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娶你
是第七次的擦身而過,也是逐次遞增的失魂落魄。
在兩人又一次相遇卻依舊沒有產生交集的時候,他的心蕩到了穀底。
轉瞬,他衣袖突然被大力扯住,回過身望見她近在咫尺的臉,於是,他的心又飛上了雲端……
兩人一高一矮麵麵相覷,那刻時間仿佛靜止了,直至他那清俊到讓人心悸的麵龐上,薄唇細微的揚起,再揚起,綻出一個笑,頓時,千花齊放,萬籟皆空……
舒棠腦子裏轟得一聲炸開,心想,娘啊,您知道嗎?我見到神仙了!
後來在那股震撼緩過去後,也是被舒恒那個攪和的來來回回的看,舒棠這才頭皮一麻,尷尬的把手撒開,但眼眸卻絲毫不做掩飾的直接盯著他:“你這張臉,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被她的直白噎得吞咽了一下,繼而好看的薄唇微啟,聲音很輕的告訴她:“賀嘉遇。”
三個字清朗磁性,若林籟泉韻,絨毛般在舒棠的心上匆匆滑過,瘙得莫名而來卻又無藥可解的癢。
她惋惜地咋了咋舌:“果然,我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看來是認錯人了,抱歉。”
舒棠落寞地轉身。
就在舒恒心如死灰,眼看著好不容易攏在一起的兩人又散了的時候,賀嘉遇在她身後無奈搖頭,隨即調笑般開口:“問了別人的名字,卻不說自己的名字,真是沒有禮貌的丫頭。”
她失神木訥的轉過身,了無生氣的挑眸掃他一眼,悶悶告訴他:“舒棠。”
賀嘉遇追問:“大將軍府的舒棠?”
“不。”她搖搖頭,執拗且篤定:“就隻是舒棠。”
賀嘉遇聽後笑了:“太好了,剛巧我想認識的就是舒棠,而非大將軍府的舒棠。”
麵對這樣一番繞嘴的話,她情理之中的表現出一臉困惑,他看後卻笑得更盛,兩三步走到她麵前:“你沒聽說過我,可我卻聽說過你。”
“也是雞腿賦嗎?”她斜了斜嘴角,聳肩自嘲。
賀嘉遇無聲搖頭否認,卻沒進一步給出補充,兩人在相視中許久不語。
彼時榆林巷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周遭路過的行人也有感到好奇的,回過頭來張望兩眼。
周遭的動結合兩人的靜,那副畫麵竟有種一眼萬年的錯覺。
直到片刻後,賀嘉遇才無形中鬆緩了口氣,用很溫柔的聲音告訴她:“大將軍府的舒棠或許會有很多煩惱,一路也多有崎嶇,可你沒有,因為但凡是你想要的,到最後都會如你所願……”
餘音落盡,舒棠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忽然有種被正中靶心的感覺,鼻腔酸澀,眼眶脹熱,內心洶湧的想要哭出來。
難道隻是因為在瀕臨困境的時候,有人願意給予的一絲絲善意嗎?
果然,前世和今生,她都逃不過溫柔二字。
隻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徐衍的溫柔是順從,是刻意的投其所好,而賀嘉遇的溫柔,卻是有著自己思維的引導,幾句話便會讓人感到心安。
最後,她沒有哭,反而跟著笑了。
那種笑並非被樂子逗笑,或是敷衍和淺笑,而是釋懷的笑,是發自內心的舒展開了心扉,然後再映上麵龐……
舒棠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也許重生回來後沒有過,也許更久,久到上輩子落入苦海後,就隻知憂愁,再不知歡愉。
而此刻兩人四目相視,旁若無人,餘留下舒恒一人戳在旁邊,覺得自己處境難堪極了。
但礙於擔心這廝對小妹痛下毒手,他還是撐著麵子留了下來。
不過……
舒恒左望望右望望,心下納悶,這倆人說啥呢?又笑啥呢?怎麽一句都聽不懂?是我學識不夠?還是我漏聽了什麽?
