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雪花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
它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可憐兮兮地看著安徒生, 像是完全不懂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一般。
“漢斯……”看到雪花可憐的模樣, 圖裏帕問道,“你確定沒有搞錯?”
“絕對沒有錯。”安徒生示意圖裏帕離雪花再遠一些, “我很肯定,現在雪花身體內的就是銀幣的某位兄弟!真正的雪花就藏在外麵那個一直企圖進來的小雪人中!”
白狗雪花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口中吐出了粉紅色的泡沫。
它卻沒有像幾人預料中的那樣來個突然的變身, 反而像感覺到了對方的警惕一樣。它艱難地往後爬去,一邊爬一邊嗚咽著。
“很不錯, 比銀幣沉得住氣。”安徒生點亮了手中的路燈。
路燈淺金色的光芒點亮了整間屋子,就連吹進來的冷風似乎也沒有那麽冷了。
圖裏帕站在安徒生身後。
他癡迷而專注地看著安徒生被金光染上一層暖色的側臉。
安徒生似有察覺,突然轉頭看了過來。
圖裏帕的眼神瞬間變得無辜又清澈,聲音裏是滿滿的擔憂:“小心些。”
“嗯。”安徒生點了點頭。
剛才那種背後如芒在刺的感覺是怎麽回事?附近還有什麽未知的危險嗎?安徒生不放心地釋放出了幾隻白色吞噬小鳥,護在了身後的位置。
白狗雪花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眼神無神地盯著自己曾經的主人圖裏帕, 淚水不停從它眼中滴落。
圖裏帕歎了口氣。
“花精小妹妹是能夠跟動物說話的。”他低聲說道,“所以當漢斯告訴我,他懷疑雪花裏麵藏著一隻惡魔的時候, 我試探了一下你。當時你硬要跟著漢斯走,我向你告別時, 說你是我從寵物店裏挑出來親手照顧了三年。”
“還跟他說,你最愛吃的是蘋果肉。”
“如果你是真的雪花, 你一定會告訴花精小妹妹我說錯了。”
“你是在我家裏誕生的, 你的母親也曾經是我的寵物狗。你今年已經五歲了, 並且你從來都不愛吃蘋果!”
白狗雪花咳嗽了兩聲,低沉嘶啞地聲音從狗嘴裏傳了出來:“原來是這樣,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嗎?”它看著安徒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我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還是你小心到連一條狗都要試探?”
安徒生靠近了他,輕聲說道:“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我可以洗耳恭聽。”白狗深吸了口氣,它身後的火爐不停飄出點點火苗,火苗被白狗吸入了它的身體中,“你殺死我兄弟的時候,我和金幣都發誓一定要把你挫骨揚灰!”
“原來你就是沙幣。我之所以懷疑你是因為……”安徒生清了清嗓子,像是要開始講述這個很長的故事一般。
下一刻,巨大的白色獅子猛然躍出,一口咬住了沙幣的頭!安徒生手中的光刃猛然變大,用力捅進了沙幣的尾部!
沙幣的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一團巨大的狗影從白狗身上浮現而出,似乎想要逃離這個衰敗的身軀,可無論它如何用力扭動都無法離開這個身體。
白色獅子猛地用力一吸,沙幣的靈魂瞬間小了三分之一。
安徒生趁機輸入進了更多的吞噬白光進入到了狗的體內。他能夠感到,白狗小小的身體裏,藏著一個巨大的充滿火焰力量的靈魂。
“我不會用自己的靈魂壯大你的力量的!”沙幣怒吼道,“給我爆開!”
