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天空
第十六章白色天空
安徒生被那兩人盯著，有些窘迫。
但想起四處漏風的家，他還是咬著牙又大聲說了一遍。
迷霧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灰麵人發出了聲輕笑。
安徒生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扭過頭不去看灰麵人，隻是盯著迷霧一個勁兒的看。
迷霧中有什麽東西閃了閃。
突然，鋪天蓋地的銅幣夾雜著一兩個銀幣從迷霧中飛了出來，猶如暴雨般向外麵的人砸了過來。
安徒生立刻開啟了路燈護住了自己。
錢幣劈裏啪啦地落在了保護罩上，雖然被彈開，但卻發出了不小的聲音，甚至落到地麵上餘力也砸飛了不少的草皮。
安徒生不由地縮了縮脖子，看來扔錢出來的生物似乎真的很生氣。
他耐心地等到這陣錢雨過去後，才收回了路燈。
太棒了！
安徒生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了笑意。剛才他大略估算了下，扔出來的這些銅幣至少有幾百枚！其實還有少許的銀幣！
這些錢全都收集起來，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他隻要時不時再去賣點蘑菇，家裏的生活開銷根本就不用再擔心了。甚至安徒生還能夠重新回到學校去學習。
帶著愉快的心情，當他轉頭看向地麵的時候，卻驚呆了。
地麵光禿禿的。
別說銀幣了，就連一枚銅板都沒有。
“錢……錢呢？”安徒生睜大了雙眼，難道這附近是鼴鼠的巢穴？錢幣被那些喜歡偷偷摸摸收集東西的小賊們偷走了？
“都被我拿走了。”灰麵人抖了抖手中的黑色錢袋，語氣中帶著微不可查的得意。
錢袋鼓鼓的，輕輕一搖就能聽到金錢碰撞時發出的可愛聲音。
“那是我的錢！”安徒生有些著急地說道。
“你做什麽了？”灰麵人迅速收好錢袋，“我出的力，他們也是因為我而不敢出來。”
“……”
安徒生真的不明白，灰麵人根本就不差這些小錢。
可他居然放下身段跟自己這個窮到隻有一條換洗內褲的窮人搶錢！
是太財迷了還是單純的不要臉？
“別忘記，你現在能在晚上看清楚，也是吃了我給的東西。”灰麵人掏出懷表，飛快地掃了眼上麵的時間。
他伸出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黑色的駿馬猶如幽靈般從遠處無聲地疾馳而來。
在經過灰麵人的時候，馬並沒有減速。灰麵人輕盈地翻身而上騎在了馬背上。
安徒生隻覺得眼前像是掠過了一道黑色的風，再看去時，灰麵人的身影已經融入到了夜色中。
“你腳下的我沒拿走。”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女巫不會再做手腳了。”
“自己照顧好自己……”
最後這句話，由於離得太遠，讓安徒生覺得輕飄飄地聽不真切。
他看著灰麵人消失的方向，卻隻看到了一片黑暗。
灰麵人的離開和出現都那麽的突然，安徒生甚至都來不及問一句，他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低頭看著腳下，一枚銅幣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
這是剛才安徒生無意間踩在鞋底的。
灰麵人總算還顧忌著貴族老爺的身份，沒有拿走這枚銅幣。安徒生撿起了銅幣，用手擦去了上麵的泥土後收進了路燈中。
女巫格瑞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安徒生看了眼她，她也看著安徒生。
夜風吹過。
周圍的氣溫越來越冷。
“你剛才又準備坑我。”安徒生篤定地說道。
“人類崽子！你也坑了我！”格瑞沙啞的聲音像是砂紙擦過生鏽的鐵器般刺耳。她蹲在地上，想去碰觸那雙紅色的鞋子，卻有些不敢。
“嘖？你不假裝了？”安徒生蹲在她身邊，把鞋子收了起來，“原來叫我好徒弟，現在變成了小崽子？我以為你會一直假裝成一位傲嬌的老師呢？”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開始裝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安徒生抬頭看了眼夜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今晚的夜空似乎比往常明亮了很多。
安徒生的目光落在了格瑞身上。
格瑞的靈魂跟受傷前相比，變得黯淡了不少。
剛才那隻神奇的香煙，也隻修補好了她身體的一小部分，就連她身上原本會散發出的淡綠色光芒也微弱到幾乎看不出來。
現在的她，看起來更像是普通的靈魂。
安徒生活動了下身體，開始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在翡翠墳墓中，你表現得狂妄而急躁，根本看不起我。我想那才是更接近你真實性格的時刻。”
