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前夕
舒棠撫摸大白貓的手忽然怔住,看向白玉綰的視線也從堅定逐漸轉為慌亂。
懷中軟綿慵懶的饅頭眯縫著眼,絲毫不理會人間悲喜,吃飽喝足便蜷成一團睡得香甜。
她吞了吞莫須有的口水,緊張的問:“可是關於……家父的消息?”
“正是。”皇後莊重點頭,反複思慮了幾番,終還是決定告訴她:“不過你別擔心,大將軍無恙,隻是在邊境動亂中,我朝兵敗,連退百裏,算是個壞消息,但人沒事,這才是不幸中的萬幸。”
舒棠慌亂中一下子站起身,惹得懷中饅頭失重落到地上,嚇得它“喵嗚”一聲慌忙逃走。
她低頭看著跑走的貓,這才意識到由於自己的無意舉動,竟惹得那小家夥猝不及防摔了個跟頭。又急躁又懊惱之下,她坐立難安:“娘娘,我父親他……”
白玉綰雖心疼滾落的一隻大喵,但卻也沒怪罪,畢竟至親危難之際,無措也是情有可原。
她向舒棠仔細說明情況:“我也是今早同皇上一起去向太後請安時,隨便聽到了幾句。”
“這些年,邊境五城本是由大將軍的學生,安南將軍海戎鎮守,原隻有固定的一小股兵力,可近日外邦作亂,幾次三番擾我邊境百姓的安寧,皇上這才派大將軍帶兵前去增援清繳。”
舒棠初聞海戎這個名字,思緒一亂。
這個名字在她耳中深感熟悉,仿佛本人就在眼前晃悠,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正當她冥思苦想的時候,皇後那邊仍舊繼續講著:“可萬沒想到的是,即便大將軍親臨,仍無法緩解戰事吃緊,外邦砸下大本錢來聲東擊西,與之一比,我朝增援兵力不值一提,顧東便顧不得西,捉襟見肘,最終節節敗退。”
“目前大軍駐紮在離戰線數十裏外的暘城,調整修養,靜候時機。不過我聽他們的意思,好像說鄰國並不打算就此作罷,看來這場仗,早晚要打,隻是……輸贏難料。”
舒棠聽到“節節敗退”和“輸贏難料”,她呼吸立刻開始急促,眼神發虛飄忽,雙拳緊握:“父親,父親他……這些年吃過的敗仗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即便有時略遜一籌,但最終也能扭轉乾坤,反敗為勝,他絕不會輸得這樣一塌糊塗!”
白玉綰將側倚的身子正過來:“舒棠,你先別急,大將軍的能力滿朝皆知,常勝將軍的名號不是白叫的!我與皇上都相信過些天前方就會傳來捷報,說大將軍一舉剿滅作亂的鄰國兵將,為我朝揚威。”
“我也相信,可是……”舒棠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問了句:“這次兵敗,陛下生氣了嗎?或者說,若這次父親沒有贏,那……陛下會生氣嗎?”
國主之怒,無異於山崩地裂。有前世毀族滅門之鑒,那次還是被誣陷的謀反,而這次若真的兵敗,惹君王一怒,難保不會重蹈覆轍。
白玉綰既然決心將消息告訴給她,便也不藏著掖著:“作為君主,兵敗自然惱怒,可勝敗乃兵家常事,得此良將屢立戰功已是難得,若要求次次必贏,那豈不是強人所難?”
“大將軍是能人,不是神人,要是真那樣要求的話,豈不是嚇得滿朝武將都跑光了!再沒人敢為國效力了!”