安徒生立刻後退幾步,淡金色守護光芒擋在了沙幣身前。
一團紅色的血霧炸開。
“噗!”的一聲,在血霧還未擴散到空中之前,白色獅子猛地把大部分的血霧吞了下去。
剩下的幾縷霧氣快得猶如閃電,朝著屋裏唯一的普通人圖裏帕衝去。
一陣劇烈的冷風猛然從窗外吹了進來。
空中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狗叫聲。
原本卡在窗台上的雪人,竟然爆發出了某種力量。它的身體散開了,大團大團的雪乘著冷風,猛地被吹進了屋內。它們已經不成形狀卻還是企圖擋在圖裏帕身前。
血霧沒有絲毫停留,直接撞上了鬆散的雪團。
雪團隻阻攔了不到短短幾秒鍾,就開始飛快地融化起來,大片的水痕又因為高溫而蒸騰起來。
就是這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已經足夠安徒生展開光芒擋在了圖裏帕身前了。
白獅迅速撲了上來吞掉了最後一絲血霧。
血霧消失了。
“叮”的一聲,一枚沙土顏色的錢幣掉落在了地上。在錢幣底下,還壓著一顆銀光閃閃的小玩意兒,那東西看起來很像是某種生物的尖牙。
安徒生把尖牙和錢幣都收進了路燈中和銀幣放在了一起。他轉頭,看到圖裏帕正站在一大灘水跟前。
雪人已經完全融化了。
一顆黑色的煤炭隨著水痕的消失而逐漸變為灰燼。
這顆煤炭曾經被當做是眼睛鑲嵌在了雪人的臉上。也曾經在窗台注視著屋裏,企圖保護自己的主人。
“雪花……”圖裏帕喃喃說道,“為什麽你要進來,你……隻是隻小狗,隻是個雪人……”他看向了安徒生,淺棕色的眼裏閃著淚光,“雪人融化了,雪花的靈魂是不是也會融化……”
圖裏帕隻是普通人。
他看不到。
此時在他的腳邊,有一隻透明的小狗靈魂,它正戀戀不舍地看著自己的主人。它的身體開始慢慢變淡,可雙眼睛裏,卻充滿了愛意和不舍。
“汪汪汪……”
一串極輕的狗叫聲後,雪花的靈魂消失了。
地上的水痕完全幹了。
拇指立刻哭了出來:“雪花說……”他哭著說道,“再養隻狗狗陪著你吧,它不想看到你一個人,那麽寂寞。”
安徒生看著身體微微顫抖著的圖裏帕,覺得難過極了。
原來不僅是人類,別的生物也能有如此誠摯而堅定的感情。他心中想著,那麽一隻小狗卻能堅持這麽久。
小雪人艱難地向屋子的方向移動,它愛自己的主人,它想要保護自己的主人,哪怕踏進這間屋子意味著自己的消融,小雪人卻依舊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那團火。
“抱歉,圖裏帕。”安徒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此時的圖裏帕,“真正的雪花在被埋進雪人的那晚就已經死去了。”
“惡魔會趁著生物生機衰敗前趁虛而入,再吞噬掉宿主的靈魂取而代之。”安徒生歎了口氣,“雪花隻是條普通的小狗,卻能逃走躲在院子裏的小雪人裏,我想它一定很愛你。”
“它一直努力地想要靠近你。”
“它想要保護你。”
“漢斯。”圖裏帕突然出聲打斷了安徒生的話,“很抱歉,我想一個人靜靜可以嗎?”他垂下了眼睛,“我……我……”他纖細的睫毛下,晶瑩的淚珠正慢慢滴落。
“抱歉。”圖裏帕猛然轉身,“很抱歉,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請你先回去吧。”
這一瞬間,圖裏帕的背影顯得那麽孤單和落寞。
他失去了父親和未出生的兄弟,失去了身為法特的家族名譽,失去了原本注定的美好前程……今天,圖裏帕又失去了另一位家庭成員,那隻全心愛著他的可愛小狗。
安徒生長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帶著拇指離開了。他明白這種失去的感受,別人的安慰都是徒勞的,唯有時間能夠慢慢緩和心中的傷痛。
聽到關門的聲音後,圖裏帕的背影卻突然僵硬了。
他走到了窗邊,趴在窗台邊緣看著安徒生從外麵走過。
圖裏帕歎了口氣,靠在了擺放在窗邊的花盆上。他看著花盆裏的紅玫瑰,失落地說道:“他是真的不喜歡我……甚至連個安慰的擁抱都沒有留給我。”
“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圖裏帕輕輕摸了摸玫瑰嬌嫩的花瓣,他的眼淚落在了花盆裏土壤中,淚水很快滲了下去:“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他能夠看到我,能夠跟我說他也在意我。”
玫瑰輕輕晃動著,似乎是在安慰傷心的圖裏帕,又像隻是一陣風經過無意間吹動了它的枝條。
窗外的雪停了,附近的人家開始在屋頂懸掛起聖誕裝飾來。
這是個孤零零的聖誕節。
太多的傷心,太多的離去,太多的眼淚。
回家的路上,拇指想起那隻和雪人一同融化的小狗,心中就忍不住湧起一陣陣的刺痛感,他悶悶不樂地問道:“漢斯,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雪花的?”