就在大哥開始深刻質疑自己的時候,這邊對視的兩人似乎在無聲間產生了某種奇異反應,隻見舒棠突然揚起臉,癡迷的看著他,聲音不大,卻通透脆落:“既然一切事情都會如我所願,那麽……”
“這位好看的公子,請問,我能娶你回家嗎?”
“哎!”舒恒被她的話鋒急轉嚇到走形,一把拉住了自家小妹:“棠兒!你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舒棠這會卻犯上軸勁兒了,憑舒恒怎麽拉也拉不開,非常執著的蹙眉告訴大哥:“我就要娶他怎麽了?你放手啊大哥!放手!”
像極了小時候和舒恒上街,要買糖人他不依,她躺地上撒潑的場景。
舒恒無奈:“小妹啊,娶可不是那麽用的,你是女子,不能娶別人的。”
“那是為何?男子可以,女子憑什麽不可以?”她對此深感不公。
雖然大哥很欣慰於把兩人撮合到了一起,但對於自己妹妹這番言論,他還是覺得她好傻。
他不著痕跡瞧了眼賀嘉遇的神色,出言補救:“棠兒,女子隻能嫁,你的意思是,你想嫁給這位公子,對嗎?”
小妹啊,你可知曉你麵前隨便拽來的路人是誰嗎?你也敢對他這樣放肆?
舒棠還真就敢,她理直氣壯道:“嫁別人多委屈啊,一輩子隻能任人拿捏,我要用娶的,讓他入我舒府,與我舉案齊眉,我唱他隨。”
舒恒絕望閉上雙眼,心想完了,這回徹底完了。
她居然想讓這麽個人……入贅舒府?那可能嗎?不可能!
結果緊接著,賀嘉遇就露出一口皓白牙齒,笑著回答她:“好呀。”
——
不理會舒恒的難以置信,舒棠得到答案倒是心滿意足,土匪似的,一把將他捉住往回拖:“太好了,我這就帶你回去見見我娘……”
她邊拖,還不忘回頭催促怔在原地的舒恒:“大哥,跟上!”
回府的這段路程,三人行進匆匆,由於舒恒完成了某人托付給自己的職責,便也沒再繼續找借口,他跟在兩人後麵,心情那叫一個悲喜交加。
待走了有半柱香的時間,大將軍府終於近在眼前。
舒棠一打眼就望見了堵在門口的十幾輛馬車,她當下也不覺得窩心了,大大方方的挽上賀嘉遇的胳膊,器宇軒昂地就往裏走。
侯府的家丁和車夫原本正蹲著用晌飯呢,結果眼見舒家小姐挽著另一個男子回來了。
他們雖搞不清狀況,但也沒作死到攔著大小姐回自家府裏,腳步挪了挪,十幾二十人到牆角湊在一起,邊吃飯邊耳語。
舒棠對此不以為意,甚至還怕他們太老實了不敢回府傳信。
她巴不得整個京中都早些知道,她踹開了那個朝三暮四罔顧人倫的家夥,另尋到了個神仙般的大哥哥入贅舒家,現在可神氣著呢!
跨過門廳,來到正屋的院前,她一路而來都在和賀嘉遇介紹:“喏,這就是大將軍府了,門廳,議事廳,迎客廳,膳房,還有小廚房,練武場,正屋偏屋,還有別苑花園,地方大著呢,等以後有空,我帶你慢慢轉。”
賀嘉遇臉上一直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他裝模作樣的欣賞一番,然後點點頭:“原來這就是大將軍府,有生以來,我還真是第一次見識。”
舒棠看著他這張臉是越看越沉淪,笑得眼睛彎彎的,拍他的肩:“沒事,隻要你跟著我,這裏就是你的家,以後有你隨便逛的機會,不會有人攔你的!”
話剛說到一半,大抵是兩人湊得太緊了,她鼻腔中倏忽出現了一股屬於男子身上獨有的氣息。
霎時間,回憶如洪水猛獸般襲來,她又憶起自己前世對徐衍的愛慕,從他的奶白秀美到溫柔體貼,最後甚至連似有若無的氣息都顯得那麽的獨一無二。
而驟然回味,今朝,她好像又在走前世的老路……
她又怎麽知道徐衍和賀嘉遇,不是匕首和鴆酒之間的區別呢?