性子清清淡淡的白玉綰都說起了玩笑寬慰她,舒棠聽了依舊安不下心來,隻能向對方綻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多謝娘娘第一時間告知,讓家裏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你總是這樣客套。”她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映起一個淺笑,垂下眸搖搖頭:“我性子寡,入宮後更是這些年都沒和誰掏心肺腑的說過話。”
“平日見慣了後宮女子與皇上的親昵,也見過王公重臣與誥命前來請安,我一直以為世間夫婦,情愫,不過也就是那麽回事兒,直到,我見到了你和賀丞……”
“今日召你前來,其實並非我本意,隻不過是宮中與達官顯貴們間走的過場。”
“皇上威嚴罰了舒瀾,作為皇後,召命婦入宮安撫閑談賞賜,這是段很好的紅白臉搭配。隻可惜,我並不感興趣。”
“可方才聽你那樣的一番話,篤定而自信,哪怕身為中宮,背地裏說,我也是羨慕非凡,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待字閨中時的我。”
“所以,幫你,對你好,也是對曾經的自己好,你不必覺得受之有愧,更不必對我心存隔閡。”
“若你願意,你在宮中永遠都有我這麽個姐姐,而我這個姐姐,也希望你能一直這樣不染俗世,天真快樂。”
所謂一見如故,對白玉綰來講,也並非是真的一見如故。
兩個無交集的人,又怎麽會平白無故生出感情呢?
可今日見到舒棠,卻將她二十餘載的理智擊潰的半點不剩。
是對舒棠說,也是對曾經那個死去的自己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不染俗世,一直天真快樂……
對此,哪怕舒棠謹記賀嘉遇的叮囑,不敢僭越,可麵對這樣一個女子,她與生俱來就那樣的想讓人親近,卻也那樣讓人心疼。
隻要她說,你別怕我會保護你,你要相信我。
舒棠覺得,自己會相信她的,這並不是傻。
隻不過相比於前世毫無保留的信任,此刻麵對白玉綰,她信任之餘仍保留著後手,並不會完全傻乎乎的毫無保留。就像有句話說的那樣,你可以善良,但你的善良之上,必須帶有鋒芒。
她起身走過去,到白玉綰身邊:“舒棠何德何能,有皇後娘娘這樣的姐姐庇佑。”
“您這樣恬淡大方,這樣端莊賢惠,這樣……美,相比之下,我就像一隻猴子。”
白玉綰看著攪手指的小丫頭,竟撲哧一聲樂了:“你啊,怎麽總是妄自菲薄?天底下哪有你這樣俊俏可人的猴子?要說頑皮,倒的確是像隻小猴子,機靈惹人愛。”
舒棠也樂了,她的手被白玉綰的手抓在掌心,感受柔弱無骨的細嫩,聽到她喃喃道:“不過小猴子呀,你可一定要像你說的那樣,好好抓住自己的命數,知道嗎?千萬別像我一般,當一片順流而下不由自己掌控的浮萍。”
舒棠無奈歎了口氣:“雖然皇後娘娘您告知了父親的事,但前線上兩兵對陣,又豈是我能左右的?這一點,恐怕也隻能早些知曉,早做心理準備,並無再多辦法……”
白玉綰卻忽然抬起頭:“不對,你看你,都把我攪忘了,我告訴你大將軍陣前的消息,原不是這個目的!”
“今日軍報傳回,漪公主一反常態,旁敲側擊去打聽了許多陣前的事。你說她一個皇室公主,過於操心這種事,豈不是很奇怪?”
“而且我還聽說,她私底下派了人盯著舒府和丞相府的動向,現在想想這三者皆與你有關,讓人不得不提防!”
“所以最開始我和你說邊境之事,隻是想串聯起漪公主的一係列舉動,讓你多留些神。無論是邊境還是家中,切莫要給她可乘之機,做對你不利的事。”
聽到漪公主這三個字,舒棠渾身汗毛立刻豎起來,警惕的像隻炸毛的貓:“盯著舒府和丞相府也就罷了,竟還打探我父親在邊境的消息!她究竟是想做什麽?”
