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一支煙

  在寂靜的夜晚中,憎惡和格瑞在野外激戰的聲音顯得更外刺耳。


  安徒生已經跑到了河邊,卻還能聽到遠遠傳來的動靜。


  他有些擔心。


  如果有普通人因為好奇而去探查的話,那麽他們會看到什麽?會不會因此喪命?

  住在河邊小屋的人,卻似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那些古怪的聲音一樣。


  盡管是深夜了,大部分屋裏還是亮著燈,所有的窗簾卻全都緊緊拉上。


  安徒生第一次過來的時候太過匆忙,現在他用心觀察了下,卻發現幾乎每間亮著燈的屋內都會發出隱隱約約的聲音。


  那些聲音很奇怪。


  像是痛苦中帶著歡樂。


  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麽。


  這片區域跟他家住的地方雖然隻隔著一條河,但鎮上的正經人從來都不會來到這一片。


  安徒生不明白母親是哪裏來的勇氣,讓她敢在深夜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快到斯蒂妮門口的時候,安徒生突然看到,斯蒂妮屋內的燈熄滅了。接著她打開了屋門,走了出來。


  安徒生躲在灰光中小心地跟在她身後。


  既然憎惡沒有發現他,斯蒂妮更不會發現。


  斯蒂妮並沒有走多遠,她直接來到了鄰居家門口,兩輕一重地敲了三下門。


  門縫被拉開了,裏麵的人看清楚是斯蒂妮後,飛快地打開了門讓她走了進去。


  這短短一瞬間,安徒生看到了屋門內正擺著好幾張看著挺舒服的床。床鋪用從天花板垂下來的深色布料隔開,有的床空著,有的則躺著人。


  那些人光著上身,臉朝下趴在床鋪上。旁邊有年輕的女孩子正滿頭是汗的用力在他們的背上揉搓著,被按的人發出了享受的聲音。


  “給我按按背,老規矩。”安徒生隻來得及聽清楚斯蒂妮的這一句,門就又被緊緊地關上了。


  他皺了皺眉頭,這才看清楚,這間屋子旁邊掛著個肮髒的布條。


  布條上麵畫著一雙手在一個人的背後按壓的樣子。


  前麵的屋子同樣也有類似的布條。不過有的畫著一雙腳泡在水裏,有的畫著一個人坐在煙霧上滿臉大汗的樣子。


  其中最奇怪的是居然還有家武器店,布條上畫著一柄巨大的寶劍。


  安徒生有些明白了。


  原來那些奇怪的聲音,是被按摩的客人發出來的。


  這些新潮的玩意據說是從東方流傳過來的,對於舒緩身體的疲勞很有好處。不過需要跟人皮膚接觸,被一些貴族大人認為是不雅的東西。


  因此普通人想要放鬆下,這隻能偷偷摸摸地找地方了。


  安徒生立刻折返回到了斯蒂妮的小屋前。他回想著憎惡的做法,把心髒放在了斯蒂妮門口的柱子上,可是心髒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怎麽辦?

  安徒生看了眼隔壁緊閉的房門,覺得斯蒂妮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出來。


  他想從窗戶溜進去,找找女巫的房間內有沒有什麽線索。


  就當他輕輕撬開窗戶,剛剛爬上窗台上的時候,有道聲音卻突然從他身後響了起來。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貿然闖進一位不知道底細的超凡者的地盤。”


  安徒生聽到這聲音,隻覺得背脊發涼,他猛然回頭。


  月光下,灰麵人正站在街對麵的房頂上看著他。


  “你……”安徒生看著他,想了半天,才冒出來一句,“你也是來按摩泡腳的嗎?”


  “什麽?”灰麵人從屋頂上跳了下來。黑色的披風隨風展開,像是一隻黑色的大鳥般輕盈地落在了安徒生的麵前。


  安徒生指了指那些布條。


  灰麵人轉頭看了幾眼,卻隻是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那你是來買武器的?”安徒生指了指畫巨大寶劍的地方。


  灰麵人臉上原本灰色的霧氣突然扭曲了下,接著變得黑了幾分,“你每天都在想著這些?”


  “我沒有。”安徒生感覺到了灰麵人散發出來的冷意,求生欲讓他飛快地解釋著,“我是在找換回媽媽心髒的方法的。”


  灰麵人看了眼他手中的心髒,沒再多話,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個透明度玻璃器皿。那器皿很新,但安徒生總覺得,灰麵人拿出來的罐子跟之前憎惡拿出來的罐子十分相似。


  灰麵人把罐子放在了斯蒂妮門前的柱子上,讓安徒生把心髒放進去。


  安徒生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不決。


  灰麵人側過頭,冷冷地說道:“快點!我沒有時間在這裏浪費。”


  安徒生想了想,自己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灰麵人雖然很奇怪但至少沒有太坑自己。他小心地把心髒放回到了罐子裏,那罐子周圍亮起了極淡的光芒,而玻璃罐子原本透明的外壁上突然浮現出了幾道複雜的花紋。