“可等我在家裏醒來以後，你的態度卻變了。”安徒生加快了腳步，他覺得周圍越來越冷，連說話時呼出的氣息也變成了白色。“一個人的性格前後變化太快，隻能說明，他在假裝什麽。”
格瑞冷笑了幾聲，“我承認你很聰明，但你覺得依靠自己的聰明就能從那位的掌控中逃脫，那是不可能的。”
安徒生走過了木橋，遠遠地，他看到杜鬆樹上的吊死鬼似乎在對他揮了揮手。
橋下的河水泛著月色的銀光並沒有淹死鬼的蹤影。
真的很冷啊。
安徒生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覺得雙手已經快凍僵了。他能感到自己的鼻子涼涼的，不用想，肯定變得紅彤彤的。
就在這時，有什麽東西飄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安徒生猛然抬頭。
一片片雪花慢悠悠地從半空中飄落，優雅又緩慢，極有耐心地準備一點點地把灰色的人間全都畫上純白的色調。
“下雪了？”安徒生看著不斷落下的白雪。
可現在還不到十一月啊。
今年的初雪怎麽這麽早？
他似乎看到有一些細碎的閃亮東西混在了雪中一同落了下來。那東西太過微小，幾乎小到很難察覺的地步。
那是什麽？
安徒生覺得眼睛一痛，有什麽東西落到了他眼中。
格瑞突然尖叫了起來，“蠢貨！誰叫你盯著那些東西看的！快點叫出你的路燈！”
安徒生捂著右眼，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好冷。
他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媽媽怎麽樣爸爸怎麽樣，跟他有什麽關係？那些不是大人的事情嗎？
作為父母，不能給自己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是他們的無能！
為什麽自己要扛起這麽重的擔子？
現在自己成為了超凡者，有了超越普通人的力量，這很好啊！簡直是太好了，鎮上大人們的財寶庫用隱匿光芒就能夠輕易進入！他會獲得金錢，買一座大房子，可以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所有可愛的女孩子都會紅著臉到他身邊……
“蠢貨！蠢貨！蠢貨你在幹什麽！”格瑞刺耳的聲音，像冰錐般刺進了安徒生的腦中！
他打了個冷顫，猛然回過神來！安徒生心中一陣後怕，立刻伸出手召喚出了路燈！
溫暖的金色光芒包裹住了安徒生。
他的右眼一陣劇痛，有什麽硬硬的細小東西順著眼淚從他眼中流了出來。
安徒生小心地把那東西放在了自己手指尖上。
借著路燈的光芒，他看清楚了，那似乎是某種玻璃製品的碎片。不過那碎片太小了，就算如今安徒生眼力很好依舊很勉強才能看清。
“這是什麽？”
碎片在路燈的照耀下，慢慢融化了，就像是雪花碰到了火爐般。最後隻剩下了點點的濕潤留在安徒生的指尖，證明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進屋！”格瑞低下頭，似乎也怕那東西落在了她眼中。
媽媽已經睡了。
安徒生把那條心型吊咀悄悄地掛在了媽媽脖子上。這樣明天一早，媽媽醒來後會以為這是斯蒂妮的巫術效果。
至於斯蒂妮的身份，現在安徒生實在是太累了，隻有等到明天再去探查了。
格瑞像是很擔心那細小的碎片，反複叮囑安徒生一定要把門窗關緊。
她心神不寧地在窗邊來回飄著，不停地看著外麵飄雪的天空。
安徒生縮在棉被中，感到暖意逐漸將自己包圍，“那到底是什麽？”他回想著剛才自己的感覺，心中升起了隱隱的恐懼感。
如果自己沒有及時把那碎片弄出來，是不是真的會做出腦子裏想的那些事情？
他已經超凡，卻依舊被那碎片所影響。
那普通人呢？
如果有普通人被那碎片落進了眼中，他們該怎麽辦？
格瑞很沮喪。
被憎惡重傷，被灰麵人威脅，被安徒生戳破偽裝。這三件事像是朝著她的臉來了三記重拳般，讓她連聲音都變得疲憊起來，“那是……鏡子的碎片，冰雪女王的鏡子。”
“冰雪女王？”安徒生猛地看向了格瑞，“你是說……雪姑娘？”
格瑞點了點頭。
“可我以為那隻是個傳說，是逗小孩子的童話。”
“在幾百年前，人們以為女巫也是傳說，也是逗小孩子的童話。”格瑞說，“你難道沒有感覺到，當那碎片落入你眼中的時候，就連你的心也似乎是結了冰？”
安徒生沉默了幾分鍾，他轉頭看向了外麵的天空。
今晚的落雪，不知道有多少人眼中會落入那冰冷的碎片。
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已經是深夜並沒有很多人會抬頭看天吧。
與此同時，歐登塞小鎮上還有戶人家的燈是亮著的。
“親愛的快出來，下雪了！”帶著幸福微笑的男人，推開了自家屋門，興奮地跑到了院子裏仰頭看向了天空。
“親愛你，當心著涼。”屋內，是他笑得溫柔的妻子和英俊的兒子。
男人突然低頭捂住了右眼，蹲了下去。
夜依舊很冷。
雪無聲又持續地飄落著。
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