“是啊,的確令人費解。”白玉綰將她拉上自己的軟塌,叫她坐在自己身邊,兩人就那樣肩並著肩談著:“不過你放心,我這邊消息靈通,若再有什麽風吹草動,我便第一時間差人告訴你。”
“我這個人呢,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隻是無奈身處後宮,又位主中宮,多少總要有些耳目打探各宮各苑,將暗中局勢了然於心,否則根本無法立足。”
“關於她暗中的動作,我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了幾耳朵,了解的並不深。”
“不過今日你來,我倆聊得投緣,既然已經認下你這個小妹妹,那麽日後我便為你多盡些力,與賀丞在宮中宮外,共保你平安。”
“至於你二人,也一定要好好的,莫要被歹人謀害,更不能被她輕易所拆散!”
白玉綰先前對林知憶和舒棠的恩怨內幕也略有所知,包括所謂的暗中害人,並由太後做主找替罪羊洗脫,白玉綰也是知曉的。
另外跟在皇帝身邊這些年,對於這個異母妹妹,接觸的多了,為人秉性自然一清二楚。
她親眼所見林知憶如此那般的傾慕賀嘉遇,而賀嘉遇卻絲毫不為所動。
現如今他迎娶了舒棠,兩人情投意合,實乃良配,可林知憶卻一門心思的想要插一腳進去,甚至指使舒瀾害人……
今日舒瀾受完責罰,這段風波也算是告一段落,僥幸脫罪的林知憶非但不收斂,反而再起禍心……
從前後的舉動不難判斷,她此次暗中監視舒府丞相府,又把手伸到邊境,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而此刻得到了皇後提醒的舒棠,心裏驚慌之餘,也感到寬慰。
還好自己真誠待人的態度,最終得到了回報。
否則任人背地裏放暗箭,她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對白玉綰道了謝,兩人親親近近的又聊了好一會兒,待日頭漸漸西沉之時,舒棠才起身,準備帶著賞賜回府。
臨行前白玉綰就差親自相送了,後來想著不合規矩,便望眼欲穿的看著她離去。
分別前還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她,一定要小心,另外半月之後的千秋節,請她務必前來!
——
比起前往坤寧時的冷清,出宮時倒是熱鬧了不少。
捧著賞賜的侍女,外加皇後派來相送的貼身大宮女,烏泱泱跟了一大群人。
來到宮門前,丞相府的車轎在候著她,而遙望過去,好像旁邊還有另一批家丁在等人。
走近了,才發現其中立著一個身影,淡綠長袍上印著墨竹,俊美好看的一張小臉上寫滿陰沉。
舒棠在心中暗罵了句娘,想著怎麽就這麽背,三番兩次在這個鬼地方遇見自己最不想見的人!
她捂著臉偷偷摸摸的往自家車轎處走,卻沒想被他擲地有聲的一句打斷:“舒妹!你就如此厭棄我嗎?連句寒暄都不願施舍?”
得了,躲避失敗。
她拿開擋著臉的手,索性大大方方:“對的,我不願意。”
徐衍被噎,白麵瓜一樣的臉頓時變得更白了。
他訕訕走近:“其實,我當初隻是一時有眼無珠,我心底還是更心悅於……”
“停!別說了!”她連退幾步,做一個打斷的手勢,剛想冷言冷語罵他幾句,還沒張口,卻忽然聽到有愈來愈近的哀嚎聲。
她順著聲音望過去……
隨即向哀嚎的方向指了指,對徐衍道:“你看,你接的人來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將視線從被門板抬著的舒瀾身上收回。
見到舒瀾沒死,隻是哭爹喊娘的趴在門板上,腰臀處被打得血肉模糊。
既然還有力氣叫的這麽大聲,想來是性命無憂。
她放下心來,抬腳邁入轎子裏,閉上眼,對周遭的庸擾充耳不聞。
在車馬走了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隱約聽到身後,哀嚎中傳來一聲高喊。
“舒棠!今日冷漠之舉,還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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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一起跨年,我如約來加更啦~
在23:59和0:01間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在新的一年第一秒發出,跟大家見麵(雖然也可能沒人看)
不管怎麽說,祝願所有小可愛首先一定要身體健康,然後再身體健康之上,追求自己想要的,萬事勝意,事事遂心。
希望來年也有你們的陪伴~愛你們,MUA~
慣例,新的一年發紅包,先到先得哦~