死都是死,隻不過是方法不一樣。
舒棠前幾刻還飄飄然的感覺被溺水的窒息感逼到無影無蹤,她神色恢複了精明理智,想起方才的不受控製,真覺得簡直是鬼使神差!
於是緊接著適才的話,她又補了一句:“隻要在大將軍府,吃香喝辣為所欲為,你想做什麽我都盡量求父親滿足你的要求,但唯獨有一點……”
“不要碰我,離我遠些,不要對我動心思,一點也不行!”
冷漠如她,這莫大的反差將舒恒賀嘉遇兩個搞得久久無法回神。
舒恒見到小妹對賀嘉遇忽冷忽熱,剛還熱情殷切,現在態度忽然急轉直下,心裏有些許擔心小妹會得罪賀嘉遇,從而受到他的報複和傷害。
另一邊也矛盾的有些放下心來,畢竟小妹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要是真把她托付給另一個男人,這男人還是賀嘉遇,他想想的確有些心痛。
所以聽聞舒棠這麽說,他覺得倒也不錯,至少不會讓某些揣著虎狼之心的人進展太快……
至於舒棠的意思,他自然而然將這理解為兩人前不久的計劃——在街上撿了個還算看得上眼的路人騙回府,隻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暫避風頭。
可賀嘉遇並不知曉他們背地裏的計策,體驗過前腳上天,後腳入土的滋味,這一天來來回回的落差未免有些太過殘忍,就算是處變不驚的他,此刻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暗中怒目瞪著舒恒,壓低聲線,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質問他:“這就是你辦的事?”
“已經很不錯了,不滿意?靠自己啊,別找我幫忙!”舒恒白了他一眼,極盡冷漠:“氣極給你攪和黃了!”
先受了舒棠的冰火兩重天落差對待,後有舒恒鄙夷加威脅。
賀嘉遇暗地裏哼了一聲,什麽狗屁兄妹,生氣起來一個德行,這倆怕不都是在三九天裏出生的,屬冰坨?
結果剛腹誹完,那邊像是三伏天出生的就殺出來了。
舒熠大老遠的看到小妹和大哥,剛要展開笑容,熱情似火的打招呼,下一刻看到了兩人中間的高挑男子,立刻變了臉,指著他大喊一聲:“誰啊這是?”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這莫名跑到咱家正院裏的是誰啊?我怎麽沒聽說府裏今日有賓客來訪?你們也不給我介紹?”
舒恒眼皮微抬:“這是咱倆的妹夫。”
說完,周遭死一樣的寂靜,在場餘下的幾人石化了一般,過了好久才反過神來。
舒棠大叫:“大哥!能不能別信口胡謅!我這還沒承認呢!”
舒熠也炸了:“誰?是我剛才耳背了吧?你說這大高個是誰?”
賀嘉遇則是怔了半天,最後才由衷心累的吐出一句:“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這層關係……我可以不認嗎?”
舒熠一再確定了自己耳朵並沒有出問題,大哥確實是說了“妹夫”這個詞。
他短暫平靜了幾秒,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接受了的時候,他突然撒腿就跑,邊跑還邊回頭撂狠話:“小子!敢拐我小妹!欺負我家沒人了是吧?有本事給我站定別跑,我這就去喊我娘!頭給你打飛!”
舒熠一溜煙的去請尹謙月出山,舒棠無可奈何的扶額:“何必呢?要不然我也是要去稟告娘的啊!”
賀嘉遇也跟著揶揄了一句:“你家二少爺著實毛躁。”
舒恒再次展現冷漠鐵拳,次次重擊:“如果你願意,你將很快擁有一位毛躁的二哥……”
賀嘉遇眉頭一蹙,心下不願低於任何人的勁兒拱上來,剛想說管他的。
後來餘光掃到舒棠,頓時氣焰全無,吞了吞口水,口風改的很快。
他說:“好,我願意了,有多少毛躁的二哥,請盡管招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