”藍滄海撇開目光,轉向窗外,“容家自天下統一以來就是萬民信仰,若說統一五國的獨孤家是王,那麽保佑百姓生活風調雨順的容家就是神,那位國師就算有上天入海,摘星采月的本事,也不可能代替得了那麽龐大的信仰,就連鳳妍都代替不了。”
“所以,你確定容家滅亡,天下必將大亂?”
“不是確定,是一定,我的傻阿楚,難道你看不到晉華腐朽的內政,看不到他外麵蠢蠢欲動的敵人嗎?”不知是不是因為鳳流年此刻不在,藍滄海的膽子肥了不止一點兩點,當下就像個長輩一樣輕輕把玩著雲楚的頭發,語氣裏帶著一絲悠然。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雲楚將某人某些聽著不怎麽舒服的稱呼自動忽略掉,隻關心自己沒有忽略掉的內容。
他向來是個不屑解釋的人,不過對於這個小丫頭,他的耐心出奇的好,“商,雖處於末流,但暢通天地,乞,雖卑微於人下,卻知曉俗事,從商有從商的好處,有了錢財,就可以使動很多人了。”
雲楚眼皮子跳了跳,“難不成你買通了整個天下?”
藍滄海但笑不語。
雲楚直覺他在吹牛,即使藍滄海這個人不簡單,她卻不會盲目去定位一個人,平時的藍滄海說不定做不到,可是眼前的人……
“看你這副糊塗的模樣。”藍滄海搖搖頭,“在外,陳國等各國已經連成一線,想要乘此次容家滅亡之事坐收漁翁之利。在內,暴民四起,鳳妍留下的債還積著,加上當政者心思不一,儲君無德無才……”
不知為什麽,聽對方這樣貶低晉華,她心裏有點不舒服,“容家滅亡之事有國師處理,暴民四起有朝廷大將鎮壓,鳳妍留下債已經過去,斷不會有人為了私仇陷母國不義,儲君儲君——安成帝有五位皇子,誰繼位還不一定!尤其是四皇子,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治國之策也頭頭是道,雖身殘不得論儲,但他若為臣子,亦是國之大幸。”
藍滄海看著雲楚,像是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那位國師的利弊我已經為你分析過。至於第二者,安成帝此人疑心太重,不肯放權,幾位手握重兵的大將此刻手裏兵符還拽在他手裏,尤其是你父親,如今還閑賦在家中。三者,誰說人人都能深明大義,貪嗔癡恨才是人之本性。別忘了珩王鳳瑾是怎麽引起八王之亂的?還有傅朗此人深不可測,不知在玩什麽鬼把戲,傅子燕又是個未知數。蕭燕候鳳紫與你似敵非敵,似友非友,本身又是個喜愛冒險之人,比起安安穩穩做他的蕭燕候,他恐怕對造反更感興趣。四者,你想必也承認鳳曜非成王之才,可是現如今二皇子還在守陵,暴民四起的日子裏不知能不能保下這條命。三皇子一天到晚隻知道讀奇文異誌,玩玩花草樹木,五皇子唯唯諾諾,又無主見,不堪大用,六皇子身份低微,勢單力薄。至於你口中‘心心念念’的四皇子,殘廢一個,有何可懼!”
這話可一點都沒留情,仿佛是極其厭惡鳳雪傾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