  接著,花紋突然變得黯淡接著消失了。


  罐子裏的心髒重新變回了一條普通的鍍銀心型吊墜項鏈。


  “收好。”灰麵人小心地把項鏈從瓶子裏倒出來,遞給了安徒生。


  安徒生有些詫異他的態度。


  這並不是條貴重的項鏈。說實話,原本上麵的鍍銀已經十分黯淡了。雖然媽媽努力地保養著,可一些地方還是蹭掉了外麵的銀質露出了裏麵黑乎乎的金屬材質。


  之前媽媽去教堂,就曾經被一位富有的太太嘲笑過這條項鏈的寒酸。


  那以後,媽媽在沒有把它戴到外麵過。


  這條項鏈的價值,說不定還沒有灰麵人靴子上的一顆寶石貴重。


  可他的態度卻帶著幾分鄭重,像是生怕把項鏈弄壞了一樣。


  “謝謝。”安徒生輕聲說道。


  灰麵人看著他召喚出路燈,把項鏈收進去時,語氣中帶著幾分的讚許,“不錯,你進步很快。走吧。”


  “去哪裏?”安徒生跟在他身後。


  灰麵人走得很快根本沒回答,安徒生則突然心有所感,回頭看了眼斯蒂妮的小屋。


  小屋裏依舊一片黑暗,安徒生卻看到,一抹亮光在窗戶的地方一閃而過,像是有什麽夜行動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又飛快閉上一樣。


  他心中一緊,再次看去的時候,卻發現什麽都沒有。


  灰麵人大步朝著格瑞之前和憎惡發生衝突的地方。


  現在夜晚已經恢複了寂靜,顯然兩人的戰鬥已經塵埃落定了。


  安徒生看著灰麵人高大的背影,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


  為什麽灰麵人會這麽及時趕來?


  為什麽他不奇怪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可安徒生沒有問出口。


  他能夠感到,和上次見麵那種慢悠悠的態度不同,今天的灰麵人似乎十分匆忙,似乎是在趕時間一樣。


  到了之前發生戰鬥的地方,格瑞正坐在凸起的小山坡上,嘴裏叼著一根煙,正慢悠悠地吸著。


  她的靈魂看起來挺慘的。


  不但黯淡極了,而且這缺了一塊那少了一點,看來憎惡也沒有讓她少吃苦頭。格瑞每吸一口手上的煙,靈魂便會稍微明亮一些,身體殘缺的地方也被噴出的煙霧緩慢地修補著。


  看到灰麵人,格瑞像是嚇了一跳。


  “大人,您怎麽來了?”她猛地吸了口煙,匆忙地飄了下來。


  她看了眼跟在灰麵人身後的安徒生,臉上擠出的笑容變得僵硬了幾分,“是不是他亂說了什麽您聽我解釋……”


  灰麵人很不耐煩地掏出了一物,丟到了格瑞的麵前。


  格瑞的聲音在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戛然而止。


  “這是……”她有些顫抖地說道,“這是……”


  那是一雙好看的紅色童鞋,看起來就像是小女孩們會喜歡的款式。


  “下次,帶來的就是你孫女的腳了。”灰麵人冷漠地說道,根本不去管跪倒在地的格瑞。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之前格瑞坐在的小山坡上。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杖,走到山坡前,猛地對著地麵打了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在手杖落下的地方出現了個深坑。深坑周圍的土地開始裂開,裂痕朝著周圍擴散而去,很快的,那凸起的小山坡就轟然倒塌化為了沙土。


  沙土下,憎惡被掩埋的臉露了出來。


  憎惡的狀況被格瑞更慘。它原本就是被用不同人類的屍體拚湊出來的,現在那些不同的地方全都被分解開了,成為了一塊塊單獨的部分。


  盡管這樣,憎惡還是沒死。


  安徒生看到,憎惡那灰蒙蒙的屬於死人的眼珠子竟然轉了轉。


  灰麵人用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了憎惡的頭。


  他像是扔一顆鉛球般,猛然把那顆頭扔向了不遠處的迷霧邊境。


  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接著落入了迷霧中,發出了“啪!”的一聲。安徒生突然想起了雞蛋從高空落下,摔得一地蛋黃的情景。


  灰麵人如法炮製,隻要找到屬於憎惡身體的部分,他都會順手朝迷霧中扔過去。


  他的力氣很大動作又快,那些隱藏在迷霧中的生物似乎被這些從天而降的屍體搞得有些惱火。


  終於,當灰麵人把憎惡那巨大的猶如岩石的身體扔過去的時候,迷霧裏有什麽生物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人類,你再丟垃圾過來試試!】


  那聲音聽起來暴怒極了,像是隨時會衝出來給外麵幾人好看一樣。


  灰麵人根本沒有理對法,又丟了一隻胳膊過去。安徒生覺得,灰麵人似乎還極其惡劣的,故意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扔了過去。


  【人類,你找死!】聲音越來越響亮,迷霧也變得有些洶湧起來。


  安徒生卻突然明白了。


  對方不管叫得如何凶殘,估計是不會真的衝出來的。要不然,在灰麵人一開始扔頭的時候,他們就會衝過來,而不是忍到現在才出聲。


  迷霧裏的聲音越來越憤怒,安徒生卻是心中一動,想到了個好主意。


  他突然朝著迷霧那邊喊道:“要我們停止扔垃圾,你就要付錢!”


  “你們把在人類世界值錢的東西都扔過來,我們就停手!”


  灰麵人和格瑞齊刷刷地看向了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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