要不是小漢斯提醒,拇指說什麽都不會懷疑雪花的。
誰會突然懷疑一隻狗呢?
安徒生似乎在想著什麽出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死神學徒沒有帶走雪人裏的靈魂,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雪人裏的靈魂並不是人類的。”
拇指若有所思地說:“就是因為這樣嗎?”
“嗯,當時我隻是懷疑。”安徒生解釋道,“第一次遇見雪花時,它說話非常粗獷還有些色色的行為。但是後來,再次遇見雪花後,它說話的方式完全變了!”
“我以為是你翻譯的問題,可當你讓我能聽懂它說話後,我就發現了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說話方式!每個人有不同的性格,每條狗也是如此。”
路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大家臉上都帶著節日的喜慶,手裏抱著各種食物和禮品。
安徒生的聲音低了下來:“現在想想,我在看到雪人時就作出了錯誤的判斷。我下意識地以為那是圖裏帕的弟弟,並沒有發現雪人裏其實不是人類的靈魂。”
“難道你就沒有懷疑,藏在雪花身體裏的其實是血女巫嗎?”拇指問道。
“不可能。”安徒生搖了搖頭,“狗的行為和人類太不同了,讓一條狗假扮成另一條狗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讓一個人假扮成一條狗還待在和它極其熟悉的主人身邊,是很容易露餡的。”
人是無法保持時不時就吐舌頭,喘粗氣,流口水,到處舔,還有麵不改色吃掉自己排泄物並且抱著主人的腿企圖快樂一下的行為的。就算是頂著狗的身體也做不到這些。
“我對雪花產生懷疑後就仔細地觀察過它,它的行為的確是條狗沒錯。”
“和血女巫有關,和我有仇恨,超凡狗類生物。”安徒生停下來腳步,看著拇指說道,“符合這三條的生物其實並不多。”
拇指施展了精靈魔法,讓普通人看不到自己。他幹脆飛了出來趴在安徒生的肩膀上,繼續問道:“所以你在雪花想跟你離開時,就告訴了圖裏帕,讓他試探下雪花?”
“沒錯。”安徒生又歎了口氣,“其實,在第一次我們闖進圖裏帕家,我就有試探雪花了。當時我看到那個雪人心中覺得不妙,在進屋時故意扔出了個小玩意讓雪花去玩。”
“那是什麽?”拇指好奇地問道。
“牙仙的牙齒。”安徒生說,“以前格瑞幫我用蘑菇換到的。”
牙仙掉落的牙齒中,蘊含著衰亡的氣息。正常的狗類聞到後,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都會因為本能而避開。
“當我看到雪花在玩那顆牙齒的時候,就確定了。”安徒生說,“銀幣說過,它們三兄弟都是惡魔,惡魔會自然地被蘊含死氣的物品吸引。”
“這也太浪費了吧!!!”拇指叫了出來,“那可是牙仙的牙齒!”
安徒生搖搖頭:“我重新撿回來了,不過裏麵的死氣也消失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通過這顆掉牙遇見牙仙。”
“還是不太對啊。”拇指想了想,不解地說,“那個叫沙幣的狗一直說它很不舒服,而且對比之前和銀幣的戰鬥,剛才你殺死它的過程簡直太過容易了!漢斯,你還偷偷做了什麽手腳嗎?”
“記得出門前吃的餡餅嗎?”安徒生的話讓拇指大驚失色,“那是個加了料的餡餅。”
“什麽!”拇指尖叫了起來,他捂住肚子,顫抖著說道,“我也吃了啊!漢斯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黑心,為了讓沙幣相信那個餡餅無毒,連自己人也坑!”
現在拇指可是想起來了。
早上沙幣雖然很餓,但看到餡餅時卻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吃掉!反倒是自己吃了一塊沒有事後,沙幣才把剩餘的餡餅吃完的啊!
這個世界什麽時候變得連狗都知道吃東西之前要試毒了!
安徒生摸了摸拇指的頭,從懷裏掏出了一物:“我請媽媽在蘋果餡餅裏加了這東西。”
“巧克力?”拇指睜大了眼睛,他怎麽沒吃出來?
安徒生剝開包裹住巧克力的薄紙,看著上麵整齊的牙印,他歎了口氣說:“我從巫師記憶中知道,巧克力中有一種物質叫做可可堿,它對人類無毒,但是對很多動物來說都是劇毒的!”
“圖裏帕之前為了試探,故意說雪花愛吃蘋果肉。沙幣並沒有獲得雪花的記憶,它也沒想到自己那時候已經露餡了。我利用這點請媽媽幫我做了蘋果肉餡餅。沙幣在餓了一晚上的情況下,作為一隻愛吃蘋果肉的狗,它沒有任何理由不去吃掉那塊餡餅。”
“為了取得我的信任,沙幣肯定會吃下去。”
“它的身體因為可可堿的作用而產生了中毒反應!而它之後被灌下了我的血,使得沙幣的靈魂被困在了雪花體內!就算它想逃也沒有辦法,隻能頂著隨時會死去的身體和我們戰鬥。”
“最後沙幣意識到自己無法脫身,才采取了自爆的方法。讓靈魂和血肉混在一起,企圖襲擊圖裏帕讓我們分神,接著再逃走……”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安徒生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拇指,其實並不是沙幣的實力不如銀幣,而是我們一開始就有心算無心,它當然會吃虧!”
安徒生並沒有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反而走向了鎮上肉鋪的方向。他買了五斤肉,接著朝鎮外野狗們的聚集地走去。
“等等!”拇指像是想到了什麽,“沙幣跟斯蒂妮是一夥的,當時它聞到海曼的襪子後,肯定就知道斯蒂妮已經暴露了!你就不怕它對斯蒂妮通風報信嗎?”
“不是的。”安徒生解釋道,“銀幣說得很清楚,它當初隻是在火焰領主的命令下幫助血女巫的,它並不是血女巫的手下!”
“你難道以為,沙幣想要報複的隻是我們嗎?”
“你是說……”拇指少年慢慢睜大了眼睛,“沙幣其實也想報複血女巫?”
“沒錯,在它看來,血女巫和銀幣的死也有關。”安徒生說,“現在血女巫處境危險,沙幣趁機留在我們身邊,它不僅想找機會殺死我,而且它也想讓我殺死血女巫!”
“昨晚我沒有讓沙幣進屋,晚上它都待在外麵的儲物間裏。”
“一方麵,我擔心它進屋後會對媽媽不利。另一方麵,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樣。”安徒生解釋道,“我在儲物間外留下了幾縷精神印記,隻要沙幣趁著晚上離開去向斯蒂妮通風報信,我會立刻感應到。”
“事實證明,它並沒有。”
“所以我知道斯蒂妮對這一切依舊一無所知。”
安徒生看著遠處的橋梁,遠遠就聽到了野狗們的叫聲。
他的語氣變得極其冰冷和厭倦。
“終於到了向那位‘老同學’說再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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